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若嫱的过程实在久的让琼瑰有些无奈。
密闭狭小的空间里,待在林屿旁边,她就会感觉有些透不过来气,于是琼瑰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往对面的秦岁晏身边靠去。
“秦公子,”为了不引人注意地移动,琼瑰还主动找不发一言的秦岁晏攀谈,“您也认识沈小姐?”
林屿嗤笑了一声,目光不屑地看了一眼琼瑰,心道这女人怎么都学不聪明,想让自己吃醋也该换个人,阿晏从来都不理会她——
“认识。”秦岁晏说。
林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惊讶万分地看向秦岁晏,刚想质问他,但一想到自己若是开口,岂不让琼瑰的心机得逞?
让那个女人误会自己对她很上心就不好了。
“······哦。”琼瑰猜他可能不想聊沈小姐,或者并不想在背后议论别人,于是转了个话题顺便又挪了点位置,“这雨越下越大,天气总算凉快了点。”
“心静自然凉。”林屿却接过话去讥讽道,“你为什么热自己不清楚吗?”
琼瑰:“······”
算了,她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和这两个人聊天呢,只要感觉安全点、让自己好受些就行了,聊天什么的,谁爱聊让谁去吧。
眼看她就要顺利从林屿这边暗中挪到秦岁晏那边,秦岁晏似乎察觉到了,修眉皱起一瞬又恢复如常,只是对林屿道:“沈姑娘这么久了还没回来,你我应当去看看。”
提及沈若嫱,林屿戏谑轻慢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郑重了,不假思索应道:“走吧。”说着倏地站起了身就快步去推厢门,还不忘回头狠狠瞪了琼瑰一眼,“陆司霆是这女人的大哥,还不知道会对若嫱如何呢?!是我大意了,之前就应该陪着若嫱进去才对!”
琼瑰窝在角落里,对上林屿锐利的目光,敢怒不敢言。
车门被打开,又很快被关上,门口透进的一小片光亮又很快消失,琼瑰心脏又是一阵发紧,总感觉车厢门附近还站着一个人,不是林屿,而是另一个人。
满室黑暗里,她待在角落,瞪大眼睛,根本不敢动,眼前的一切都好像越来越模糊——
“吱呀。”
厢门被打开了一点,外面马车四角悬着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摇晃晃,光点在琼瑰有些涣散的眼神中渐渐凝实。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听到外面小燕儿的声音在说:“沈小姐,这把伞是我们小姐的,您就接着带回去吧,雨太大,若因此生病,少爷心中恐怕会更加自责。”
“自责?若嫱,陆司霆对你做了什么?”林屿十分敏锐地追问。
沈若嫱却只是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进了马车。
“沈小姐。”琼瑰怕她突然发现马车里有人会被吓到,于是先出了声。
沈若嫱顿了顿,推开门,看见是琼瑰,如点漆般的眸子里起先带了些问询,“陆小姐?”
琼瑰朝她笑了笑。
她又看了看低头等在马车外并没有离开的侍女小燕儿,便想明白了,看琼瑰的眼神也稍微和婉了些,“今日你的好意,若嫱心领了,多谢。你等在这里,是有什么事要和我单独一叙?”
“沈小姐冰雪聪明,那我也明人不说暗话啦。”琼瑰道,“我哥他是个傻子,平时被父亲管的太厉害,一时间转不过来弯,他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气你的。”
沈若嫱面色一白,咬住了嘴唇,“你都听见了?”
自己果然还是莽撞了,陆司霆说过他妹妹虽然性子急可人很善良,但平日里因为林屿,陆斯玉对自己的印象一直不好,现在被她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便如同有了个把柄被人握在手中。
她倒没什么,反正已经做好了一死的决心。
但娘不一样,她已经替娘安排好了去处,若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暴露身份,就会害了娘。
“也不能说都听到了。”琼瑰想了想,说了个具体节点让她明白:“我看到你跑出我哥院子,好奇就听了一会儿。”
沈若嫱身影一晃,有些站立不稳地后退了两步,但是很快便稳住了心神,眼神一凛,看向琼瑰,“陆小姐,只要你不将此事说出去,我从此不会再踏进陆府一步,也不会再见林屿和······陆司霆,若你——执意要说——”
沈若嫱没有说完,只是目光中蕴着杀意。
琼瑰忽然意识到沈若嫱和原主应该是见过面的。
她摇摇头,走近沈若嫱,把人领着靠厢壁坐下。
无意间碰到沈若嫱的手,发现很凉,琼瑰又把刚刚林屿扔给她的衣服替沈若嫱披好,这才在对方不解的眼神中道:“沈小姐,我怎么会把未来嫂子的秘密说出去?”
沈若嫱的手微微一动,眼睛垂了下去,声音清冷,“陆小姐误会了,若嫱现在只是个风尘女子,何德何能配得起——”
“是不是误会我不管。”琼瑰笑盈盈地堵住她的话,“反正我看出来你在我哥心中很重要。只是他觉得你现在在做的是一件以卵击石的事情,他暂时帮不到你,又不想看你固执己见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所以才会情急之下口不择言的。”
沈若嫱身子僵硬,仿佛石化一般。
她不是不懂陆司霆的心意,只是······她已身入泥沼,而他,还是前途光明的将军,早在他从地头蛇手中救了她们母女,还要为她们谋生时,她便知道他的为人。
今天出言相激,也是故意要借此一刀两断的。
可他妹妹的这一番话,却让自己舍不得失去,害怕真的永远失去他。
到底要怎么办呢。
沈若嫱眼角滑下晶莹的泪珠,喉咙仿佛被堵住般说不出话。
琼瑰便陪她一起发呆。
也不知过了过久,沈若嫱才低低道:“可是我不能再等下去,端王对异族格外痛恨,他的爪牙已经暗中在搜罗这些年迁入京中的我族人,而且阿晏说,他连特赦入朝为官的举子也不打算放过——没时间了,等他把人全盘查清楚,到时候便会是一场屠杀,你们的皇帝,也不会这件事的。”
琼瑰听完眼睛一亮,她的话奏效了。
沈若嫱愿意把自己的难处说与她听,其实就是间接在对陆司霆吐露心声,想要求救。
“喂,陆斯玉!”林屿不耐烦的声音突然响起,他重重地在车门上拍了两下,惊得琼瑰身子一抖。“你到底在里面和若嫱说什么?如果让我知道你敢对她不敬——”
“沈小姐,你千万要相信我,相信我哥,先忍耐一个月,我保证,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琼瑰说着,慌慌张张地起身要下车。
手却被沈若嫱握住,“陆小姐,你很怕林公子?”
琼瑰回头看她。
沈若嫱面容沉静如月,眼中带了一丝笑意,“近来他不知不觉中总会提到你。”
虽然没什么好话,但每一种感情到了极致,终究会变的让当事人自己都不能确定的,这对陆斯玉来说,应该是好事。
说完,沈若嫱便轻轻推着琼瑰出了马车,琼瑰有些站立不稳,下车时险些滑倒,还好秦岁晏就在一旁,她便放心地抱住了对方的手臂,顺利站稳。
虽然整个过程中秦岁晏的身子都很僵硬,也并没有动作,但琼瑰却心安极了,她将自己手中的伞也悄悄塞了过去,很开心地发现秦岁晏并没有拒绝,还低声向她道谢。
以至于她完全没看到,林屿伸在一旁想要接住她的手,又懊恼地收了回去。
“小姐,您又不等奴婢就自己下马车,”小燕儿惊呼着上前去扶琼瑰,检查完人没事之后,嘴里埋怨道:“若是让夫人知道您最近连脚蹬也不用了,恐怕雨停了就会让您去晒太阳驱邪呢——”
琼瑰耷拉着脑袋,不想跟小燕儿说话。
她朝秦岁晏行了礼,想了想,又勉勉强强对林屿也行了个礼,便转身拿着伞向府中走去。
林屿望着伞下袅娜纤弱的背影,攥住了拳头,刚想问小燕儿说的是什么,则正已经爬上马车,笑道:“您二位爷也早些回去歇息吧,小的定会把沈小姐平安送回家。”
则正说完便驾起马车飞驰而去,车轮溅起一串水珠,林屿避之不及,被淋了一身。
他此刻更是恼火,却还没忘记之前想质问秦岁晏的事情,不料刚想开口,秦岁晏忽然吹了声口哨,一匹身形矫健的马冲破雨丝飞奔而来,很快停在秦岁晏面前。
林屿愕然地看向秦岁晏。
对方撑了刚刚琼瑰递过来的伞,好整以暇地往后退了一步,给林屿让了条去马身边的路,“知道你不放心沈小姐,特意给你备好的。”
见林屿皱着眉没有动,秦岁晏微微挑眉,“难道说,你想追的并不是沈小姐,而是已经退婚的陆小姐吗。”
“谁、谁会去追那个女人!”林屿面上一热,仿佛心事被挑破,当即矢口否认,“她有哪一点能同沈小姐比,一个天上月,一个地里泥罢了!”
说完,林屿便翻身上马,马鞭狠狠一挥,令马儿长嘶一声,破开雨幕直追马车而去。
秦岁晏撑伞立在雨中,目送林屿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便转身,一步一步地往长街的另一边走去,暴雨如注,电闪雷鸣,他却好似闲庭信步,笃定悠然地走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