陆旻脸色快要黑如锅底,这个平日里温文儒雅的男人何时这般动过气,“你让丹朱去查朝廷大臣在先,诓骗我在后,你现在还觉得是小事吗?”
那人果然非富即贵。
“不是。”吴漾声如蚊呐。
“你明明可以直接来问我,为什么不来问?”
吴漾想反驳,明明可以直接告诉她又为什么不说?但这些反驳依然被压在心里,讲出来无疑只会让局面更僵。
陆旻看穿她的心思,不留情面道:“不要说怕给我添麻烦,殊不知你这种任性妄为反而添了更大的麻烦。”
丹朱不怕死地维护吴漾,“我看那位大人并没有生气,他提到我家小姐的时候神情都是温温和和的。”
张用修岂是个会把心事写在脸上的人。陆旻一记白眼如刀横穿过去,冷声道:“大人什么身份,就算要兴师问罪也是找我。”
果然吴漾的头低得更低了,“对不起表哥,是我任性妄为,给你添麻烦了。”
陆旻打击得差不多了,语重心长道:“姑姑把你托付给陆家,我就有责任看顾好你,但你这次实在是任性过头了,张大人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但我们不能失了礼节,明日你亲自去向大人赔罪吧。”
原来那人姓张,吴漾一不留神走了神,没来得及阻止憨直的丹朱又插了话,“大人的原话好像不是让小姐去赔罪,大人说如果小姐想知道他是谁,大可以直接去找他。”
听上去丹朱对那位大人的印象并不差。
“丹朱!”吴漾轻喝一声。丹朱立马噤声肃立。
“明日你表嫂会陪你一起去,还有,你让这个丫头老实点,若是再闯祸我绝不轻饶。”陆旻诸事缠身,又得了张用修的指点,心里急着谋划也就对这主仆二人手下留情了。
“是。”吴漾送他出了院门,看他如借东风的步履,声音淡得似有似无,“你说明日我该如何对待张大人?”
“像供奉菩萨那样?”丹朱心直口快。
吴漾被她逗笑,“丹朱你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笑着说话间突然一阵眩晕袭来,吴漾晃了一晃,丹朱眼疾手快扶住她,“小姐,你没事吧?”
天上日头又大又晒,疲倦排山倒海而来,吴漾的脸色比刚才更差了,“不碍事,扶我进去吧。”
“小姐先睡一会儿吧。”
“好。”
吴漾底子差又熬了一夜,刚沾上床当即昏睡过去。
唐宁昨日踏春游玩了整日,累得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听绿荷说起李氏有孕的好消息先去恭喜了一番,又从李氏那听说了吴漾的事,便又去了吴漾的小院。
吴漾踏踏实实地补了一觉,唐宁进屋的时候她才刚从被子里坐起来,一头秀发披散在脑后,杏眼迷离惺忪,白皙的脸颊上泛着酣睡才有的粉红,媲美天鹅一般优美典雅的修长玉颈,纤巧细肩撑不起宽松的中衣露出了精致诱人的锁骨,又清纯又慵懒,只能叹一句人间春色莫过如此。
唐宁大咧咧坐进椅子里欣赏,吴漾就着丹朱的手起身,漱口、净面、穿衣,举手投足仿若行云流水般写意。
“你要盯着我看到什么时候?”吴漾对镜梳理一头柔软的秀发。
唐宁看得入了迷,“我唐宁自问没遇见过让我心服口服的美人,阿漾你是第一个。”
吴漾似笑非笑,“真心的?”
“你这般容色可千万不能让吴家随便把你嫁了。”唐宁有感而发。
“还早呢。”吴漾笑容未敛,心里生出一丝怪异的预感。
丹朱沏了茉莉菊花茶,绿荷接过茶碗,丹朱眼尖瞥到她手上的伤口,惊呼:“绿荷,你的手怎么了?”
绿荷吓得手一抖,差点又让热茶给烫了,可爱的小姑娘笑嘻嘻道:“不小心擦伤的,过几天就好了。”
吴漾回头瞧了眼,“丹朱,拿白玉抚痕膏给绿荷。”
唐宁道:“我就说嘛,绿荷怎么那么喜欢你和丹朱,你的七窍玲珑心啊,对谁都体贴,你就不累吗?”
“举手之劳。”吴漾转回身子,继续对镜梳妆。
丹朱带绿荷去涂药,唐宁品了口清香沁脾的花茶,提道:“来你这之前我先去了表嫂那里,本打算明日叫上你们一起去游玩,可表嫂说要陪你去千秋阁,我问她去千秋阁做什么,她又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到底什么情况?”
吴漾只讲了个大概给她,听得唐宁睁大了眼睛,诧异地问:“也就是说那日让你忧心忡忡的人找到了?”
“是。”
“我以为挨骂的只会是我这种嘴巴比脑子快的。”唐宁凑过去捏起吴漾的下巴细细打量她,啧啧道:“没想到你这个乖宝宝也会闯祸,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吴漾推开她的手,“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唐宁坐回椅子里,“我呢,昨日也旁敲侧击地跟齐绍他们打听了一下,不过也没问出来什么。”
“何必拿我的小事去烦扰贵人。”
“齐绍哥哥和季家二哥都是挺好说话的人,明日表嫂陪你去可还行,你们两个都柔柔弱弱的,一点气势都没有,要不我一起去吧?”
“我心领了。”吴漾婉拒。
唐宁理所当然道:“行吧,需要我的话你就说一声,如果表哥压不住他,我就请齐绍哥哥给你撑腰。”
“放心吧,张大人应该不会为难我一个晚辈的。”吴漾略有几分把握。目送陆旻离开的时候,见他脚下生风,步态稳健,一改往日的沉重压抑,说不定他已经和那位张大人达成了某种交易。
唐宁挥手打断她,“等一下,你说他姓张?”
“是啊。”吴漾不明所以。
只见唐宁惊得捂住嘴巴,直直地看着吴漾,昨日她隐约听见季昀跟齐绍的一句悄悄话,什么张家和吴家的婚约,什么张用修会不会帮助陆家,难不成……
吴漾一脸不知情的样子,“你想说什么?”
唐宁把手放下,尴尬地一笑,“姓张的大人,还和刘家交好,我很可能知道他是谁了。”
“谁?”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吏部侍郎,张用修。”唐宁盯着吴漾的脸色。
吴漾听到张用修三个字依然是茫然的,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张用修……”她嫣然一笑,“倒是个好听的名字。”
唐宁目露诧异,她哥哥唐乔对这个张侍郎很是追捧,在她面前提起过张侍郎,没记错的话他发妻去了多年,吴家这是要拿阿漾去给人家填房吗?会不会是自己弄错了?可是,如果不是的话,表嫂又为何被她问到闪烁其词。
吴漾突然纳闷起来,“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他为何见我第一面就对我心生不满,可是后来我和丹朱冒犯到他,他又表现得很大度,你说是不是矛盾?”
不矛盾,男人本色,唐宁心道。见唐宁心不在焉没应话,吴漾也就没再说下去。
少女闺房中一片静谧,丹朱大步进来打破沉默,“欸?两位小姐怎么都安静着。”
唐宁一想到如花似玉的阿漾被吴家拿去填房,心有戚戚然,没精打采道:“一时乏了。”
“小姐,我刚才拿白玉抚痕膏的时候看了下,茶里面碧波飘雪品相最好,明日带这个过去怎么样?”
唐宁忙问:“怎么?还要带上你亲手做的花茶?”
吴漾道:“赔罪,当然要带礼物。”
“你别管了,表嫂肯定会准备的。”唐宁不忍心她被卖了还在讨好别人。
“表嫂准备的是以陆家的名义,毕竟是我冒犯到他的,礼轻情意重,聊表我道歉的诚意吧。”她出发点是尽快息事宁人,又想到唐宁高门大户里的见识比她要多,“怎么?是不和规矩吗?”
唐宁暗暗叹息,已经美得让清心寡欲多年的张用修动了心,再这么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万一他按捺不住立马把阿漾娶回家可怎么办。
“不合规矩!”唐宁果断道。
“听你的。”吴漾一笑点头,“别光说我的事了,倒是说说你的齐绍哥哥吧。”
提起齐绍唐宁立马来了精神,一扫阴霾,眸中似有火光,“齐绍哥哥真的是玉质金相,无人可及,我这辈子可能再也无法这般心动了。”
吴漾笑问:“一辈子那么长你怎么这么早就能确定?”
“难道还会有比他貌美的人?”
“难道你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唐宁想了想,摇头道:“也不尽然,当然还因为他出身足够好,镇南王府能护我周全,让我享受荣华富贵,又能每日对着张惊为天人的脸,是不是就人生圆满了。”
“没想到你在这件事情上看得倒是长远。”
唐宁道:“我爹当初还想过把我送进宫里,是我娘死活不同意的,她觉得女人再多的荣华富贵都不如嫁给一个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夫君重要。”
“可是真的有全心全意吗?”丹朱直白地问了出口。
“有啊,姨丈不就是只有姨母一个人吗?”
“是哦!”丹朱一脸骄傲地看向吴漾,吴漾淡淡一笑,心想要是祖母听见这番话准会大发雷霆的。
“不过像姨丈那样的可遇不可求,就说季家二哥吧,以前见到我动不动就说什么非卿不娶,可不还是红颜知已一大堆,没见他闲着。”这般脸不红不白地打趣又不会让人觉得粗俗的也就眼前这明艳夺目的少女了。
提到父亲母亲,吴漾就想起了京州,问道:“阿宁,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