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洋之上,青冥之下,琵琶盲僧,拨弦有问,君何所惑,君何所惧?”
“......兄长在侧,妾无有惑,妾无有惧。”
『最可怕的乃是内心的诱惑之音』①
“妾所惧者,乃是不能正视的自己。”
*
“因为你是咒灵啊!!!”
妾从未害过一人。
“但你曾经纵容诅咒之王!!!”
食人是他的天性,妾要如何遏灭?
“明明有能力阻止,为什么不出手!!!”
妾...因为...因为...
无话可说。
“既然如此还在奢望什么呀,”恼羞成怒的女人俯身拭去了孕妇如断线珍珠般的泪,“不是应该从说出真相那一刻起就该有此觉悟吗?”
“阿江夫人——”孕妇的眼窝深深凹陷,一双琥珀黑的眼却仍旧灵动如初。她咬了咬因为干燥而有些脱皮的下唇,脸色愈发苍白,她明白自己失言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哇?”女人嗤笑一声,并不给她台阶下,只言语恶劣地逗弄她,“稍稍有些无聊了,还要继续求妾身吗?如此憎恨咒灵,还因为怀上了咒灵的孩子而被族人像剔除腐肉那样驱逐为丧家之犬,现在要求助被视为咒灵的妾吗?”
“求你,我的孩子。”
“嗯?”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人类女子被咒灵缠上结合后生下孩子,出生即是死胎。慌乱之下,人类女子向一位特殊的长者求助了。
那个女人,只有她能看到的咒灵,自称是先祖好友的阿江夫人。
“灰飞烟灭也好,封印一辈子也罢,别让他们变成那种怪物,求你,求你。”
被别有用心的咒术师经手的死胎呈现不祥的紫色,标号是“壹”“贰”,咒胎九相图的“壹”“贰”。不过现在叫这个称呼还是太早了——加上腹中的孩儿也不过才有三相。
“介意他们以另一种方式活下来吗?不过可能是戴着枷锁的一生哦。”
“我,求之不得。”
*
曾经代表着温馨回忆的书房,被孩子们玩闹时踩踏过的红绒地毯上,最中间的位置,深深地、深深地氤氲开来一片暗红。黑衣白发的男人就如此无力地躺在女人的怀里,半边脸上爬满紫色的不详纹路。他难得如此乖顺,全心全意地依赖着女人,如真正的稚儿那般。
有东西在汲取他的生命力,是活的东西。他痛苦地蜷曲起了身子,浑身的肌肉都在不自然的痉挛,时不时有痛苦的低吟从紧闭的牙关间透出。
太宰治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是诅咒。”而且是很麻烦的诅咒。
这玩意附着在岩上実的脑中,让太宰治根本不敢下手。人脑太脆了,一不小心就会出错。
咒术师的玩意,不该是文野的世界该有的。不是东京咒术高专的师生们下的手...
“但总归都是咒术师不是吗?”
太宰治说这话的时候咬字极重,仿佛每一个字都是抵着牙关挤出来的一般。
他们并没有对咒术师们出手,并且还在英集少年院事件中拯救了三位咒术师学生。这算什么?恩将仇报?难得的友善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讽刺。
紫色的诅咒在悄无声息间被下到除太宰外的两人身上。在咒术高专时还没感觉,但在他们跳跃空间离开的那一瞬诅咒就发动了。
【不准离开!】第六感是如此尖叫的。
离开这片范围诅咒就会苏醒。
那一瞬间他只来得及拉住女人。
人间失格发动,女人安然无恙,岩上実却……
能用的方法都已经用上了。光酒喝了,符咒贴了……甚至用在普希金身上的那瓣伪盾舜六花也被拿了过来。但那些都没用。
不幸中的万幸,荒霸吐守护信徒的力量还能够给岩上実提供最后一层保护,为此中原中也一直陪在身旁。
普希金一早还想着要以什么样的恶作剧来“欢迎”许久不见的监护人,至此时装着毛虫的小丑礼盒已经被扔进垃圾桶。死亡是个沉重的话题,尤其是当这件事发生在与自己朝夕相对之人身上时。
他们应该去找与谢野晶子,如果横滨还有谁能够救岩上実的话,那么只能是【请君勿死】。
尽管她并不想要在此时打扰这位也许心伤还未愈的小姐,尽管明知道对方对黑手党抱有敌视。
世界上哪有这么多的两全之事呢?一个恶人妄想着当好人眼里的好人是否太过可笑了,你应该明白,从你接手竹千代的那一刻就再无可能去维持自己那所谓的原则了。
不不,从千年前你就没资格啦。
为什么不去当个咒术师消灭咒灵呢?为什么不帮着镇压宿傩呢?还不是因为一开始你的心就是偏的。
浅井江咬牙,“收拾东西,我们去找医生。”
我是一个自私的人,这很好,至少能让我在乎的人活久点。
成立的第三个年头,武装侦探社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高瘦的青年、两个身量相差无几的少年,最后是一个稍矮的少年,以违反常识的姿势单手托举着一个浑身淌血的男人。
没有更加详尽的描述,因为这群不速之客都在脸上蒙着梅花Q图纹的面具,将身形掩藏在了一袭纯黑的长袍中,只将头发肆意张扬的露在外面。
但对于江户川乱步来说就已经够了。
来自擂钵街的半家族式组织,或者说就是一个分散的家族。水蓝色半长发的,钻石人山片良爱;金卷发的,病毒异能者普希金;棕卷发的,异能力未知的未知人;赭色头发的,羊之王中原中也;最后是...
江户川乱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眼前的男人一眼,随即戴上眼镜再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看错之后,他颓废地往座椅上一倒,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太犯规了——这不是要让我们来背黑锅吗!”
福泽谕吉不明所以,依旧保持着摁剑警惕的姿势。
“乱步?”
“他们是来找与谢野小姐的。”
不用乱步说福泽谕吉也已经猜到了。因为Mafia首领的离奇失踪最近横滨变得更加混乱,各个势力间为了瓜分Mafia而发起了组织火并,几乎每天都会有十几场大小程度不一的火并发生在各处。在这种情况下,医疗异能者的存在就尤为重要了。
但与谢野晶子是不会为了这些亡命狂徒出手的,正直又负责的福泽谕吉也不会允许小姑娘在还没能完全走出阴影的情况下去接触黑暗面的人。
“请回吧,”银狼剑士的语气很平静。
“不能通融吗?”钻石人的语气也很平静,“四对一,还有两个拖油瓶,即使是逃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吧。”
乱步闻言马上不满地叫了起来:“名侦探才不是拖油瓶!”
“请回,”福泽谕吉再次沉声道,“或者让我请你们回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眸色沉沉,气势骇人,教人一下就明白过来话里的“请”绝对不是什么好招待。
仅凭一把剑就能打败异能者的男人当然不简单,很少有人能直面福泽谕吉迫人的威压,山片良爱也不例外,但他不能退。夫人要救人的医生,他替夫人去找,仅此而已。至于过程中会遭遇什么,身上多几个血窟窿、失去四肢,再不然丢了一条命而已。
心理无所畏惧,身体的真实反应却避免不了。山片良爱搔了搔小臂上因为恐惧而冒出的鸡皮疙瘩,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但在外人看来分外狰狞的笑。
钻石结晶霎时间爬满了青年的半边脸,就连一半水蓝色的头发都跟着凝结成坚硬的钻石棱披在身后。
“通融通融,可怜一下我们吧。”
福泽谕吉只是抿着唇,攥紧了握剑的手。
在一片剑拔弩张之中,江户川乱步却再次看出了蹊跷。
不太合理,以他对这群人的了解...
“与谢野小姐那边!”
不可能,武装侦探社从未对外公开过那个地址!
但是——
十步距离,福泽谕吉一刀砍碎了钻石人的右臂。
七步距离,陌生人刻意发出的脚步声传到了与谢野晶子的耳朵里。
四步距离,幻影级道具【真假难辨的梅花Q】散落一地,只剩下如疯魔般死咬着不停进攻的钻石人。
一步距离,坐在晚香堂里的与谢野晶子抬起了头,对上三张带着梅花Q面具的脸。
“请问是与谢野医生吗?”棕色卷发的少年彬彬有礼,态度从容得好像暴力入侵他人秘密基地的人不是他们一样,“可以请您帮我们治疗一位家属吗?”
“阿拉——你这是什么见鬼的态度!让我来。喂,与谢野医生是吧?你听过‘共喰’吗?没听过也没关系,总之,”金棕渐变卷发的少年恶劣地向与谢野晶子亮出了匕首尖,“治好那边的白毛,或者你们一起下地狱去。”
与谢野晶子随着他的指示看过去,在两人身后,赭色头发的少年托举着黑衣白发的男人。那张脸,仅仅是侧颜就马上唤起了与谢野晶子关于横滨的不美好回忆。
失踪的Mafia首领,夜之暴帝,黑手党。
她果断拒绝,“休想。”
“直接杀了我吧。”
这种垃圾,即使是她碰一下都嫌脏。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动手?”
匕首尖贴近了,眨眼的时候睫毛甚至能碰到那尖利的刃边,但她仍旧说,“休想。”
不尊重生命的人不配被拯救。不仅是为了自己,就算为了一直照顾着她的社长和乱步先生,她也不能做出拯救黑手党的事,那不仅是助纣为虐,更是对生命的亵渎。
“你不怕死,”匕首被收回,“那你怕那位社长的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