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没过几天,王都里就沸沸扬扬地传遍了新近回归王庭的小公主,是如何在谭顿公爵的生日舞会上与他共度良宵的。
传言甚至说得有鼻子有眼,富有细节,描述详尽,听上去非常真实。
我:“……”
一朵花能起到这么巨大的效果吗?!
大意了。
可是我也不能对每一个目光奇异或者闪烁的人说,传言都是假的吧!
而且,我觉得艾德里安国王好像最近对我态度都好了一些。或许是他也被传言误导了,觉得我办事非常得力,不日即将俘获这个国家最大的那座金库……吧。
我简直有苦难言。
当我看到面色平静的柯伦的时候,忍不住在上课间隙的茶点时间,私下向他抱怨。
柯伦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叹了一口气,温柔地对我说道:“公主殿下您只是还不知道那个人的作派……所以中了他的圈套而已。以后您就会学到如何与那个人相处的诀窍了……这并不是您的错。”
我郁闷地说:“我觉得与他相处的唯一诀窍就是‘怀疑’。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应该相信!”
柯伦微笑,把装着精美点心的盘子向我面前推了推。
“那个人只是利用您不够了解他的这个特点,来刻意败坏您的名声……”他温言说道,“您为什么要拿别人做的坏事来惩罚自己呢?您不是最后心存仁厚,并没有要求他向国王陛下献出五十万金镑吗?这正是您可贵的地方……”
我唉声叹气,全副心神还在思考着为什么一朵花的杀伤力能有这么大。
“为什么大家只是看到了他上衣的扣洞里戴了一朵花,就能够把整件事想像成这样?!”我郁闷地问道,“那可是浮华夸张得不得了的舞会!谁的上衣扣洞里不戴朵花来装饰吗?我甚至见过有的人上衣扣洞里戴一小束花!我都在想为什么那个扣洞会大到可以容纳好几朵花的地步……”
柯伦欲言又止。
我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立刻对他进行刨根究底的追问。
柯伦只好回答我:“……那是因为,只有那个人……每次和某位女士……呃——一夕风流之后,都会戴一朵能够代表那位女士的花在自己领口的扣洞里……”
我:?!
WTF?!
所以,谭顿公爵戴了一朵山茶花,大家就会联想到我了,因为“我”的名字就是卡蜜莉娅,“山茶花”的意思?!
我知道自己的脸色变了。一定是变得很难看。因为柯伦用那样一种温柔且担忧的目光注视着我。
“很好,”我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会让他后悔他利用我的名誉做这种欺瞒我哥哥的事情——”
柯伦皱着眉,忧虑地注视着我,提醒道:“但他不会在意您的怒气和名誉……”
我当然知道自己刚才放话也不过是精神胜利法而已。就连这个国家现在的国王都无法搞定的人,我这个半吊子的公主又怎么能够从他身上真的咬下一块肉来呢。
我气得想要掀桌。
国王陛下这么有本事的话干嘛不自己去赚钱啊?!谭顿公爵这么有本事的话干嘛不干脆把国王弄成自己的傀儡啊?!结果现在一个想要搜刮臣下的腰包而不可得,另一个想要在国王的阴沉刻毒面前不付出点代价还把钱都赚到自己的口袋里……其最终结果就是,我这个名义上的公主成了他们相互利用、隔空掰头的工具。
我可真是去年买了个表!!!
这一段情节设定其实原作剧本里是有的。可是我没有想到,当这种情形真的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是感同身受的疼痛。
没有这一番经历的考验,在高塔中被关了接近二十年的小公主也不会褪去天真,变得成熟起来,进而立下远大的志向,要推翻自己的暴君哥哥。
我心里明明知道这是游戏里的大女主成长的必经过程。可是这一点儿也不能安慰到我自己。
尤其是,课上了一半,我又被叫去国王的起居室的时候。
这一次,我的哥哥看上去有点神经质的表情,脸上一下子是热望,一下子又是冰冷,在端坐着的我面前来来回回走来走去,快要把我面前的那一块地毯磨穿了。
“你说,奥利弗到底对你有着怎样的想法?”他问道。
我想了想,答道:“或许……是有点好奇?”
我当然不能傻白甜地现在就说实话,说“我觉得他对我毫无兴趣”。我在这个暴君哥哥面前最大的用处说不定就是可以拿来联姻,或者拿来以感情、美貌或头衔为诱饵去笼络重要人物,而把持着王国的经济命脉的花花公子自然就是最佳的人选。
可以这么说——虽然我和谭顿公爵可谓是相看两厌,然而我们之间却达成了一种微妙的状态;没有了对方的光环加持之后,自己要面对的问题就有点儿烦人。
谭顿公爵希望用我来拖住艾德里安国王,吊着国王的胃口,使国王觉得此事还有成功的余地,打消国王立刻用一些僵硬但严苛的命令方式来强行夺取他利益的、两败俱伤的计划。
而我呢,我需要谭顿公爵假装出来的这种对我虚假的好感,使得我的暴君老哥感觉我这个假妹妹还是很有用的,无论是做工具人还是做乖巧听话的手下,都是天真好骗、易于支配的,并且还可以拿来监视谭顿公爵,或通过我对谭顿公爵这个钱袋子再私下搞点小动作——
我们虽然相看两厌,但最终彼此互为缓兵之计。这真是太妙了。妙得几乎令人有点恶心。
暴君哥哥在我面前神经质一样来回打转的脚步骤然一顿。
“……可他不肯为了这点兴趣付出五十万金镑!”他怒气冲冲地指控道。
我直想叹气。
我非常想还他一句“怎么?现在哥哥已经焦急到要明码标价了吗?”,但又担心这句话刚好提醒了我这个暴君老哥。
他可没什么道德心。他甚至毫无顾忌。不像谭顿公爵为了金钱利益还能暂时与我虚与委蛇一下,我这个暴君老哥可能是因为国库比新洗好的袍子都干净的缘故,行事风格非常乖张难测。
他可以为了打扮我而付出两三千金镑,也可以为了我不能替他骗来金钱而暴怒——在游戏原作里,他甚至因为这个而扬言“活人还不如死人有用,至少死人是不会花掉国库里的最后一个金镑的”,导致小公主连夜逃出王都——
我静坐着等待他的这句名言比我所见过的剧情时间线更早出炉。可是艾德里安国王迄今为止还算是按照剧本行事;他并没有在此刻就说出这句名言。
他只是又垂下视线,目光在我脸上瞥来瞥去,犹如冰冷的蛇信一般令人浑身不适。
“伊萨多拉说过她弟弟对你很不一般的——”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我心想他们姐弟可太会玩了,至少把你我兄妹两人操控于股掌之间,可一点问题都没有。伊萨多拉小姐这句话说不定只是一种障眼法而已,别说你身为国王,连这一点都看不穿啊——
艾德里安国王也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可我觉得她只是在应付我。”他又突然沮丧下来,好像一秒钟内就忘记了他的妹妹还目瞪口呆地坐在这里,恨不能把耳朵堵上,不要听到这种秘辛。
“她爱的永远都只是她的弟弟吧……为了她弟弟的利益,她可以对我说谎!”他突然恼怒起来,双手举起来在半空中乱挥。
我:“……”
很好,现在除了想要堵住耳朵之外,我还想自插双目。
知道太多秘密的人一般都活不长。我觉得我现在就已经很危险了。
“不行,我得对付她弟弟……砍断她的手足,她才能乖乖俯首帖耳!”我的暴君哥哥自言自语地发言道。
我:“……”
我简直想化作一只史莱姆,沿着墙根从这间起居室里顺出门外。
可我在想出如何才能化成史莱姆这种不切实际的方法之前,我的暴君老哥却突然清醒了过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厉声喝问道。
我:“……我亲爱的哥哥,您刚刚并没有命我退下。”
我并不是想要抗辩,我只是竭力消减了自己声音中的委屈与不甘,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充满了柔顺和谄媚之意。
“我愿意为您分忧……”为了保命,我虚伪又谄媚地说道。
艾德里安国王却突然头脑清明起来。他不屑地横了我一眼,唾弃似的说道:“你甚至不能让奥利弗·斯坦耶把你拉上床!从这一点来说你甚至还不如那几位新近才来讨好你、像蚂蟥一样叮在你身上的小姐们!……”
我:“……”
“可是公爵大人也并不会给每一位他拉上床的小姐们五十万金镑。”我虚伪地辩解道。
“他也没有给你,对吗?”艾德里安国王冷笑道。
我干巴巴地笑了几声。“这个……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我说。
“我怀疑斯坦耶家的两姐弟在误导我们。”艾德里安国王语气有点暴躁地说道。
我心想,陛下圣明!——可是我绝对不能这么说。
“他们只是和乃父一样悭吝,不愿意轻易付出过多的金钱罢了。”我说。
“可是他们并不会和利益过不去……他们当然心里清楚,在这个国家里,只有哥哥您才能够给他们最多的利益……”我言不由衷地说道。
艾德里安国王突然冷笑了一声。
“是吗?”他反问我道。
“……难道泰伊王国不能给他们更多吗?”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