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市，窗外天色黑沉，云间时不时闪现几道电光，一场暴雨将至。
沈予安站在窗前，西装革履，脊背挺直。
室内没开灯，一片昏暗中，他开口：“你的意思是，后天的婚礼要延期？”
周泊远透过玻璃看了眼病床上安静沉睡的青年，沉默几秒：“抱歉，云市的生意临时出了意外，脱不开身。”他紧抿唇角，低声道，“我会处理好宾客的事情。”
若非事出突然，周泊远也不想后推婚礼。
只是沈唯临时出了意外，他一个omega，身边也没有能照顾的人，医院兜兜转转在患者手机联系人里找到了他。
毕竟是一条命。
无可奈何，还是赶了过来。
本只打算简单探望，结果事情比想象得来得棘手，沈唯到现在还没醒。
生意？
沈予安望着楼下被风吹得簌簌发抖的枝叶，声音很平静：“你打算怎么处理？”
周泊远揉揉眉心，打起精神，“稍后我让助理一一通知宾客，延期的时间不长，一天就好，可以吗？”
这次办的婚礼比较盛大，要办两天，如果延后一天，意味着所有的流程就要压缩在一起。虽然时间紧了点，但也来得及。
至于后面的，他会补偿。
婚礼延期一天，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想起好友在机场意外拍到的照片，沈予安唇角弯了弯，缓声讽道：“周泊远，你的生意叫沈唯？”
他明明在A国，却说在云市。
“你怎么知道我......？”
周泊远下意识反问，电话就那头传来一声冷笑，他反应过来这不是现在该讨论的。
沉默片刻，他将来龙去脉解释一遍，“小唯的朋友说他失恋了，心情很不好，吃了很多药导致了昏迷。他的情况很紧急，所以我就赶了过来。我本想着处理完就回去，没想到遇到了台风。”
沈予安心中冷笑，台风？这倒是好借口。
周泊远从这里到沈唯所在的A国，一来一回至少要一天，根本就赶不上婚礼。
更何况，沈唯出事了，朋友不通知家人，反倒通知毫不相干的人。沈予安唇角微讽：“那么，他死成功了么？”
周泊远瞬间皱起眉，“阿予你......小唯是你弟弟，你怎么这么冷血？”
沈予安低下眼。
弟弟会在婚礼前一晚把哥哥的未婚夫喊到国外？
况且，他根本不信沈唯会吃药过量。
周泊远质问出口后，才想起既然沈予安知道他的动向，肯定也清楚沈唯的情况。
他是故意问的。
但伤人的话已说出口，周泊远揉揉额头，低声哄道：“阿予，你不要误会，我对小唯没有其他感情。”
“我只把他当弟弟，而且你知道他也有恋人。”
沈予安声音冷冽：“如果我没记错，沈唯姓沈，不姓周。”
周泊远沉默了。
片刻，他说：“你知道的，他救过我的命，我对他有责任。如果不是因为救了我，手受了伤再也不能弹钢琴，他也不会一个人去国外。”
婚礼可以再办，命只有一次，他没有选择。
周泊远低下声道歉：“阿予，对不起。”
相识二十多年，订婚两年，结婚前夕却换来一句对不起。
沈予安眼神嘲讽。
天色愈发阴沉，楼下开始刮起大风，落叶飞舞，飘起，又落下，最终被吹得贴在墙上。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里面已经没有任何情绪。
“周泊远，婚礼可以延迟。”
“我们也到此……”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一声疾呼，“医生，医生在哪里？病人情况不对。”
接着是纷乱的脚步声和呼啸的风声，透过听筒，周泊远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阿予，小唯的情况不对。我稍后再和你联系。”
电话被挂断，传出忙音。
手机因为没有操作熄了屏，没了那点微弱的冷光，沈予安的身影彻底淹没在黑暗中。
“——叮咚”
手机震了震，又是一张图片。
Alpha站在病床前，凝视着病床上苍白的omega，伸手，又不敢触碰，小心翼翼的。气氛柔和，宛如一对眷侣。
派去调查的人还列了一串记录，是关于周泊远和沈唯这一年间的来往。
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沈先生，以上是按照您要求查询的通话记录以及周先生这一年来前往A国的次数]
周泊远拨打沈唯：136次
沈唯拨打周泊远：145次
周泊远前往A国：21次
[按照以往顾客委托的经验，您的婚姻大概率出现了问题，建议您及时分割婚内财产。]
委托调查的人以为他们已经结婚了，发来建议。
沈予安扯了下唇。
遥远的天边突然传来一声惊雷，伴随着闪电，撕裂天地，世界都在震颤。对面大厦的灯光一下子全都熄灭，整栋楼陷入黑暗。
紧接着，暴雨倾盆而下。
沈予安在窗边伫立了一会儿，低头给周泊远编辑了一条短信。
[周泊远，我们到此为止。]
他补全刚才没来得及说完的话。
“——咚咚咚。”
在嘈杂的雨声中，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
舒栩推开门，在偶尔闪现的电光中找到人。
“沈总，大楼的电力系统出了故障，稍后就会修复好。”
没有人回应。
他屏息几秒，对着背对他的人再次出声：“周先生那边通知要延期婚礼，您知道吗？”
沈予安像是刚听到声音，侧过脸，语调毫无波澜，“刚知道。”
刚？
舒栩心中有了大概的判断。
这时候，“嘀”地一声，办公室外灯光亮起，大楼又恢复供电。
冷白的灯光从门外延伸进来，微弱的光漫上窗前人的侧脸，漂亮得不似人间烟火的眉眼隐约显露出来，冷漠又疏离。
舒栩低下眼，保持着秘书的职业素养，没露出任何不合时宜的表情，“所以，您打算延期吗？”
“不打算。”
“我的婚礼如期举行。”
————
“患者的情况控制住了，他吃了太多助眠药物，身体又虚，所以才会在洗胃之后还出现抽搐痉挛的症状，之后就没事了。”
医生交待完病情，见眼前英俊的alpha眉头紧皱的模样，没忍住教育道：“作为丈夫，平日里有矛盾要及时解决，omega是很脆弱的生物。这次如果再晚一点送来就危险了。”
听到医生误会的话，周泊远沉声道：“我不是......”
“泊哥...”
病床上沉睡的人适时睁开眼，虚弱地朝这边喊了声。
周泊远不再解释，走到病床前查看情况。医生摆摆手，带着护士离开了。
“怎么样？”
沈唯动了动苍白的唇，歉意道：“对...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周泊远心中有怒，但见他这样又说不出斥责的话，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弟弟。他拧起眉，不赞同道：“就算很不开心，也不能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自从手受伤不能弹琴，沈唯有了很严重的入睡障碍，甚至有自我伤害的倾向。但是，到了国外之后，他已经很久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周泊远以为他已经治疗好了。
这次大概是因为失恋刺激，诱发了他的自我伤害倾向。
“嗯，不会了。”沈唯勉力点了下头，笑了笑。
周泊远没把他话当真，只说：“我是你哥哥，有事可以和哥哥说。”
哥哥？沈唯垂下眼，掩在被子下的手攥紧，指甲扎入掌心。
过了一会儿，咬了下唇，他有些犹豫地问，“泊哥，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我让你为难了？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医院会联系到你。”
他看起来真的很不安，周泊远摸了下他的额头，笑道：“我们是一家人，不用这么见外。”
病房里冷冷清清的，周泊远想起什么，皱了下眉头，问他：“你男朋友是什么情况？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过来？”
沈唯低下眼睫，轻声道：“对不起，我害怕打扰到你和哥哥的生活，怕你们担心，所以就撒了个谎，我没有交男朋友。”
联想到他沈家养子的身份，周泊远瞬间明白了原因，叹了口气：“小唯你没必要这样。”
沈唯虚弱地笑了笑：“泊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感觉你好像不太高兴？”
周泊远提起个笑，摇摇头：“怎么会？可能是累了。”他看了眼时间，“我去外面给你买点吃的。”
沈唯点点头，在他出门之后嘴角扯起一个瘆人的笑。
这个点，沈予安应该正因为婚礼跑了新郎而忙得不可开交吧。
他拿过床头的手机。
[我这边搞定了。]
周泊远出了病房后，脸上笑意很快就淡下来。
十分钟前，他收到了沈予安的短信。
[周泊远，我们到此为止。]
回拨的电话一直占线，发的短信没人回。
阿予应该是生气了。
周泊远捏捏鼻子，也只能等他回去后再赔礼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