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心上有亡

“怎么还没醒?都过了好几日了不应该啊……”姑娘的声音由远及近缓缓传入了他耳朵里。

祝惜慈一手探向他额头想试试温度,毕竟她将他带回来的时候他虽保住一条性命可身上诸多大小不一的伤痕,伤口众多难免会再发炎。

可这手伸出去,还没挨上他的额头就被人一把捉住手腕。

祝惜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榻上人似乎极不安稳眉头紧皱,微微薄汗。

她试着从他手中把手抽出去,可他握得很紧她根本就动不了。

祝惜慈只好在榻边坐下守着,一手被他拉着,一手拖着腮仔细看榻上人的眉眼。

才被她带回来的时候他身上大片的血迹,脸上也沾染了许多脏污,根本就看不清模样,她拿了帕子来一点一点为他擦干净脸这才看清楚他的样貌。

眼下在这里偷闲,倒又得了时间好好打量,祝惜慈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生得眉是眉眼是眼,鼻梁是挺的,皮肤是白皙的,薄朱唇显得脸色更苍白几分。

偏生眼下泪痣,添几分蛊惑。

若是生在别的男子脸上便显得媚气,生在他脸上却像恰到好处,配着这么一张好皮相,教她也无端艳羡。

看着他轻颤的睫毛,她心底里有个声音鬼使神差的就在叫嚣着:碰一下,就一下,反正他还没醒,也不会如何吧?

她一手指尖轻轻触到周寻睫毛,随着睫毛颤动,细长的睫毛拂过她的指尖,有一种特别的酥.痒感。

惜慈像被烫到手一般赶快把手收回来,觉得脸上忽然有些热忙着用那只手扇了扇风。

周寻眉头舒展开来,睫羽又颤了颤睁开眼看着姑娘坐在榻边红着脸鼓着腮帮给自己扇风觉得有几分好笑。

惜慈看到人醒来,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道:“你这人怎么醒来没声响将人吓了一跳。”

其实她方才看到人醒来第一句话险些就是:“你的眼睛……”

这男子就连眼睛也生得这般好看,里面像盛着澄澈的江波,潋滟动人又含情,久久盯着你就像会将你吸进去一般。

故而她话锋一转差点儿一个不注意就咬了舌头。

周寻这会儿好了些,坐起身子:“姑娘不也是,一人将陌生男子带到自己屋中?”

说出来本应该是调笑的话,惜慈看向他眼里却都是警觉戒备和戏谑。

“是因着你受了重伤我去山中采药才救下了你。毕竟我们医者仁心,悬壶济世,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周寻:“那姑娘既然已经救下了我,为何还守在我榻边,还伸手……”

他目光落在她手上:“还伸手触碰。”

祝惜慈这下子被他说得脸上方才褪下去的热度又升上来。

姑娘扬了扬另一只手:“若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会想走也走不了。”

周寻立即就松了手,惜慈这才得以将手抽回来,揉了揉腕子。

“多有冒犯了,多谢姑娘。”周寻到底还是道了谢。

祝惜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应该的。”

“不过话说回来,”祝惜慈突然凑近一些,“你到底为什么会浑身是伤的躺在山中呢?”

周寻被她的突然靠近弄得有些不适,偏过头去仔细回想了一番,可是脑海中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印象了。

脑子突然一阵一阵的抽痛,先是流于表面,而后是深入骨髓的痛,他一手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眉心紧皱。努力想着种种发生的事情。

可是想了许久,只有残存的两个画面:一个是有人对他喊着“我恨你”,另一个是一个身形清瘦的少年对着另一个看不清脸的少年说“我会回来的”……

这两幅画面已经是他脑海里残存的最清晰的画面了,但他始终,始终都没办法看清楚画面中的人的脸。

他的脑海中从极深极深的地方,有个声音在呼唤他一般,那个声音叫的是:郧都。

周寻两手抱着头:“好痛……”

祝惜慈察觉到他的不对,坐下来两手覆在他双手上:“你冷静一些,想不起来就什么都别想了,慢慢来,我们慢慢来。”

周寻看着她听着她的话逐渐平静下来。

祝惜慈问:“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周寻努力回想了一会儿,最终说出了个“寻”字。

“寻?”祝惜慈反问。

周寻点了下头,竟然意外显出几分乖巧来。

“记得怎么受的伤吗?”

周寻目光困顿,神游半刻:“似乎是高处,掉下来?”

祝惜慈:“看来是坠下悬崖。”

她不免觉得有几分可惜,好好的孩子似乎就这么给摔傻了,连带着脑子一起都给摔坏了。

又不免惹人同情。

“你的嗓子怎么了?”

“嗓子?”周寻目露困惑,一手摸着自己的脖颈,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在他醒来开口说第一句话时惜慈就听出来了,他的声音虽然粗哑难听,但仔细听会发现其中夹杂着许多突兀。

像是粗哑声音掩藏下的真正声音一般,和这个人看上去一样,清凌凌明澈又格外的好听。

叮当泉水沁入心田一般舒服。

惜慈解释道:“你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难听,而是奇怪,这应当是你的声音在定型后被认为损害所改变的,并不是你本来的声音。”

他的手上移摸到自己喉结处,起先是有几分难过与惋惜的,莫说是别人提起,就连这自己口中发出来的声音他自己听了都觉得难以入耳嘈杂难听。

但片刻他出口却与前一刻想法大相径庭:“毁了就毁了吧,注定得不到的,肯定就是应该被夺去的。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

祝惜慈以为他是悲观没有人能再治好,拍了下他肩膀:“放心,此事交给我,我一定尽全力帮你医治嗓子,即便不能完全恢复,恢复□□成我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可是我将你带回来治好的,你可莫要瞧不起我的医书。”

周寻:“姑娘一人住在山中?”

祝惜慈纠正他:“是祝惜慈。”

惜慈:“我不知晓自己爹娘的任何事,我是外祖带大的,外祖擅长医术,便教会了我还教我辨草药看医书,耳濡目染许多也就会了不少。”

“只是外祖到底年事已高,已经去了。”

周寻抿着唇,不发一言。

祝惜慈笑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更何况阿祖走得很安详也没受什么痛苦。”

周寻看着窗台:“我不信天,也不信命,我只信我自己。”

那一刻,祝惜慈觉得他好像早就习惯了孤独一般,不然怎能说出这般绝望又孤注一掷一般的孤傲言语。

一个人披着满身风雪浸透了风雨一步步走来,应当是很辛苦吧?

对那时的祝惜慈来说,周寻便是这般的人。

……

“唔,好烫好烫。”祝惜慈端着汤碗来,一下子赶紧放在了桌上,赶紧两手捏着耳垂降温。

周寻身上的伤还没好,熬药的事自然落到了惜慈身上。

药放了一会儿,惜慈才端着药碗给他:“喝。”

周寻看着黑黢黢的汤药,有些犹疑不定,看着祝惜慈还端着碗,便伸手接过来。

端着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吞咽。

眉头一直都不曾在这期间舒展开来。

最终无意识的扁撇了下嘴却始终都没把那一句“好苦”说出来。

怎么会不苦?

这药可是惜慈用心熬制,还加了许多同效果中最苦的那一种。

惜慈将碗放下,忍不住道:“连从悬崖掉下来都不怕,想不到你竟还怕药苦。”

“看着冷冰冰的,惯以为你是不食人间烟火,没想到竟怕药苦。”

周寻被戳破,面上也没有不虞。

只是自己下了榻推门出去,却被惜慈瞥见用水漱口。

惜慈不禁掩唇偷笑。

她倚在门边:“瞧着你比我年岁长,我便自作主张唤你一声哥哥了。”

周寻的身子僵了下,没说不行,却也没应。

在惜慈的照料下,周寻一日日好起来,惜慈去采药的时候也偶尔会带上他。

“祝姑娘,你要找的是哪一种?”周寻隔着一片花草问正在采药的姑娘。

即便这已经不是自医好他的嗓子后周寻第一次同他说话,但没听一次惜慈一时之间还是难以反应过来。

她抹一把额上的薄汗嘟囔着:“整日里都叫姑娘,告诉你我叫祝惜慈又是一口一个祝姑娘了。”

惜慈的确将他的嗓子治好了八分,他的声音果然像她想象中一般清澈低沉,带着几分惹人酥软的醇厚,格外醉人。

祝惜慈好奇,更想知晓,这个人身上到底有哪一点不够好,能够是差强人意的?

她一手拿着一个筐子往周寻那边去:“我来瞧瞧。”

周寻把手中攥的刚拔下来的各种花草都给她,惜慈一看:全都是一些野草野花,根本就不是草药。

惜慈默了默:“没有一种是。”

周寻只觉得不应该,他瞧着方才祝惜慈采的总觉得没什么两样,却原来是自己愚钝看不出区别。

祝惜慈蹲下身子在四处翻翻找找,最终拔下来几株:“这几样才是我要找的。”

随后放在他手上:“你仔细瞧瞧差别。”

祝惜慈看着手中方才周寻塞给自己的一堆本想丢掉,想了想还是将它们都放在了筐子里另一处。

周寻随意的一眼瞧见了,却不知她到底是何意。

惜慈都已经走远了,周寻还在那里久久停留着。

她没听到应有的脚步声,回身去看着周寻,是笑靥如花的唤了他一声:“阿寻哥哥。”

隔着一片花草,隔着似短似长的距离,姑娘同样温婉明澈的声音穿过这里,唤他名姓做“阿寻哥哥”。

这一声,他听到后仿佛感觉不到周遭的一切声音,那一句“阿寻哥哥”一直在他脑海中回荡,他不知什么时候松了手,手中的草药掉在地上。

突然心下怅然,却不辨缘由,他的心空空的,只是不由得低声呢喃着:“我好像,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亲妈落泪。

鹅子女鹅太不容易了,重逢倒计时ing

警告祝惜慈:不准动我家阿寻,不准打阿寻哥哥主意!阿寻哥哥也是你叫的(?)

不可以,那是我锦书小宝贝的。就连阿寻宝贝也是锦书小宝贝的!

小可爱们看文愉快鸭=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