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梁宣,亲口吩咐手底下的侍卫端来毒酒,也是他屏退众人捏着梁政清的下巴亲自给他灌了下去。
看着梁政清痛苦不已,梁宣的心里没有丝毫起伏。
他只是自顾自走上了香阶,而后坐在龙椅上手抚过案几上的一沓奏折,然后是坐着的龙椅。
梁政清的尸体从这里略微高一些的地方看过去格外的清楚,可是他不在意。
现在天下都已经在他手里了,还有什么要在意?
世人会关心是谁当帝王吗?
不会,他们只会关心帝王会不会待他们好,会不会为他们的生活谋福祉罢了。
这个偏殿,一时之间对梁宣来说似乎成了极为陌生的一个全新的地方,连屋顶上的片片琉璃瓦、地上的块块砖、甚至现在在屋中的每一丝空气都带给了梁宣一种全新的新奇的感觉。
他以往每每进入这里,皆是一个臣子的身份,卑躬屈膝谨小慎微。而今才真正的有了一种这个地方属于他,反客为主的感觉,再不用多看别人的眼色,只需要顾忌自己的心情。
“您不能进去,王上他......”
偏殿的门一下子被从外面推开,梁宣抬眼的时候正好看见贤妃看着躺在地上的梁政清,他的眼睛还睁着,对上的方向正好是殿门这一处。
贤妃的声声惊叫传了出去,但梁宣只是淡然的看着她。
而后她来到香阶上不由分说便是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响彻在殿上。
梁宣没想到她真的会用这么大的力气打他,以往他再如何混账惹事纨绔不堪,贤妃都从未打骂过他对他说过任何的重话,今日是第一次。
他的头随着她力道偏过头去,这会儿明显的感觉到脸上清晰的痛感,他才转过头,嘴角有渗出来的些血迹。
梁宣对上她的眼,指着香阶下的人:“你就是为了这么一个从来未将我们母子放在眼中的人,第一次打了我。”
他还没说完,贤妃又是另一边脸一巴掌。
他舌尖顶了顶脸颊内里的肉,这次什么话也没说。
“固然他诸般不对,也还是你的父皇,父皇怎样待儿子是他的事,可是身为儿子这样对父皇,是违背纲常仁义的啊!”
“他有哪一点做的像是我的父皇?这么多年了,他即便来看过我的次数都是少之又少吧?我们在他眼里是被等同于价值看待的,哪个皇子更有价值,哪个自然更有资格享受他的宠爱。”
他转过身,两手抬起来问:“母妃,只有在瘟疫横行无人治理水患的时候,他才会想到我这个被忘却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的皇子一般。试问,他的眼里,可曾有真正将我当做儿子看待。”
“我告诉你,没有。”
他走下香阶,来到梁政清身旁,蹲下来,看着他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母妃,他在世人眼里,已经是一个昏庸无比的无用君王了,而我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不配坐上这个位子呢?你知道吗,我亲手给他灌下毒酒看着他睁大双眼看着我掐着自己的喉咙在我面前像条蛆虫一般扭动着身子垂死挣扎的时候,我的内心竟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癫狂的解脱。”
贤妃看着梁宣,她知道,梁宣已经疯了。
“天下需要的,是一个明君,他们从来就不会在意是谁去当这个君王,在乎的只是谁当君王对他们能有更大的好处。”
“还有,”他补充了一句,“母妃你从前不论我犯了多大的错,总是护着我,从来没打骂过我的。”
贤妃:“那是因为我觉得你只是表面顽劣,可实际上原来我竟然养了一只白眼狼。我现在格外后悔当年怎么没有好好的管教你。”
梁宣叹了口气,他以为母妃能理解自己,可是她也不理解:“母妃,即便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来做这件事。我们与人为善,未必别人就会惦念我们的好,尤其是在这皇室中。当年我少时是如何被宫中兄弟姊妹欺辱,儿臣惶恐,一点一滴都不敢忘。反而记得格外的清楚。连他们哪只手扯着我的头发,谁将我按在地上踩,都记得一清二楚。”
贤妃走过来,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低头。梁宣附耳过来,只听见他的母妃:“谁都可以当这个君王,唯独你不行。”
她面上逐渐也显现出一种异于常人的癫狂来,一边落泪一边捶胸顿足道:“怪我,这是我的报应啊,是我引狼入室,我是这整个王室的罪人。”
她指着梁宣,梁宣看她站着身子都不稳想要扶她被她一下子避开:“若不是我当年虚荣,让姐姐抱走了我的孩子,再去民间抱回来一个男孩,这梁朝怎么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他想象过千百种他母妃会责骂他的话,却没想到他连被责骂,连和那些皇子竞争的机会都没有,连他的身份和存在都是假的,都是为世人不知且不齿的。
“那一日验毒,后来也验了锦书的血......”
“原来如此。原来锦书才是真正的公主,我却是假的皇子。”
贤妃:“你若是没有杀他,没有篡位,也许你还有自己寻找真相挽回锦书的机会,可是从今日起,再也不可能了。”
贤妃说了那么多,并未真正刺激到他,除了身世一事和锦书一事。
“来人!给我将贤妃娘娘带下去,幽禁庆华殿,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宫门一步!”
他才下了令,就有人来拽着贤妃离开。
贤妃甩开了他们的手:“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他走出殿门,梁宣看着梁政清的尸身反应过来:贤妃没说错,他眼下,是当真成了被所有人唾弃恶名昭彰的谋权篡位之人了。
君王的命亲手终结在了他手中,他甚至夺走了这个与他半分关系都没有的位子。
殿门“咯吱”一声被再推开,透进来许多光亮。
再带上门,室内又陷入一片晦暗之中。
常以宁看见地上的人停了一瞬,像是分辨了一下身份,而后直接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看着常以宁没有丝毫情绪的跨过去,梁宣本想问他“你怕吗”。
可是他一想,这句话由他一个亲手杀了君王的人口中说出来未免太过荒唐,像一个莫大的玩笑。
怎么能让人不感叹唏嘘呢?
梁政清生前是人人仰视莫敢违背的最尊贵的王,死后也只能是任人践踏的一具尸体而已,和常人无异。
就算是埋在一抔黄土下,也是任人践踏的一块地方罢了。
“王上,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你的事情还没做完。”
他拍了两下手,从门外进来两个人抬走了梁政清的尸体:“王上驾崩了。”
两个人会意,不多时,外面传来公公又尖又细的嗓音拖腔带调道:“王上驾崩~”
“现在,你是真正的王上了。”常以宁扶着梁宣起身,“可是王上,周寻就快要回来了。”
似乎是突然之间梁宣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物:“那又如何?”
“您能这么轻易的带亲兵闯入宫中,而后弑君夺位,是因为什么呢?”
宫中松散的守卫,屈指可数的偏殿护卫,一路以来松懈的防护,这些都在梁宣脑海中过了一遍:是兵力!
“实不相瞒,锦书和亲一事,是我暗中推波助澜给出的主意。”
下一刻,梁宣就紧紧揪住了常以宁的衣领。
他先是垂下眼看着紧紧揪住自己衣裳的梁宣,而后抬眼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不消猜测也知晓他此时心中盛怒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他。
手搭上他的,然后拂下去。
很难让人相信,此情此景下,他竟然还有心思整理方才被梁宣拽乱的衣领才愿意慢慢开口:“王上先别急着动怒,你仔细想想如若不是我,你如今有机会坐上这个位置吗?”
“我暗示她唯有如此才能不费一兵一卒解决此次边疆战乱,若非如此怎么才能让周寻方寸大乱以性命担保出征夷狄呢?也是他这一去才带走了宫中许多御林军精兵,才让王宫守卫薄弱下来,你才能趁虚而入啊。”
如此,倒真是常以宁帮了他了。
“可是你害得我亲手错杀了我的父皇,锦书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原谅我。”
常以宁蹙眉:“王上,成大事者怎么能没有牺牲呢?你若是选择了美人,现在大可立刻离去将王位传给皇兄皇弟们,可你若是不愿这江山落在他人手上,你就应该料到会有这么一日。更何况王上而今也没必要在我面前装着什么父子情深的戏码,你总归也并非皇室子弟,梁政清算得上你哪门子的父皇呢?”
“他不仅在血缘上同你毫无关系,就连一个父皇该给予孩子的爱都没有给过。王上怎么能说服自己还将他当成父皇看待呢?”
他靠近一步,戳着他的心口处问:“王上扪心自问,心中当真有一分一毫的愧疚之情吗?外人面前罢了,在我面前王上没有必要装着。”
事已至此,他只能选择往前走,没有回头的路了。
常以宁递过去一块帕子:“王上擦擦吧,赶明儿还要操持下葬忙着登基呢?”
接过帕子,梁宣很快将自己收拾好,恢复了那般冷漠自持的模样。
“对了,最后还有一件事要提醒王上。这偏殿各处,王上莫要忘了寻找到那最重要的东西,毕竟梁政清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将两块都放在同一处,而只有两块合在一处才能有足够筹码服众。”
经过常以宁这么一提醒,梁宣才想起来这件事。
因此他方才离开,梁宣便在殿中四处翻找,可是最后费劲心思只在一处暗格后找到了半块。
将半块虎符握在手中,随后偏殿几乎被他又翻了个底朝天,可是还是不见另外半块的踪迹。
看来常以宁的意思是在提醒他提防周寻,怪不得梁政清的最后的表情那般坦然,像是洞悉了一切只待他眼下按着他所想的去做验证着一切罢了。
他的父皇到最后都在防着他们,为此竟然愿意相信一个外人都不愿意轻易将虎符给他们。
在梁政清过了头五,他几乎是立刻下葬跟着便举办了大典,正式成为了梁国的王上。
他那番皇位传位于他的说辞,除了他也再没有人信,可是即便众人心知肚明也只能压在心底,面上波澜不惊。
在这种大逆不道有违纲常的事情上,大家仿佛格外的达成了高度的默契,对这件事缄口不言唯有沉默以对。
因为这时候站出来的,就是最愚笨的替死鬼只会白白送命而已、
朝堂上皆是人心惶惶如履薄冰,日子并不比梁政清在的时候好过。
一夕之间,众位皇子纷纷被以各种罪名下狱或终身幽禁宗人府,还有的甚至寻了许多再荒唐不过的名头直接杀掉永绝后患。
甫一上位,他便成了更暴虐嗜血的皇帝,较之梁政清有过之而无不及,也因此而名满天下。
正当他绞尽脑汁想如何拿回虎符,偏偏周寻在这时候回来了。
带着他身边贴身侍卫的棺椁一同回来。
果然,还不等他传唤,周寻先自行来了宫中,可更令他意外的是,他竟然直接就将虎符给了他,只为换得一人相守。
甚至,连自己左相的位子也毫不眷恋就能舍弃。
梁宣将那半块虎符捏在手中,喉结上下滚了滚:“你不后悔吗?”
“我做这一切,不论是左相也好,周寻也罢,今生所求唯有她一人而已。没有了她,我才算失去了所有。”
周寻看着他:“王上心里怪我的对吧?但其实,从始至终不是我抢走了锦书,而是你先放弃了她。”
是啊,梁宣想反驳但无从开口,他的确在江山和锦书之间选择了前者。
做好了选择的那一刻起,他再没有资格说他是真的爱慕锦书的。
他和周寻最大的不同是,永远有比情爱更重的东西摆在他面前,而周寻在意的只是他最看不起的情爱。
他眼里尽是万民的疾苦,那是他即将走向的归途。成事者不能被任何事牵绊,行李更无需多。
可能于他而言就是如此,万民的疾苦,天下众生,都应该更重要。
也许梁宣不是一个好人,但他一定能做个好王上。
“而且王上,你再也不可能和锦书回到从前了。何不好好的,让她惦念着你曾经的好,给她粉饰一场精致的美梦呢?”
梁宣心中一震:原来周寻早就瞧出来了,他那些无处安放埋藏起来的龃龌的心思都被他摊开来。
为何他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谋权篡位,是因为他宁愿用皇权将一位公主永远囚禁绑在宫中,也不愿亲眼看着她和所爱之人双宿双栖。
这手段算不上高明也见不得光,可他为了留她在宫中,为了日日能瞧见他。
哪怕是被她恨着她也愿意,因为这般她也能记着自己一辈子。
没办法让她爱她,能让她一辈子都记着自己也好。
可是周寻看出来了,并且毫不留情的戳穿他变态又龌龊的不堪心思。
周寻走出了偏殿,走出了宫门。
而梁宣和剩下的所有人,都被困在这宫城之中了,并且终其一生都无法离开了。
不日后,王上下了一道旨意:擢右丞为左相。
常以宁也如愿以偿了,他逼得周寻离开了朝堂,离开他好不容易使自己风光无二的地方,放弃了所有的一切。
他轻而易举的得到了周寻曾拥有的一切,但是他觉得周寻是在施舍。
所以他快乐不起来,官拜左相那一日,他看着高台之上的梁宣,想起了当初的梁政清和周寻。
双眉入鬓,薄唇微抿,梁宣也再不复当年温软。
周寻当初仅凭一己之力搅乱了夷狄,他爹不过是一介将军,可如今的梁国。
因着他诸般从中作梗,甚至扰乱了整个国家和百姓,使得天下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不是意味着,周寻已经是他的手下败将了?
常以宁觉得,自己拥有了一切,但又好像失去了一切。他越发的感觉不到快乐,每当他看向梁宣时,他总觉得梁宣应当也是不快乐的。
当所有的爱恨翻腾如雪涌,他也只能笑着说一句“成王败寇”然后任生命随风轻轻跌落。
因为梁宣除了“王”这个名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渐渐地,梁宣比从前狠厉,杀伐果断了许多。
可是这天下,被他治理得很好。国泰民安,百姓的生活安乐了许多。
常以宁也学着去寻找另一种方式麻痹自己,他开始试着向梁宣那样,他做一个好王上,他就尽心尽力做一个好臣子。
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才体会到,原来周寻从前不仅要顾着应对他,还要想法子周转于朝堂与百姓中间。
了解得越多才越发感觉到,这个夷狄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竟然是梁国百姓眼中的好官。
他用自己的银两接济穷苦百姓,设立福利医馆为穷人看病,建了孤儿收容院。
甚至还设立了许多义务学堂,花费了大量的银两请了先生去给愿意读书但家中贫寒的孩子教书。
民间由此还流传着他的传说:说此人冰雪剔透,光华倾目,曾经大权在握,几乎问鼎江山。
于是以宁心里头便有一股子还要和周寻争个高下的不服输的心气儿。
开始四处奔波游走于百姓中间,除了周寻所做以外,还帮着梁宣整肃朝堂,揪出来不少贪官污吏纷纷革除。
朝政上下一片清明。
新一年的殿试就要开始了。
这一年常以宁也跟着去翰林院一同审了几篇文章。
就当真还见到了一份格外好的。
破例将他呈给梁宣瞧,于是状元人选当即就这么定下了。
这一年的状元郎,名唤宗庆。
听说从前是个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后来不知怎么突然开了窍,读书用功起来,脑子聪明,一下子在郧都颇负盛名。
传来宗庆授官时,众人一见便知此人绝非池中物。
“性敏甚,未冠,已著书万言。举进士,调旌德尉,气豪,睥睨一世,不能作小官。”
这大概便是对他最好的囊括。
从那之后,这新晋的状元郎便由常以宁亲自带着。
二人时常一同去市井之中微服和百姓一同体验生活,抑或是去医馆和学堂看望那些贫苦百姓。
“可能乱世中人更知道世事无常,年华易逝,所以他们拼命留住回忆,抓住一切能够抓住的东西。”
二人行经市井,恰好瞧见孩童玩闹嬉戏,大人在摊前忙碌,不时笑看打闹的孩童。
“可是我们能为他们竭尽所能创造更多美好的回忆。”
常以宁而今差不多算是宗庆的半个先生了,事事提点照料,宗庆也总能明白他的意思。
现在的以宁,没有了太多的欣喜和欢愉,只有频频涌上心头的浓浓寂寥与感伤,伤世事无常,伤阴差阳错,也伤,黎民众生之苦。
突然想到什么,常以宁在思索印象中的那个人,竟也忍不住感慨:“他若执笔,应是极论天下事乃至上达天听的策论,如出鞘的刀剑般寒光四射。”
宗庆问:“谁啊?”
常以宁也终于认真想了想该如何称呼此人,末了释然笑到:“一位故人。”
“我曾经遇到一位先生,是他带我领略民间疾苦,感受从前所不能体会谓之旁人之苦痛。我至今还记得的便是他那一句:‘唯有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保护所想保护的在意的,才能去改变这世界的不公’。”
他转过来看着常以宁,认真道:“您身上也有他的影子,您和他很像。”
“是吗?”常以宁只淡淡问了一句。但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要一个确切的答案而已。
他和周寻各有故事,来这世间一遭,相遇一刹,尔后岁岁年年,天南地北,不知归期。
无论只手改天的豪杰,还是芸芸众生,都化为一抔黄土。可纵使沧海化桑田,也有一种风骨长存,永被人钦慕景仰。
那之后又是许多年,他也曾高官厚禄,也曾朝堂倾轧,政敌流传着他狠厉贪暴的故事,却又不得不钦佩他的才学。
他在市井之中颇负盛名,在朝堂之上万人瞩目。
他活成了真正心怀天下的周寻,替周寻将这左相当得很好,甚至更甚。
……
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皇宫中点上了灯,照亮了半个宫殿。
雪云散尽,灯花空老。殿外寒梅三三两两绽放,随着清风送来一缕幽香。雪压梅枝,掩藏了花蕊,明月当空,洒落一地清辉。
梁宣才回到宫中,解下身上的狐裘递给一旁的宫女,搓着手进了早已通好地龙的殿中。
想到第一次见锦书:豆蔻年华,袅袅婷婷,那双明媚的眼睛里,蓄了一汪碧水,春风吹皱,泛着粼粼的浅光,比他见过的湖光山色都要灵动。
宫女拿来了一个小暖炉递给了他手中,他捧着暖炉暖手,脑海里又想起来白日的场景。
探子白日来报:周寻和锦书要成亲了。
这探子是他到底不放心,为了以绝后患偷偷安插监视周寻的。
如今得了这么个消息,刹那还是轻易就扰乱了他的心神。
于是在殿中来回徘徊坐立不安,索性想着偷偷去瞧一眼。
如他曾经所想过的那样,嫁衣穿在她身上是极美的,或者说,因为是她,所以这嫁衣更衬得人美了。
锦书一袭赤色嫁衣,凤冠霞帔,美得惊心动魄。
只是她望向的人,所嫁的人,都不是他。
他在暗处无人注意到的角落,将整个开始到结束尽收眼底。
他甚至听到了锦书问周寻:“你愿意娶我吗?”
此时的他,坐在暖意融融的殿中,可还是觉得手脚发凉,怎么也暖和不起来。
他想象着锦书问出那句话:“你愿意娶我吗?”
梁宣想了一下,他觉得他的回答应当也是愿意的。
——我愿意啊。从此上河山波语笑中,清明的水墨色里。只是,我拥有不起你。
如今他的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的责任和使命,多到早已容纳不下他那份单薄的爱情。
“年岁长久,便将这身外浮名看得越发淡然,在流年里辗转至今,种种世事羁绊还放在心头不愿忘怀的,竟只剩下一桩,就是我这漫长的一生,全都写给一个人,她却久无回音。”
从前,他心里有一弯河流,流水安静,潺潺而过。现在,这弯河流汇入大海,他的心日夜漂浮在海上,没有尽头。
梁宣抬头透过轩窗,望见的是星星点点的灯火。
不久之后,灯火熄灭,就只剩下了永夜。
这永夜之下,江山依旧朱颜改,鸿雁锦书辗转万千。终无一处可托。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亲戚到访,身体抱恙。写得很慢,这时候是设置的定时发布,其实是半夜时候写完的。
本来是打算把他们两个分开,一人写一篇番外的,但是,鉴于他们两个没有爱情,所以就放在一起写了(doge.
梁宣呢,是错过了,因为他自己选择了江山。而以宁呢,他的性情使然,注定了他是一个一旦做一件事就一定要做到最好,并且只会致力于花费时间做一件事,哪怕是终其一生。所以他由一开始的怅然若失到中间的迷茫暗暗赌气到最后的心甘情愿为万民立命而奋斗一生走过了一辈子。
也因此,他获得了百姓的认可,朝臣的惧怕和尊敬,同样的,他代替周寻在朝堂上教导宗庆也成为了一个好官。所以有了百姓交口称赞,名垂青史的结果。至于梁宣,他可能真的不算是一个好人,但他的爱是真的,这爱重不过江山百姓也是真的,比起对一个人的爱他觉得太单薄了,所以他更愿意获得一个至高无上的身份去爱世人,但是也是这样,他算得上一个好帝王。
算是一点简单的解释说明和解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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