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的开心就是单纯的开心,她想的是吴漾嫁给张用修以后她们同在京州走动就方便多了。
“出去嘛!”高挑的唐宁偏爱往娇小的吴漾怀里撒娇,“你这就要回京州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我还有东西没收拾好呢。”吴漾手里力气小,推她不开。
唐宁抬手拿起一只金蛾缠花簪插在吴漾头上,起身退后一步仔细端详,“你这些首饰啊干脆就别带回去了,京州不时兴的。”
吴漾穿着打扮偏素净,而京州贵女的风格是雍容华贵、明艳大气,要想融入她们自然得从衣饰上先改变。
“总不能全都重新置办吧。”里面好些都是孤品,虽不值几个钱,胜在样式别致精巧,吴漾哪里舍得说不要就不要了。
“最好是重新置办,成套成双镶金嵌宝的才好。”唐宁深谙此道,在吴漾的首饰盒里挑挑拣拣一番,理出来尚可留用的,见吴漾不舍,想当然道:“你就放心吧,张大人还能短了你的首饰不成。”
吴漾闻言哭笑不得,“怎么和张大人扯上关系。”
唐宁颇不以为然,“怎么没关系,他难道不想赏心悦目?”
吴漾一时无言以对。
唐宁见她默然,两手握住她的细肩,“陪我总可以吧,唉,你嫁了人,我们再想私底下出去玩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是齐世子和季家二哥今日有事不能陪你游山玩水,才来缠着我的吧。”吴漾笑着白了她一眼。
“阿漾!陪我嘛!”唐宁使出杀手锏,摇晃起吴漾的手臂耍赖。
吴漾被她晃得头晕,叹道:“好吧,好吧。”
唐宁得逞地笑,招呼丹朱道:“快过来给你家小姐好好打扮打扮。”
躲是躲不开了,散散心也好,吴漾如是想道。
金州天工有三,环靠高山为其一,流经深水为其二,肥沃平原为其三,钟灵毓秀于一州之地,因而人物俊彦,繁华富庶。
观盏阁临水立于“三工”之一的深水—淓江东岸,阁上雅间可远眺水天一色,可俯瞰熙攘繁盛,金州名流雅士常聚于此,或高谈阔论,或寄情山水,或怜悯众生,或放浪形骸,不一而足。
“今日齐世子赏脸,我这观盏阁简直蓬荜生辉。”刘衡端臂执杯,笑容满面。
观盏阁照着刘大荣的喜好打造得金碧辉煌,若再生辉,座上几人的眼睛都能被闪瞎。
齐绍看他一饮而尽,单手举杯灌进喉咙里,俊美非凡的脸上晕染了一层粉红,镇南王世子不擅酒,今日是给张用修的面子才踏进这销金窟。
齐绍撂下酒杯,瞧了眼对面的张用修。张用修虽貌容不比他绝色殊特,不激不厉而清冷自持,如冰似雪,此时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回望他,道:“我不便饮酒,还请世子见谅。”
边上的郭淮拿起酒杯,“世子豪爽,用修有伤在身不宜饮酒,我替他。”
季昀亦要关照酒量不稳定的齐绍,端起一杯敬郭淮道:“郭大人,我敬你一杯。”
郭淮与他对饮一杯,酒杯刚落桌,刘衡那边又端了起来,“秋明兄,觉得我们金州如何?”
季昀又一杯下肚,把折扇摇得风流潇洒,“金州昌盛灵秀,瑰丽绝特,名不虚传。”
“昌盛灵秀,瑰丽绝特,说得好。”刘大荣拍手称好,靠过去问:“秋明兄,金州还有一绝,你可知?”
“哦?说来听听。”季昀一合折扇,身子凑过去倾听。
“不好说,得用眼睛看。”刘大荣神态暧昧。
个中高手季昀如何猜不到,只是觉得这位公子哥路子忒野了些,齐容瑛和张用修都在他还敢招乐伎过来,心里着实佩服了一番。
刘大荣大笑,朝雅间外朗声吩咐:“管良,叫她们进来。”
张用修未出声制止,齐绍眉头微蹙也算是默许了,于是一阵衣香脂粉香裹在酒香里扑鼻而来,爱洁成癖的齐绍几欲掩鼻而逃。
这些乐伎也是见过世面的,鱼贯而入间连丝多余的声音都没发出来,怀抱乐器坐在角落里静静等着主人发话。看姿色皆是貌美俏丽,曼妙婀娜,可在这几个分别在金州见过唐宁和吴漾等人的眼里就显得索然无味了。
郭淮见张用修眼皮抬都没抬,淡然冷漠,他对面的那位世子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生着闷气的样子,郭淮不得不做样子理了理衣袖。
就这?季昀扫了一眼,笑里闪过促狭。
刘大荣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讪讪而笑,“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
比起这些精描细画,敷脂盖粉的乐伎,市井里天然去雕饰的邻家少女们更值得一看。
“大荣兄。”季昀起身往窗边走。
他慵懒地斜靠上去,目光随意往街上一撒,须臾过后,竟叹出一句好似求而不得的落寞之语,“金州一绝在骨不在皮。”
刘大荣好奇道:“哦?如何在骨,又如何不在皮?”
齐绍与季昀相识多年,自然听出不对劲,他敛袍起身站到季昀边上循着他的视线看了下去。
那一抹夺目的倩影不正是唐宁,紫衫翩跹,亭亭玉立,螓首蛾眉,琼鼻樱唇,明艳不可方物。
旁边还有一形容娇小的少女,着杏色棉绸提花暗纹的诃子,杏黄色的对襟短衫外罩宽袖长衫,缘边绣着飞蝶和折枝兰花,搭配云白色的百迭裙,头上戴的是花丝流苏簪,就是金州普通人家的少女装扮。
看唐宁挽着她亲昵欢喜的姿态,倒像是对姐妹花,身后跟着两个俏丽的丫鬟,再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几个仆从。
不知唐宁正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旁边的少女团扇掩笑,只露出光洁莹润的额头,还有烟雨朦胧如诗如画的弯弯杏眼,轻纱团扇下仙姿玉貌若隐若现。
“阿宁!”季昀打开手中的折扇。
“谁叫我?”唐宁左顾右盼,只听头顶又传来一声,“阿宁!”
她和吴漾同时往上瞧。
“啊!”唐宁激动地轻呼,“是齐世子!”
齐世子?就是阿宁的心上人?
吴漾各瞧了一眼,不用猜也知道那笑眼狭长姿态风流的应该是季家二哥,而旁边那位剑眉星目,俊美无俦的男子就是镇南王世子齐绍了。
这一抬眸倒让人看到了真容,她微微一笑,点点头。
“你可也是陆旻的表妹?”季昀收起风流,似兄长般温厚儒雅地看着吴漾问。
他怎知?吴漾诧异地看向唐宁。
唐宁解释道:“季家二哥知道你,上次游湖还问你怎么没一起去。”
吴漾便仰首朝着季昀随唐宁那般唤道:“季家二哥。”
又不好晾着旁边的贵人不理,便又朝齐绍微微扬起嘴角,齐绍垂眸凝视,如天神俯视众生般俯视着她。
少女轻柔的声音也传进了张用修的耳朵里,从季昀的那句“你可也是陆旻的表妹”,他就已经知道外面街上的人是吴漾。
郭淮碰了碰他的胳膊,轻声道:“我听着像吴姑娘。”
“嗯。”张用修面色不改。
郭淮打量着他的脸色,问:“去看看?”
张用修闻声不动,郭淮瞧他几眼,二话不说把他从座上拉了起来,“走,去看看。”
唐宁胆子大得很,赌气道:“季家二哥,你们不是说有正事要办,原来是在观盏阁里办正事。”
吴漾没忍住抿嘴偷笑,想当初丹朱还女扮男装到里面打听张用修。果然,这温柔乡里少不了英雄。
“你笑什么。”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这男人的声音前几天她才刚刚听过,想忘都忘不了。吴漾慌得抬头一看,却见郭淮笑眯眯地朝她招手,往身旁努了怒嘴,边上的张用修严肃如斯,深沉的眸光落在她脸上。
“您怎么在这?”问出口的瞬间吴漾肠子就悔青了,这话问得太失礼。
唉,在他面前还是会慌手慌脚,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吴漾悄悄把执扇的手臂放了下来,她今日穿的宽袖长衫,一抬手难免会露出白皙细腕。金州的少女们喜欢做这样飘逸灵动的打扮,可京州的贵女们端庄典雅,出门逛街也会穿窄袖和立领的衣衫,把手腕和玉颈都藏在衣服里面。
她的小举动落在张用修的眼里,把他的眼神惹得柔上几分,纵然他对她不冷言冷语,年龄和辈分的差距在那放着,吴漾对他的敬畏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消解开的。
唐宁好奇地在二人之间看来看去,忽地顿悟,“他就是张用修?”
她一激动忘记压低声音。
“我就是张用修。”张用修自然也看见了这明艳夺目的小姑娘。
任何人同时看见她二人都会先被唐宁夺去了目光,她的美快如闪电,一击即中,看见她的瞬间就被摄住了心神。吴漾和她不尽相同,更像是山水画,意境最重要,要眸光似水,似笑非笑地看着你……
“张大人好。”唐宁已经开始盘算起来,吴漾比她小,那以后再见张用修是不是就要叫他妹夫了。
管这么个话音都带着冰碴子的人叫妹夫……唐宁不由得打个冷颤,偷瞄吴漾一眼,暗暗替她捏了把冷汗。
“让小姑娘一直仰着头说话多不好,上来吧。”刘大荣也凑了过来,见是唐宁和吴漾二人,又惊又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用修,子阳,那日游湖的佳人找到了。”
再去看张用修,雅间里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用修人呢?”刘衡问道。
“用修有点私事,来,来,来,我们喝就好。”郭淮说笑间把几人拉回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