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人心

在看到了熙和园里?发生?的事情后,徐匀也?知道这事不会是齐宣所为,因?此赶紧回了府衙,准备午时的开棺验尸和审案。

此时巳时也?就刚过?一点,离午时还早,但衙门口就已经有百姓开始聚集,围观人三三两两地讨论着昨天的所见所闻,以及经过?一晚上发酵后,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

甚至有人绘声绘色的描述,说沈怀理对那个?叫晏娥的女子可谓一见钟情,刚刚给老爹买来冲喜,他就看中了,当天晚上就代老子入了洞房。

元瑾汐落下车帘,不去听那些没用?的八卦,凝着双眉,沉思不语。

“在想?什么?”齐宣也?震惊于?早上听到的事情,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他想?的更多的是幕后之人的手段。

这个?时候,熙和园里?,四?海、元晋安,以及严陵刘胜,应该着手在园内开始调查了。护卫、杂役,每一个?人都?要查上一遍。

“我在想?……这事有没有可能不是园里?人,而是江湖艺人所为。”

“江湖艺人?”这倒是启发了齐宣的思路,无论是他还是严陵,想?事情向来是暗卫那一套,猜的是不是有人买通府卫,把蛇带进去,将人咬死。

却从未想?过?,这事若是江湖艺人所为,会用?什么样的方式。

“对。”元瑾汐接口,语气带了一点回忆的味道。

“我当时所在的杂耍班子里?,并没有耍蛇的人,只是在赶场的路上遇到过?一位。因?为都?是卖艺为生?,所以班主就邀他吃了顿饭。那人为了表示感谢,就给我们?演了一场。”

“他有两种控蛇的方法,一是通过?笛声,只是那笛子特别奇怪,吹出来的声音人听不到,蛇却可以听到,他通过?那笛子就指挥蛇做各种各样的动作。”

“还有一种,是通过?不同的药粉。每次他撒出不同的药粉,就能让蛇去往不同的地方。”

“还可以这样?”齐宣有些吃惊,随后感叹道:“果?然是高手在民间,这事情闻所未闻。”

“只是这事年深日?久,我也?不知道,这次的事情,是不是艺人所为。”

“不管怎么说,倒是一种思路。”虽然此事听起来都?是无端猜测,但齐宣的心里?却已然信了几分。

昨天夜里?天牢把守森严,而熙和园由严陵负责,向来没出过?岔子,但昨天晚上两个?地方却同时出事,说不准就是对方走了不一样的路子,这才让两边同时措手不及。

不多时,马车已经行到府衙,门口有人见是齐宣的马车,赶紧向里?通传。

师爷闻讯,立刻迎出,小心翼翼地将人引进公堂边会客的偏厅,上了茶水。

公堂后面,徐匀正在听仵作汇报验尸结果?。

“死者确为沈家长?子沈怀理,身上除脖颈间有两处细小的洞孔外,并无其他外伤。死者面者乌黑,嘴唇青紫,为明显的中毒症状。”

“另外,根据遗留现场的蛇头对比,死者脖颈间的洞孔与蛇牙吻合,且与陈班头靴子上的牙印吻合,初步判断,死者系在现场发现的毒蛇咬伤而死。”

这个?结果?虽然已经在预料之中,但徐匀听后还是叹了口气,昨天夜里?的天牢比平时防备森严了不止一倍,结果?人还是那么无声无息的就死了。

而其他牢房的犯人,却都?安然无恙。

这就意味着,要么敌人太过?厉害,要么自己内部?出了问题。

无论是哪个?,都?够让他头疼的。

这个?时候师爷走了进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会儿,徐匀皱了皱眉头,喊道:“陈班头何在?”

不多会儿,刚刚从仵作那里?拿回靴子的陈班头走了进来,抱拳道:“属下在。”

“平阳市面上,如今可有耍蛇的艺人?”

陈班头摇了摇头,但又道:“虽然现在耍的没有,但有一个?人之前在咱们?地界耍过?。这一次来了,却没耍。我前些日?子上街巡逻时遇到他,还曾问过?他怎么不耍了。他说最近平阳不好抓蛇,自己换营生?了。”

“这人你现在可还记得?”徐匀心里?闪过?一丝明悟,赶忙问道。

“当然记得,咱老陈别的不行,记人那是一记一个?准。”陈班头显然对此很有信心,拍了拍胸脯,“不管是谁,只要我老陈见过?,就能记住。”

“好。你现在去把这人给我找出来,带到府衙里?。记住,不可声张,尽可能小心。事成之后,我给你转正。”

“得令。”陈班头的声音一下子就提高了不少。他虽然被人称为班头,但只是叫得好听,其实说白了,就是衙门里?征召的临时工,要是哪一天衙门缺钱或是当官的太贪,把月钱扣了,就得卷铺盖回家。

可要是转正,那就是在衙门里?挂了号,算是正儿八经吃上了“皇粮”。

因?此,陈班头干劲十足,带着自己手下那几人,风风火火地就出了府衙,奔着上次见到那人的位置,搜索而去。

这边,午时已到,府衙的锣鼓照例响了一通,外面已经有人高喊,“知府升堂。”

随后是三班衙役拿着杀威棒,鱼贯走出,“威——武——”

徐匀整衣束冠,走上公堂,与齐宣见过?礼之后,坐上主位,扔下一支令签,“开棺,验尸。”

“是。”

一口棺材已经被摆在堂上。水莲的尸身并不难找,一来当时就被送到府衙,作为沈怀瑜逼死人的证据;二来,安葬时是有人在场的,所以也?没有错挖的可能。

只不过?,半年前审案时,尸体?被泡得肿胀发白,看上去极为吓人,水莲的父母又在那里?哭天喊地,死活不同意解剖验尸。

再加上沈怀瑜一言不发,来了个?默认。他也?就只能依据表面的结果?,做了宣判。

却未曾想?,给自己留下这样一个?大麻烦。虽然事出有因?,但到底是误判,怎么说,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此时,水莲的父母已经被传唤到场,虽然仍旧在那里?低头抹泪,但对于?开棺验尸,却没像上一次那样反对。

“青天大老爷在上,草民想?清楚了,水莲是个?苦命的孩子,只要能找到真正的凶手,就是打扰她一次,也?认了。”

徐匀瞥了一眼他身上明显是新做的衣服,心里?不屑。想?来当初是收了沈家的钱,坚持不肯验尸,如今又收了齐宣的钱,就同意验尸了。

也?罢,只要他们?不做阻拦,让自己禀公断案就好。

棺材很薄,几个?衙役手持撬棍,根本没费力气,就将棺木翘开。

沈怀瑜跪在堂下,看了一眼棺木,心里?叹息一声。当时他可是给了水莲父母不少银子,他们?却连一口好棺材都?不肯给她买。

此时距水莲下葬不过?半年,如果?棺木良好,此时应该还能看到大部?分皮肉。可是此时的棺材里?,只剩下一具森森白骨,可见这棺材到底有多薄。

堪比人心。

不过?,只剩白骨倒是有利于?验尸,仵作检查一番后,就从棺木之中捡出一块不大的骨头,放在托盘上,呈给徐匀。

“大人,此骨为人的舌骨,在遭遇外力,比如手掐、绳勒之时,会被折断,折断之后,舌骨刺入气管,人就会窒息而死。”

“但若只是溺水而死,舌骨并不会发生?断裂。”

结论一出,围观之人再次发出议论之声,“没想?到,竟然真是被人害死之后,才投入井中的。这沈家大公子看着心善,实则好狠的心呐。”

“可不,只是沈怀理今天怎么没过?堂?就是认罪了,也?该出来才对啊。”

“是啊,这人呢?”

徐匀照例一拍惊堂木,“肃静。”

随后又按着流程,询问一干证人,证明事发后,沈怀瑜被人捆住手脚关?在柴房,并无行凶的可能。

“水莲系人为致死,与沈怀瑜无关?,当场释放。至于?水莲是何人害死,改日?再行审讯。”

“退堂!”

“威——武——”

这案子判得太快,又缺少了沈怀理的出场,让围观百姓觉得索然无味,远没有昨天来得过?瘾。

不过?同春楼的伙计却是很高兴,待衙役们?退却之后,第一个?挤上堂来,“沈公子,恭喜,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如今你洗涮冤屈,他日?必能恢复举人的功名,日?后又可以称你为举人老爷了。”

沈怀瑜脱了下枷锁,看向伙计,只觉得眼生?,对他的热情颇有些意外,但还是道:“多谢这位小哥,借你吉言。”

元瑾汐也?很是高兴,因?为齐宣的身份,她早在衙役退下之前,就随着齐宣出了公堂,此时人在府衙门口的马车里?,透过?帷帘不住的向外张望,想?看看兄长?是不是被除了枷锁。

看到她那急切的样子,齐宣心里?莫名的又吃起醋来,敲了敲车厢,“回府。”

“是。”小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随后随着一声鞭响,马车就动了起来。

元瑾汐略微有些失望,抿着嘴不说话。

齐宣故意不看她,但过?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没忍住,向她解释,“接下来,他要回到沈园去,一要处理沈怀理的死,二要着手接管沈家。这会儿与我们?在明面上,不能表现得太亲近。”

“诶呀……”元瑾汐立刻抬头看向齐宣,“那昨天我去牢里?送饭,不是添了乱子?”

她的眸子又黑又明,眼神里?有些困惑又有些担心,一眨不眨地盯着齐宣,让他觉得自己总算又在她眼里?找到了位置,“昨天不一样,那就是让人查的。知道的人只会是少数、有心人。”

“但今天若是露了行迹,就是被普通百姓看到,流言传多了,终归不好。”

“原来是这样。”她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自打齐宣把她找回来,就喜欢看她笑,只要看到,就觉得未来有多大的难处都?不是事儿。

当年他们?被困在屋顶上时,就是她这样纯净的笑容,让他觉得他能活下去,能顺利地走到京城。

事实也?果?然如此,只可惜,他却把她弄丢了。而且一丢,就是十年,害她平白受了许多苦。

虽然她的这些经历,帮了他大忙,但在他心里?,他宁愿小镇纸什么都?不知道,快快乐乐地走过?这十年。

“香椿芽嘞,新鲜的香椿芽儿。”

一声吆喝打断了齐宣的思绪,抬眼就看到元瑾汐眼睛亮了一下,“怎么,你喜欢吃这个??”

“嗯嗯。”元瑾汐不停地点头,头上绑的发带也?随之飘动。

若是她此时穿的是女装,戴上步摇,想?必会叮当作响吧。

“好的香椿芽可是可遇不可求,无论是凉拌还是摊鸡蛋,都?好吃得不行。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用?面糊调了,下油锅炸成香椿鱼鱼儿。”

元瑾汐说的时候,眉飞色舞,满脸都?是喜意。

齐宣心里?微动,这不就是他最希望的小镇纸的模样?无忧无虑,谈到好吃的好玩的,就会一脸高兴,仿佛有天大的好事要发生?一样。

想?到这儿,他一挑车帘,微微探头,“小七,去买些香椿来,多买些。”

“好勒。”一听有吃的,小七也?兴奋了不少。

齐宣失笑,一直以来他和皇兄所希望的,其实不就是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上次见到香椿,打特价还是30+一斤,只好让心爱的人物代我大吃特吃了,啊,泪水从嘴角不争气的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