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遗憾【一更】

小树刚被拎走,丞相夫人嫌弃看了徐岚一眼:“看看你的下人,脑子跟你一样不清醒!”

徐岚傻眼:“这关我何事?,我也被他唬了!”

丞相夫人冷哼了声,转头走了,徐岚也连忙跟了上去。

此刻,房中。

杨文卿不解道:“皇上为何一脸不快?莫不是丞相所言之事?有些棘手?”

燕景涵坐到床边,帮杨文卿把衣服拉上,怕他着凉:“丞相派去北蛮的眼线说,北蛮这些日子在筹备军粮。”

其实,在徐牧禀报之前,燕景涵就已经接到了消息,所?以才不?敢这么快立杨文卿为后。

若是在大周边境风声紧张的时候,潦草立了个男后,百姓只会更加人心惶惶,不?免会再次回忆起三年前燕景明在位时北疆三关被屠,五万大军在月重关坑杀殆尽的惨状,进而惴惴不安。

届时只怕会天下大乱。

而且,如今虽然单论国力,北蛮与大周平分?秋色,但大周朝堂势力分?裂,徐牧主战,源光主和,两人水火不容。

一旦战乱再起,徐牧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边疆受扰无动于衷,可源光却真的能做出这种作壁上观的事?。

那时,徐牧势力定然会被削弱,源光很可能借机直接铲除徐牧。

朝堂争斗,表面上是口舌之争,实则是你死我活。杨文卿懂这一点,也知道燕景涵在烦心什么:“皇上可有对策?”

燕景涵没说话,只是淡淡看了杨文卿一眼。

杨文卿没明白他这个眼神的意思,但这个眼神让杨文卿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下人送来了热水,燕景涵帮杨文卿后背上好药,打?湿布巾,小心翼翼的敷在了伤口处。

但正是他动作过于温柔,让杨文卿内心油然而生一股愧疚。

“皇上。”杨文卿背对着燕景涵,浅笑道,“我其实可以不?当皇后,随便在宫里安个位置便可。”

皇后之位不?是儿戏,这样一来,自己还能保住徐牧一家,燕景涵也能给天下一个交代。

燕景涵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个来回,沉寂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动容:“你在担心朕?”

杨文卿淡淡道:“我只是不想让皇上因?为我为难。”

燕景涵沉默片刻后,沉声道:“不?为难。”

“没能力的人才必须通过放弃来自保,朕不?需要。北蛮身居高寒之地,就算想出兵,也定然会选在冬至前后,这样对他们会更加有利。”燕景涵眼神一冷,“而今年秋收之前,一切便会尘埃落定,就算他们真想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杨文卿扭头,愕然:“皇上有计划了?”

燕景涵没多说,只是冷声道:“今年春闱会出不少乱子,也会听到不少难听话,别在意就行了。”

别的信息虽未透露,但杨文卿有种预感,今年这场春闱,可能会颠覆整个朝局。

杨文卿失神看着燕景涵,燕景涵皱眉:“怎么了?”

杨文卿失笑,轻轻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皇上很适合天子之位。”

杨文卿不是第一个说这种话的人,元福之前也说过,但:“朕不?喜欢这个位子。”

别人争的头破血流,步步为营所求的九五之尊,燕景涵并不想要。

他只想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两人能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

可是,他想要的都得不?到。

杨文卿闻言,只是笑了笑,没说别的。

热敷还没过,杨文卿就不?知不觉睡着了,外头靠在燕景涵身上,睡的很安心。

燕景涵不?敢乱动,怕吵醒他。

等热敷完毕,才?取下布巾,轻手轻脚的将杨文卿弄到了被子里。

就在他准备走时,杨文卿突然抱住了他的腰。

整个人又不老实的往他身上缠。

这睡相,燕景涵都怀疑,杨文卿是不是都在地上醒来的。

燕景涵想把他手掰开,但碰到杨文卿冰凉的手指,燕景涵眼神一软,温热的掌心贴了上去。

再坐一会儿吧。

就一会儿。

次日鸡鸣。

徐牧一个激灵坐起,吓得?赶紧穿衣服,一边穿一边叫下人:“人呢?!不?是说皇上走时立刻来通知我吗?!”

这都早上了,皇上肯定早已离开,他却没有相送,这若是传出去,指不?定又要落人话柄。

丞相夫人也一脸怒气,随便穿了下衣服,便要出去骂人。

下人吓了一跳,连忙跪下:“不?是我不?通报,是皇上还没走呢。”

丞相夫人一愣:“什么?”

徐牧惊恐的表情也定在脸上:“这都早上了,皇上还没走?”

下人忐忑嗯了声:“而且一晚上都没出来。”

徐牧跟自家夫人交换了个眼色,所?以,这是直接在丞相府歇下了?

徐牧跟丞相夫人也没心思再睡,忍不?住晃荡去了别院。

俩人走来走去,徐牧:“你说皇上昨晚该不会弄了文卿一整晚吧?”

徐牧越想越害怕。

徐夫人呸了句:“少说晦气话,等人出来就知道了。”

徐牧叹了口气,不?敢再就这件事往下说,怕被骂:“昨日梁王也来了,我找借口赶走了他,但看他那样子,好像确实很担心文卿。”

徐夫人冷笑了声:“当年把燃燃逼到那种地步,他还好意思担心?他脸呢?!”

徐夫人祖上也是皇亲国戚,对燕景成压根没抱任何敬畏。

徐牧赶紧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文卿当年没拒绝先皇的赐婚,想来也是对梁王有意,你说他如今却嫁给了皇上,会开心吗?”

徐夫人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是:“你怎么知道,他嫁给皇上不?会开心?”

徐牧一愣:“当然是因为他不?喜欢皇上了!”

徐夫人白了他一眼:“你脑子是被门挤了吗?”徐牧早就习惯自家夫人的说话风格,无奈挠了挠头。徐夫人继续道,“外面都在传,就连源光和源英也相信,皇上不?喜欢燃燃,燃燃也不?喜欢皇上,可是,你记得燃燃帮岚儿求情那日,是谁把燃燃放进宫的吗?”

徐牧一拍脑袋:“是皇上身边的元福公公!”

徐夫人挑眉:“没错。元福跟皇上是过命的情谊,也是最了解皇上的人,他主动去接燃燃,你觉得?只是因为碰巧?”

徐牧倒抽了一口凉气,震惊道:“你是说,皇上对文卿并不?讨厌,反倒——”

还没说完,突然听到了开门声。

徐牧和徐夫人立刻整理衣裳,假装凑巧路过,看见燕景涵,一脸惊讶。

“皇上安好!”两人齐齐冲燕景涵做了个礼,徐牧嘿嘿笑道:“天色上早,今日休沐,皇上可要再休息一会儿?”

燕景涵冷冷道了句不必,便匆匆离开了。

徐牧和徐夫人连忙去送。

快出门时,一旁林子里传来了细小的读书声。

声音不大,但燕景涵耳力很好,顿步皱眉:“那是谁?”

徐牧反应了会儿,才?道:“那是今年的举子,叫温杨庭。”

燕景涵眯细眼,冷冷看着徐牧:“你的人?”

徐牧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是文卿,七八天前,他在街上遇到了点麻烦,文卿路见不?平伸了把手。”

燕景涵眼神一凛,阴恻恻道:“所?以就把人救家里来了?”

徐夫人踩了徐牧一脚,直接把人挤到了身后,笑道:“哪能呢?是这个温杨庭知恩图报,得?知文卿身子不?适,特来探望,但昨晚不?合适,便让他先去客房休息了。”

燕景涵将信将疑的嗯了声,朝林子里看了眼。

好巧不?巧,林子里的人也好奇看向了这边。

两人对视,温杨庭被燕景涵的目光冷的一哆嗦,他不?知道燕景涵的身份,但能察觉到,这人不好惹。

燕景涵冷漠的眼中露出一丝不?悦。

一个男人,竟然生的如此狐媚。

杨文卿会喜欢这种长相吗?

说不定真喜欢。

燕景涵冷哼了声,直接转身走了。

半个时辰后,文宣阁内。

燕景涵烦躁翻着桌上堆积成山的奏折,越看心情越差,最后直接扔到了一旁,靠在椅子上,疲惫掐着眉心。

元福过来送清心茶,燕景涵摆摆手:“不?喝。”

都喝一壶了,一点用都没。

“那就不?喝。”元福担忧道,“皇上来时面色沉重,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燕景涵原本并不?想说,但元福一问,他突然忍不?住道:“你说杨文卿这随手乱救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元福茫然:“为何这么说?”

燕景涵越想越烦:“前几?日,他在栗阳城救了名举子,那名举子非要报恩,昨晚跑去了丞相府,还在那里过了夜。

元福还是不明白:“这与公子有何关系?”

燕景涵:“……”

确实没有关系,但就是很烦。

元福嘿嘿一笑,没再多?问,给了燕景涵一个台阶。

不?过,他很好奇:“昨夜在丞相府,皇上与公子可有……”元福说一半,偷看了燕景涵一眼。

“没有。”话虽如此,但燕景涵的语气莫名心虚。

元福眼睛一亮:“可有同床?”

燕景涵立刻反驳道:“自然没有!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就不能有点正常的想法?

元福朝自己嘴上拍了拍,又小声问:“那可有亲昵?”

燕景涵心浮气躁:“自然也没有。”

元福一脸失落,寻思着你昨晚在那里待了一夜,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你到底干了什么?

燕景涵右手食指和拇指的指尖不?停搓着,酝酿了许久,避开了元福的视线,佯装无所?谓道:“朕不?过是亲了他一下。”

元福正要去倒茶,闻言动作一顿:“亲了?!”

他瞬间来了劲儿,凑到燕景涵面前,期待道:“亲哪了?”

是嘴,还是脸?公子可有反抗?又或者面露不悦?

没等他问完,燕景涵便一脸羞耻且无奈道:“自然是亲的手。”

元福瞬间泄了气,震惊道:“然后呢?”

别告诉我你就干了个这。

燕景涵冷声不?耐烦道:“这能有什么然后?自然是亲了之后,朕就走了。”

难不成等被抓包吗?

元福忍不?住道:“就、就这?”

燕景涵茫然:“那你觉得?朕应该干什么?”

元福绝望叹了口气,果然,他不?应该指望燕景涵能做出点什么正常人该做的事?。

人与人之间感情的质变。往往都是发生在一瞬间或者某一件特定的事?情上。

原以为昨夜皇上急匆匆地跑去丞相府,又在那里待了一夜,今朝醒来之后,他与杨文卿的感情便今时不同往日。

没想道,燕景涵如此不争气!

亲人就算了,还就亲了手???

而且指不?定还是手背。

“昨夜,夜深人静,只有皇上和公子共处一室。如此孤男寡男,正是促进感情的好时机。”元福提醒道,“就算不?做什么出格的事?,也可以与公子促膝长谈。”

燕景涵冷声道:“天刚黑,他便睡了,怎么谈?把他叫醒谈?”

元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

就在元福脑子一团乱麻时,燕景涵突然道:“你说,如果朕好好对杨文卿,他……有可能会……”燕景涵说的断断续续,明显不自信,“会喜欢朕吗?”

元福刚掉进谷底的心倏地升起,立刻道:“当然可能了!”

而且,你现在对他还不?够好吗?你把你这一辈子的命和名声都赌给他了!

燕景涵紧张道:“那你说,如果他喜欢上朕,对朕有了留恋,他还会动不动就想着死吗?”

元福瞬间像是打了鸡血,立刻道:“肯定不?会啊!”元福怕燕景涵又怂,脑子转的飞快,道,“春闱临近,只要这场考试一结束,源氏便会被重创,届时皇上便无需忌惮任何人,也不?用怕公子会被牵连了!”

“而且,”元福道,“公子曾经如此风光无限,桀骜骄矜,皇上觉得?他会甘心远离朝堂吗?”元福压低声音,认真道,“与其护着,不?如随他心愿,将权利给他,让他亲手铲除仇人,为他自己翻案,重新拿回当年的风光与名声。”

这个燕景涵不?是没想过,但是他怕,怕杨文卿会有危险。

不?过,只要春闱这一局自己赢了,他就会占绝对优势,所?以……把杨文卿扶回朝堂,让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好像不是不可以。

元福见燕景涵有动摇,立刻添柴加火:“公子心肠软,也很容易动心,不?然不可能当年梁王只是在他中毒失意之时,多?往将军府跑了几?趟,他便对梁王动了心。”

“皇上对公子的好,不?知是梁王的多?少倍,就算是石头般的心,也该捂化了。”元福语重心长道,“有些事?,是需要争取的,尤其是感情。”

燕景涵眉目间的阴郁之气散去,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平安符。

三年前在福安寺求的,但一直没来得及送出去……

腊月初二,子时,大雪。

元福冲进燕景涵卧房:“五皇子,将军、将军要走了!”

燕景涵攥着一只红色的平安符,愕然:“不?是后天吗?”

“黄昏之时,栗阳百姓的千人血书交到了皇上那,逼的实在太紧,皇上便勒令将军今晚立刻出兵!”元福喘着粗气,眼睛酸红,“将军身子未愈,此次北蛮又来势汹汹,将军此行怕是凶多吉少啊!”

“元福,备车,我要去送行。”燕景涵直接披上狐裘,来不及多?穿衣服,踩着鞋子便要出门。

“不?行啊!咱们的车前日被皇后砸了,没车了!”元福知道燕景涵急,可是,“而且您现在还在禁足,根本出不了宫门!”

“可我怕,我、”燕景涵眼圈通红,声音颤抖道,“我怕我若是不去,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杨文卿一直跟他说,胜败乃常事,指不?定哪天他就战死沙场了。

虽然杨文卿觉得?,这种死很光荣,可是,那只是他一个人的光荣。

“我得?去,至少,”燕景涵抓着手里的平安符,紧张道,“至少把护身符给他!”

元福咬咬牙,豁出去了:“老奴去角门,支开守门的人,五皇子换上内官的衣裳,届时直接跑出去,应该来得及。”

虽然很可能惹麻烦,但元福顾不了那么多?。

因?为若是杨文卿真的战死沙场,燕景涵这辈子都会有遗憾!

燕景涵是元福从小养到大的,燕景涵虽然不说,但他对杨文卿的心思,元福一直都知道。不?争不?抢,不?代表真的无欲无求。

他元福这辈子,没什么追求,就想让燕景涵好好活着,开心的活着,一生兴许命途多?舛,但来这世间走一遭,再回去时,能无憾。

燕景涵跑出宫门时,风雪越来越大。

漫天的雪花模糊了视线,燕景涵根本看不?清眼前的路。

积雪深厚,一路上崴了好几次脚,鞋子都掉了。

他来不及捡,继续往前跑。

一定要赶上。

哪怕他气自己当初与他决裂,不?要自己的平安符,哪怕说不上话,只要能见一面。

见一面就够了。

一定要赶上见他一面。

一定要。

一定。

赤足在雪地狂奔,每一步都是刺骨的冷。

但被皇后用了冰刑,冻伤了双脚之后,燕景涵已经麻木了。

雪花簌簌往下落,栗阳长街的楼阁被模糊的只剩下一个虚影,微弱的月光聊胜于无,整个栗阳在其笼罩下透着股绝望。

他只想见杨文卿一面。

长街尽头,隐约传来了甲胄声。

燕景涵眼睛一亮,内心再次萌生希望。

雪幕里,士兵的身影若隐若现,越来越清晰。

再快一点。

再快。

他一边跑,一边喊等等。

但大雪天,声音根本传不?远,并无人回应。

燕景涵摔了一跤,来不及反应,立刻爬起来,继续追。

已经很近了。

马上,马上就能追上!

就在燕景涵不?停给自己打?气时,城门突然内合,将雪幕中的背影彻底隔绝在了城外。

此刻,燕景涵才?晃过神,他原来已经追到城门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在凌晨前后,我先去洗个澡澡,感谢大家支持!/鞠躬/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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