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 37 章

陶胥他们刚回到城邑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等问清楚了,才知道原来是陶邦伯特地派人前来迎接陶雍进宫城的。

陶雍不愿去,看了大哥一眼,在陶胥鼓励的眼神中走下马车,那边早有人将一辆豪华马车牵了过来,请陶雍上车,陶雍心下一哂,他看出来了,这是陶邦伯自己的座驾,这次居然被派出来接自己这个旁支小子,呵呵,可真是高看他了啊。

“大哥,回去后给爹娘说,叫他们帮我留我爱吃的菜啊,等我回来吃。”陶雍走了几步,又转头笑嘻嘻的对陶胥说道。

“好!”陶胥笑着应道,这小子,哪回回家没有给他留爱吃的菜,哪还用得着特意嘱咐?

陶雍离开了,周发也告辞,陶胥邀他去陶家小住,他却摇头推辞了,他早就吩咐了仆从在城邑客舍租赁下了房间,便不去陶家打扰了。

陶胥见他心意已决,也就不强人所难,只约定了等苏垣来了一起饮酒。

陶雍一个人坐上了马车,领主府的马车自然不比其他,论舒适度可是好了好几个档次,然而他却正襟危坐在那里,一点没有了刚刚在自家马车上的闲适。

虽说陶邦伯之前也常常让人请他进宫城,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早就见怪不怪,可今日陶雍莫名就心情沉重起来,他闭上眼睛,收敛起了往日里一惯的骄傲天真,脸上面无表情,手上拳头紧握成拳,彰显了他现在内心深处的不平静来,他在别人面前潇洒作态,可是潇洒自在的日子他能够维持多久呢?

莫名的他就想起了曾经爹和大哥私下里说的话来,“胥儿,我知道你舍不得你的弟弟,我们养了他这么大又何尝舍得?”

“那您为何要做此决定?您知不知道,您这样做,阿雍该有多伤心?”陶胥闷闷的质问道。

“你知道的,雍儿是领主大人的儿子,我如果不这样做,那才是对雍儿不负责任。”陶家主悠悠的叹气。

“可是父亲,领主大人并不知道,阿雍从小就在我们家养大,我们不说,谁又会知道?如今领主大人有意要过继宗族子侄,我们不让阿雍去就是了啊。”少年陶胥的声音有些尖锐,因为关系到自己,陶胥明显有些激动。

沉默了片刻,爹的声音再次响起,“胥儿,雍儿的身份就决定了他将来所要走的路,他是领主大人唯一的儿子,将来整个岂方国都将是他的,我们不能成了雍儿前路上的绊脚石。”

站在回廊窗下驻足的陶雍闻言脸色微白,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他都明白,可是合在一起,他却不明白爹这些话的意思了。什么叫领主大人唯一的儿子?什么他的身份?领主大人不是生不出儿子来吗?他又有何身份?哦!对了,他是陶家的嫡次子啊!与大哥陶胥同父同母的嫡次子,他早就打算好了的,将来大哥继承家业,自己便在大哥的羽翼下混天过日,对他来说,这就是最最好的安排了。

可现在偷听到这番话,他很想立马进屋去,问问爹,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然而,他手足冰冷,看着不远处紧闭的门扉,他一步都迈不出去。

屋中的对话还在继续,他知道他大哥在帮他据理力争,可他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来这里做什么呢?嗯!他想起来了,他是听说了领主大人要在宗族中选继承人,他爹打算送上他的名字,他刚刚还在想着呢,见到爹一定要大吵大闹一番,他爹那么疼他,怎么就舍得把自己送出去给别人当儿子呢?可是现在他没力气闹腾了。

陶雍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他只希望他听到的都是幻觉,回去睡上一觉,醒来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可惜得是,这一切都不是幻觉,他爹还是将他的名字写在名册中呈给了领主府。

这么多年了,他努力想忘记当时所听到的话,可依然时不时会记起来。

陶胥回到家中,父亲母亲都在,他跟父母说了阿雍被领主府的人请去了,又笑着讲述了阿雍临走之时嘱咐的话,过了一会儿却没见父母亲说话,有些奇怪,要在往常,母亲定然会笑着答应,父亲会立即吩咐仆人去做阿雍喜欢的饭食,可今天……陶胥这才发现家中气氛不太对劲。

“爹?娘?怎么了吗?发生了什么事情了?”陶胥小心翼翼的问出来。

陶母掏出一块儿手帕抹了抹泛红的眼睛,低着头没说话,陶家主轻轻拍了拍陶母的肩,宽慰道:“这是好事儿啊!你看你怎么又哭了?”

陶胥心中一咯噔,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想,“爹?是不是阿雍他……”

陶家主点点头,“领主大人已经知道了雍儿的身份,今日接他进宫城,是要宣布继承人之事。”

陶胥愣住了,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让他措手不及。

他还记得当初雍小小的一团送过来的时候,爹娘告诉他,他有弟弟了,这就是他的弟弟,他好奇的看着这么一团瘦瘦小小皱巴巴的孩子,心中却在想,别人的弟弟怎么这么漂亮,而自己的弟弟为什么却这么丑?不过他到底还是喜欢的,他有弟弟了耶,这么小的弟弟他可一定要保护好了,不能让别人给欺负了。

那场景仿佛还留在昨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弟弟已经长成了一个清隽傲然的翩翩少年郎,也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了。

再开口的时候,陶胥声音有些干巴巴的沙哑,“是吗?这样……这样也好。”说完又想起来什么,急切的说道:“可是,可是阿雍他都不知道这个消息,他,他会不会被吓到?”

“是挺突然的,领主大人查到了当初你姨母之事,得知她为他生了个孩子,而这个孩子正是雍儿,领主大人特地派人传唤我过去,我也不好再隐瞒下去,也都照实说了。”

当年,领主大人率众狩猎,意外落单受伤,被陶胥姨母妥所救,养伤期间两人互生感情,妥甚至怀了孩子,直到陶邦被属臣找到,两人才不得不分离,陶邦承诺回去后会派人前来迎娶妥,哪里知道这一去,满心幸福的妥等来的确是一场大火,大着肚子的妥在仆人的帮助下拼了命逃出来,然而,孩子受了惊吓竟提前发作,妥冒死生下孩子后,没多久就离开了人世,临终之时托仆人将孩子送到了陶家,仆人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又将孩子的信物递交之后,便离开了。

那场大火来的莫名其妙,不排除这背后是否有他人的手笔,如今此事就算要查也无从查起了,为小心行事,陶家主便隐瞒下这孩子的身世,对外便称做是自己的孩子,从此后,陶家多了一个叫陶雍的嫡次子。

“不行!我得进宫城一趟,去找阿雍,他一个人在那里孤单无依,必然不知如何是好,他又不知自己的身世,想来一时半会也难以接受,我去陪陪他罢。”陶胥说完就急慌慌的往外走。

还是陶家主叫住了他,他这是关心则乱,冷静下来一想,陶雍这些年来能随意进出领主府,领主大人待他也不同于别人,消息早就传出来,领主大人嗣子早属意于陶雍,这是早晚的事情。

这么多年了,陶雍心里也该有准备才是。哪怕他不愿意,可这是逃避不了的事情。

陶胥终于冷静以来,自嘲一哂,弟弟总有长大的一天,不可能永远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陶雍进了宫城,原以为还是和往日里一样,陪领主大人说说话,或者陪着吃一顿饭什么的就能够回家去了,然而,仆从侍者的态度却让陶雍不安起来。

“嗣子大人,请梳洗。”

“嗣子大人,请更衣。”

“嗣子大人……”

陶雍不自在起来,他常来这领主府,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你们,别叫我嗣子,我不是嗣子,伯父在哪里?我这就去找他。”

“回嗣子大人,领主大人处理完事情就会召见您的。”有仆从恭敬的回答。

“你们不用给我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我又不是第一次见你们领主大人,从来都没有这样麻烦过。”陶雍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这话一说完,房间里乌压压跪下了一大片的人,陶雍皱眉,“哎?你们这是作甚?”

近前的一人连着磕了好几个头,“嗣子大人,领主大人的吩咐,还请嗣子大人能够体谅奴等,都责奴只怕性命不保。”

陶雍有些抓狂,刚刚梳好的头发被他一阵挠,又散乱开来,下面跪着的人却像是大祸临头一般,又是一阵连连唉声讨饶。他虽然张扬跋扈,可在家中还没有苛责奴仆的习惯,只好郁闷了一张脸,任由她们在自己身上捣鼓起来。

虽说周身都不自在,咬咬牙忍忍就过去了,陶雍发誓,下回没有半年绝不来领主府了。

终于陶雍从头到尾焕然一新之后,陶邦伯就开始宣召,陶邦伯还是往常的样子,只见到陶雍时,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倒像是第一次见陶雍一般。

“果然,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着亲近无比,却说不上来原因,如今仔细看下来,原来雍儿是随了你娘。这么多年来,对面却不相识,不得不说实在是遗憾至极。”

陶雍心中一跳,艰难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