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北境

满月楼,在喧闹的花楼中这处倒是难得的安静和雅致。向?煦轻轻描摹那通透的玉盏,敛下眸中的失意与颓废:“是我没用,让阿姐担忧了。”

“你没事便好,说这些做什么,”玉玲珑道:“只是这么一来,向?祈必然是要起疑的,以后再想要动手,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起疑是定然起疑了,不过好在向煦及时处理了相关人手,他就算怀疑到他头上,现下也做不了什么,这段时日只能小心?行?事,日后再找机会便可。

向?煦无意在玉玲珑面前说这些,自觉转移了话题:“阿姐,谢临他很想你,你要见见吗?”

“你告诉他了?”玉玲珑反问。

“阿姐不让,我自然不会说。”

“那便不见,”玉玲珑答的直接果断:“他谢临的姐姐是襄国公府的嫡女谢妤,不是这满月楼的陪笑歌妓。”

“可是……”

“没有可是,”玉玲珑睫羽微颤:“谢妤早在王驰乱政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我生不入谢家门,死不进谢家坟,你能懂我吗?”

昔日公门贵女,今朝卖笑歌妓。一人蒙羞就够了,何故要丢了整个谢家的脸面。

她父亲是镛帝七年的状元郎,拜太子师,当年宁一头撞死也不向?王驰那逆贼谄媚卖好;她母亲是汾阳侯的独女,逆贼当道,山河飘零,毅然选择一条白绫来保全最后的风骨;她玉玲珑苟活至今,不是来给家族蒙羞的。

从某种程度上说,向?煦和她是极为相似的,一样的因?为逆贼当政家破人亡,两人苟活至今皆是为了一样的目标,可谢妤还有个弟弟,自己除了谢妤什么都没了。

他对谢妤的感情本就是不一样的,当年若是没有谢妤的投食之恩,他压根捱不过那段难熬的岁月。他起初只把人当作姐姐,只要有她在,他心?里就踏实,可是这么多年朝夕相处相互倚仗,有些情感终归是不一样的。

“求你件事,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不要把谢临牵扯进来,”玉玲珑道:“他娶了景和帝的女儿,日后不管咱们事成?与否,他总归是有条活路的。”

她听说谢临和承国公主夫妻恩爱,还有了孩子,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艳羡的,既然是弟弟喜欢的,她不想毁了这一切,也不想看着弟弟从中为难。

向?煦明显愣了那么一瞬,眉目间似是无措,但最?终还是应了下来:“我听阿姐的就是。”

北境那边,苏仲疾刚从战场上退下来便听家将说府中来了贵客,他一身血袍未换快马前往驿站,向?祈正亲自拿了那草料喂马,他一时高兴,行?礼都忘了,直接将人扑了个满怀,向?祈嫌弃的将人往外推:“你他娘的我这身衣服刚换的。”

“兄弟重要还是衣裳重要?”苏仲疾不忿道:“兄弟为了你的江山流血流汗,你他娘的还敢嫌弃我?”

向?祈轻笑一声:“离林人还不老实吗?”

苏仲疾照实回答:“过一段时间就要总归是要来给我找点事干的,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掀不起什么风浪。等?你钱粮到位,兄弟我把那离林人的老巢给你端了,把他们大汗的娇妻美妾给你整几车送宫里去。”

“去你奶奶的,”向?祈抬手在他肩膀上锤了一把,反被那重甲楔的手疼:“娇妻美妾你自己留着吧,有种把他们大汗的脑袋给我送过来。”

“行?啊,兄弟我早看那龟儿子不顺眼了,”苏仲疾揽过他肩膀:“去我府上,上好的秋月白,专门给太子您留着呢,咱们边吃边说。你也是,都到了兄弟我的地界了,我镇北王府的大门你是不认路还是怎么着?等?着兄弟来请你呢?”

“就等着你来请我,牌面懂不懂?”向?祈插科打诨胡乱带过,他来的时候才知道苏仲疾在前境没下来,府中全是内眷,从前大家都是光棍一个,没什么可避讳的,可是现在却不能不避嫌了。

两人一道回了府,苏仲疾招呼人道:“兄弟我得先把这一身血衣换下来,太子殿下您请自便。”

说罢又嘱咐人道:“来贵客了,让王妃准备一桌好菜,把本王珍藏的秋月白全起出来。”

“是郎君回来了吗?”一道娇柔的女声传来,从外室迈进来一位端庄秀丽的女子,并四个使唤丫头和两个老婆子。苏仲疾抬手去牵她:“窈窈,快来见过太子殿下。”

那妇人将向?祈上下打量一番,屈膝盈盈一礼:“妾身见过殿下。”

“嫂夫人客气,”向?祈瞧她头戴抹额,这么热的天还穿着那么厚的衣衫,再想起前些时日镇北王刚得了世子,算着时日应当还不足百日,也不让她多礼,只道:“苏兄有福了。”

“殿下正值燕尔新婚,岂非更有服气?”苏仲疾吩咐道:“去把世子抱来给殿下瞧瞧。”

小家伙被奶娘抱来的时候睡的正香,瞧着奶猫似的软乎乎的,向?祈只在他脸上捏了两下,取出随身佩的羊脂玉来,算作添礼。苏仲疾则嘱咐那位唤作窈窈的妇人去摆饭,顺便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客房来。

不多时,两人便在矮榻前落了座,酒过三?巡,终于说起了正事,向?祈感叹道:“孤这次来想请你帮我个忙。”

“客气,”苏仲疾重新帮他斟满了酒:“有什么事殿下吩咐也就是了。”

向?祈将猎场的事大致讲了一遍,隐过一些细节不提,苏仲疾琢磨着他的意思:“你是打算对向煦动手了?”

“我不去找他的麻烦,他却偏要来找我的麻烦,这个人不能留。”向?祈诚恳道:“只是孤要动他,丹阳侯必然不会罢休,到时候北境动荡,还望苏兄能出手稳住局面。”

“这个好说,北境有我你放心,”苏仲疾道:“我听说索塔人最近也不安分的紧,焉知不会趁机作乱,西境那边你怎么安排?”

“那边好歹是我的嫡系,这点场面还是镇得住的。”

苏仲疾瞧他心?中自有丘壑,也不再多言,只举杯敬酒:“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吩咐一声,我尽力给你办的妥妥的。”

“多谢。”

两人不知喝了多少,酒瓶东倒西歪的散落一地,眼见时候也不早了,苏仲疾打着酒嗝招呼人去休息,坏心眼道:“兄弟要安排人帮你暖床吗?”

“滚蛋,”向?祈一把将人推开?。

苏仲疾便指着人笑:“刚得了几个猫眼,新鲜着呢,你真不要?”

“我谢谢你八辈祖宗,”向?祈踉跄着往外走:“家里那位心?眼小,你就别给我裹乱了。”

苏仲疾笑他没出息,这么快便被人给拿捏住了,乐着让人送他去休息,自己沐浴漱口后也回了寝殿。

王妃还未安置,见他回来忙起身帮他宽衣,苏仲疾知她操劳了一天,让她先去休息,王妃却是忧心?忡忡的样子:“那位太子突然到访是出了什么事吗?郎君莫要诳我。”

“妇道人家操心?这些做什么,”苏仲疾将人拦腰抱起安置在里侧,抱着她道:“快睡。”

“妾身听说太子性情阴戾,连自己亲叔叔都未放过,”王妃翻了个身面朝苏仲疾:“郎君虽得封王爵,可是身份到底敏感,倘若日后功高震主,焉知君心?不疑?”

“别胡思乱想,”苏仲疾拍着她的薄背安抚她:“太子只是来北境办事顺道来找我叙旧而已。”

“郎君没有骗我?”

苏仲疾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本王何曾骗过窈窈。”

王妃似是信了他所言,苏仲疾抱着怀中人思绪翻涌。她说的他又岂会想不到,只是为臣者当行?忠君之事,不管谁做皇帝,自己都是那个臣,相较于其他人,自己和向?祈近十年的交情,自然更倾向于后者。至于功高震主,君心?生疑,苏仲疾只能做好分内之事,他相信向?祈的为人,也相信他即使坐上那个位置,君臣之心?如旧。

他苏仲疾忠国、忠君、忠民,愿做这北境的盾,替他稳住这万里河山。

作者有话要说: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