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蒙眼

“不是此事?”祝久辞惊讶抬眼。

曲惊鸿移开眼神,高束的墨发晃到面前微微擦过柔美的下颌。

他蹙着眉头,姣好的面容愈发显出一分秀美,好不容易习武得来的英气又消散了。

轻咬着下唇,似是开不了口。

祝久辞见他迟迟不语,也不愿强迫,“小将军不愿说便不说吧。”

“其实——”曲惊鸿叹口气,“我这几日到府上叨扰并不是为了劝说小公爷原谅萧公子,只是,”他又蹙眉低下头。

祝久辞沉默看?着他,其实他很想说自己并没有怪萧岑,毕竟细细想来他们二人都没有怪罪对方的理由。

梁昭歌受伤虽因萧岑而?起,但?毕竟快治好了且天灾才是祸因?,而?那日祝久辞亦出言不逊,直接伤了二人情感,总归二人都有错。

祝久辞也是在等一个时机,让他二人能面对面解开心结,毕竟二十年的友谊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我去寻他。”祝久辞下定决心。

“他走了。”曲惊鸿叫住他。

祝久辞顿住脚步,不可置信回身,“走了?去哪?”

“萧公子说对不起你与梁公子,便离京了,说不久后会回来。”

祝久辞大惊,“他离京做什么?!”

曲惊鸿摇头。

“校场不训练了吗?萧老爷子同意了?”祝久辞有些慌乱,迈开大步冲出小院落。

“小公爷!”曲惊鸿赶出来,站在陋巷里冲他喊。

祝久辞大步向前跑着,没停下来。

赶到醉仙楼的时候,他们几人常呆的那间包厢里只坐着姜城子一人。

他收起罗盘笑?着请祝久辞进来坐下。

“呦,想来小公爷也知道了?”

祝久辞没有办法平复下自己心绪,急忙问他,“贼三儿去哪了?”

“不晓得,他和墨胖儿两人前日就出了京。”

“墨胖儿也去了?”祝久辞又受一重刺激,头脑顿时发懵。

姜城子推来一杯茶盏,“虽说墨胖儿平日里没什么?主见,但?遇到大事的时候自己该做什么?不做什么?都门儿清。”

“那日他去府上说漏了仙医的事,这些日子哭得昏天黑地,前儿个竟主动提出跟贼三儿一起走。”姜城子回忆,言语颇有些自豪。

祝久辞扶住额头,心里有些难受。

任谁也能知道那日是他急火攻心说的气话?,本以为寻个时机几人见面和解就算完,没想到一番话竟把他们赶出了京城。

“小公爷别伤心,他们又没说不回来。”姜城子抱着罗盘又开始捣鼓,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祝久辞叹口气放下手,“你可知他们去哪儿了?”

“还?真不知道。”姜城子意外认真。

“什么?都没说吗?”

“基本没有。”

曲惊鸿敲门进来,额上浸着薄汗,想来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祝久辞抬眼瞧见他,心里又觉得有些对不住,倒了一杯茶推上前。

方才他急火攻心登上马车便跑,把曲惊鸿远远甩在身后,本以为曲惊鸿直接回校场了,没想到竟一路跑着追上来。

姜城子似乎理解祝久辞心里想什么?,嗐一声,又给曲惊鸿添一点茶水。

“小将军日挥双剑万下,马场也要转百圈,区区从南城到醉仙楼的路连牙缝都不够塞。”

祝久辞低下头不言语。

姜城子与曲惊鸿对视一眼,后者摇摇头。

“成,怕了您啦!带您见!”姜城子道。

祝久辞与曲惊鸿一同惊讶。

“萧岑没走?”祝久辞惊惶拉住他衣袖。

姜城子没答话?,起身引着祝久辞往外?面走。

三人乘上马车一路朝西而去。

眼瞧着京城巍峨的城门楼子愈来愈近,祝久辞放下车帘转头看?向姜城子。

后者眯着眼睛不理会。

曲惊鸿蹙着眉,紧紧盯着车夫,生怕姜城子一个头脑发昏就带着小公爷出了京城。

小公爷这帮狐朋狗友一个比一个胆肥,堂而?皇之带小公爷出城这件事未必不敢做。

万一直接走出百里地,国公爷怕是要甩着弯月刀杀上来。

马车堪堪在城门前停下,巍峨城墙挡下一大片阴影。

三人下了马车,姜城子背着手在前方走着,朝兵卫一晃令牌,带着二人踏石阶登上了城楼。

城墙内侧背阴,踏阶而上时,冷风顺着长廊狠烈吹下,三人衣袖鼓动。

踏上最?后一阶,金光灿烂盛大。

登顶城楼,一望无际。

盛烈的夕阳远远落在天际线,火红而?滚烫,即将埋入深沉的大地。

在铺天盖地的碎金之下,看?不见人影房屋树木,天地浑作一潭金水,万物包卷其中。

京城少年们在围墙圈闭的土地上肆意生长,纵是在四九城内逞一时小霸王,却还从未登高望远,从未这般站于天际看?过大千世界。

祝久辞一时怔忡。

京城之外?广袤而?无穷,城楼一望,那日楼船的视野已逊色许多。

他突然意识到,何必阻下他人困于小小京笼。

笼外天地辽阔。

灿烈的金光灼痛双目,祝久辞问:“他们从这里走了吗?”

“是的小公爷。”姜城子走上前,将罗盘摆到祝久辞面前。

小小银针指着正西的方向。

“便是从这里出去,一路向前。”

姜城子转头,曲惊鸿仍站在远处。

“小将军!不上前看?看?吗?”

曲惊鸿似是将将回神,迈步走上前,金光洒落肩头。

“当年曲将军也是从这里出发吧?”姜城子问。

“嗯。”曲惊鸿神思有些低落,背脊却依然挺直。

一身劲装衬得身姿挺拔,身架虽比常人瘦弱些,却因一身傲骨,分毫不让人质疑。

灿烂金光掩去面容自有的柔和,让人想起二十年前威武大将军从这里率兵出发时桀骜不驯的眼神。

在灿烂金光彻底落下去之前,他们下了城楼。

姜城子说,他们落雪前会回来。

*

日子本是一天天过去,却因为等待而?变得漫长。

其实等待这件事并不难,祝久辞也等过很多回。早先的时候,他可以耐心花两个月时间等梁昭歌初礼,也能在京城闹市口摆摊,一文一文地挣赎金。

在京城造势捧神明时,他也可以等。一夜夜躺在夏府的水亭下,睁着双眼瞧漫天星辰,从无到有,从有到无,直至天光大亮。

本以为他连虚无缥缈的天气这般捉摸不定的事情都能等到,等萧岑他们回来应是件轻松的事情。却不曾想,时间过得有点漫长。

萧岑离开时是十月末,转眼间十二月来临他们还没回来。

其间裴珩趁着去太医院晒药的机会来找过祝久辞几回,也算是解闷。

可他便是来再多趟,也只是消磨几日的时光而?已,更漫长的日子还?得祝久辞自己过。

严冬降临京城,倒不算冷。

梁昭歌的手基本可以自由活动了,但?似乎血脉还?没有冲破最后一层关卡,平日里总能看出一丝僵硬。

祝久辞不允他弹琴。

梁昭歌为此委屈许久,大小招数都使遍了,奈何祝久辞软硬不吃,饶是他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没让步。

腊月初一,京城初雪。

今年初雪来得有些晚了,京城孩童全都发了疯一样在大街小巷撒泼。

祝久辞坐在国公府深院也能听见街巷孩童大呼小叫的声音。

嬉笑?声音着实响亮,看?来今年五谷丰登,熊孩子将养的极好。

移回眼神,将纱巾蒙到梁昭歌眼上。

并非要玩捉迷藏,而?是有其他用处。

“看?得见?”

美人摇头。

祝久辞放下手,“紧吗?”

“刚好。”美人蹭过来。

祝久辞把人按回去,转身取来几个小瓶罐。

从第一个小罐里倒出些零碎物什,捡几颗放进梁昭歌手心。

“石子。”梁昭歌乖巧回答。

祝久辞仔细看?他一眼,确保某人没从纱巾底下偷看,满意拿起第二个小罐。

方子是仙医当时留下的,方法却是祝久辞自己想的。

仙医当时讲,若是哪一日可辨风雨水火土沙尘石,便算是好全。

前几次梁昭歌为了弹琴,竟是骗他能感受到了,祝久辞高兴许久,后来识破那人鬼话,一时生气,却又不舍得训他,不得已想出蒙眼睛的办法,阻了他所有作弊的路子。

小罐倾泻,晶莹汩汩落下。

美人指尖微颤,泛着红意。

“清水。”

祝久辞拿来软帕替他擦手,方擦到手心被他一下握住。

梁昭歌笑?着道:“软帕和小公爷。”

祝久辞心一跳,美人半掩面容,虽遮去了艳绝无双的眸子,却有亭亭鼻梁,丹红润唇,以及那水一般的下颌。

掩去双眸反而让这些平日里被盖住风华的地方尽显风光,一时惹人眼目。

怪不知犹抱琵琶半遮面最引人遐想。

一点娇羞,一点妩媚,究竟情根深种还?是桃花流水赴东流,谁知道。

祝久辞红脸移开眼神,慌乱抽出手道一句“胡闹。”

美人立马乖了,在桌上摊着手心等第三场考核。

细细白沙落下,盖住美人纤指。

祝久辞故意倒多了些,他自己也没意识到是在埋怨方才那人恃美行凶,乱人心神。

细沙本是最好辨识的,梁昭歌却捧着沙子不答话?。

祝久辞等了许久忍不住提醒:“答不出来不能弹琴。”

梁昭歌仍没动静。

祝久辞托着下巴等他,等着等着突然发现美人凑上前来了!

“你、你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专栏头像的画稿终于到了,等了好久!!

一丢丢哥特风,敲好看!【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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