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柳青处是周营,红榴垂地是陨都。
四月里的花灯节夜,长街上是游人如织。
远处的角楼和酒馆传来丝竹管弦的音律。
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门灯火夜如昼,姑娘们身着娇俏襦裙,手提长柄花灯在街上三三两两笑闹。
满月高挂,月华清冷洒下时,看笼笼竹灯在那一瞬点亮,十五灯会是这陨都最永恒的记忆,数不清花灯多少,正有个眉眼似画的姑娘立在城墙边,颔首垂眸挂上一盏灯。
这姑娘,眸若秋水,肤若凝脂,回眸一笑胜星华。
诚然她生得极美,天家的女儿,眼波流转间皆是不胜收的清媚。她的出类拔萃,应是归功于那份与众不同的风雅肆意之美。
挂完了灯,只见她手中握着一个香囊,站在那里,不时踮着脚左右张望,像是在等人的模样。
她和周寻约了今日上街看花灯,哪知现在人还没来,她隐隐有些不悦,踢了下脚边的小石子。
忽然瞧见某处,眸光一下子亮了起来,就要朝着人走去,可向着视线看过去,那公子却示意她不必去。
姑娘嘟了下嘴,只好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那时的他,明眸秀眉,面如冠玉,广袖宽袍,于茫茫人海中遗世独立,在星星灯火的照耀下,恍若误入红尘的谪仙。
教街上的姑娘一下子就瞧得移不开眼。
周寻皎若星月纤尘不染,眸中温情无限。于千万人中向她走来,仿佛他眼中有的、所得见的唯她一人而已。一袭白衣袂袂,容颜清瘦,唯有那双眼睛,依然透着无限温情。
莫名的,即便看这张脸看了无数次的锦书,饶是这种时候也忍不住面如桃花心似鹿撞。
面上羞怯颊染桃红。
“今日有些事绊住了,来得稍稍迟。”
周寻走到她面前,见她微微垂下头,手指尖抬起她的头也低下头凑近她笑着道:“你羞什么?”
她抿了抿唇,似是觉得这问题有些为难,但还是小声道:“你听,似鹿撞于心,声声可倾。”
周寻竟然当真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凑近她,不论锦书,只是那些路过的姑娘们多瞧了几眼也忍不住面红耳赤。
“锦书说笑了,大抵,是我的吧。”
锦书被他这句话闹得一下子双颊更红,手推了推他的胸膛。
从前初识,锦书以为这人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徒有其表而已,后来宫宴上再见,那人一身云纹朱衣,眉目清雅,在殿中围坐的三千臣子中,皎然如出尘的仙鹤,这又慢慢觉得他是个清冷孤傲的人,但如今在一处相处得久了,这人也算是在她面前原形毕露。
她才知晓,那些都不过是他的伪装,这人对着她总是喜欢逗弄着,无赖又勾人,没有一点正经。
偏生锦书就被他这副模样吃得死死的。
周寻目光在身边一众人上流转了一圈最后才稍稍退开。
白衣公子,清逸无双。
仅仅是一个转身回眸,就惹得一些姑娘心下惊呼。
方才只是遥遥瞧了一眼,如今看得清楚了,更不禁对这姑娘觉得艳羡,但姑娘咬着唇抬头,也是一颦一笑间的清媚风姿,便只余下郎才女貌登对的感慨了。
柳梢枝头的明月圆如玉璧,盈盈润润。皎白的月色映着满街萤萤的灯火,行人如织,他握住了她的手,宽大的袖摆将动作遮得严严实实。
尽管四下热闹,人声鼎沸处处喧闹,一边走周寻还是能隐隐听到姑娘的心跳,如同装了一只小兔子在怀中一般,声响大得惊人。
闻道灯夜好,雕轮宝马如云,那是诗里的陨都。
过了会儿,二人走到一处摊位前,那处被人围得水泄不通,里面有摊贩在出灯谜,锦书和周寻站在外围听着,眼见围观的都说出了自己以为的谜底,可是摊贩仍旧只是笑着摇头:“哎,不对,都不对。”
“今儿先说好了,若是猜中了,就可以从我这里的花灯里面随意挑一盏拿走,我分文不取。”
锦书的心思并不在灯谜上,可是她一眼就瞧见了摊贩身边那只灯:灯外糊着简单的油纸,但是灯外还有个木头雕刻出来的罩子笼在外头,罩子上的雕工惟妙惟肖精巧绝伦,仿佛上面雕刻的花样都变活了一样,每一处都是细致到了极点。
故而她还是仔细开始跟着一同思索,但许多人的谜底都不对,一时让她也猜不出来了。
皱着眉头苦思冥想,最后去看始终含笑但胸有成竹模样的周寻。
他是故意的。
方才她眼神盯着那花灯一刻都舍不得离开,他就摸准了她的心思,但是看着她苦思冥想的模样便故意等着她低头来求助。
他轻轻在人群外吐出一个答案,摊贩怔了一瞬,随即拍手叫好:“这位公子猜对了,这答案呀就是棣棠。”
摊贩手伸向架子边:“这位公子可以来挑选一盏喜欢的花灯了。”
还不等众人嗤笑他男子竟也爱女子的玩意儿,他就这么走过去拿下了那一盏花灯,将姑娘的手拉过来把提着花灯的长柄放在她手中。
他就这样在众人面前为她赢了一盏灯,然后在满街艳羡的视线里,不顾娇羞的姑娘们投来的秋波,将它塞到她的手中。
她嘴上娇嗔着,周寻却看见她眼中绽开的笑意,梨涡里都盛满了温情。
行至桥上,许多姑娘和公子在河边放灯,锦书提着灯站在那里瞧。
过了一会儿回身发现身边的周寻不见了,她提着花灯惊慌失措,在人群中用目光搜寻了一大圈也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走下了桥,看见周寻背着一只手朝着她走过来。
她还没开口问他去了何处为何丢下她一个人,他就伸出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原来手中拿着一只兔儿灯。
“我不知道买什么样的好,那店家告诉我,小姑娘最喜欢这种。便想着拿来讨小姑娘欢心。”他头向着河边放灯的人们那方向点了点,“姑娘家都在放灯,你也去吧。”
竟是因为想让她和那些姑娘们一起放灯,所以才偷偷避着她去买了灯。
他很自然的把兔子灯放在她一只手上,再接过她手中提着的长柄花灯,搂着姑娘腰肢上桥去了河边。
锦书蹲在盈盈的水边放河灯,周寻便在一旁看着她。
然后兔儿灯随着漾开的水波缓缓漂远了,姑娘赶紧合上双手虔诚许愿。
许完愿,周寻问她:“你方才许了什么愿。说不定,我能帮你实现呢?”
锦书步子一停,看着他的神情忽而变得有几分哀伤一般,别开眼去看河上各色的花灯。
“可我听说过一句话,愿望说出来,就不会灵验了。”
周寻这才不追问,但他不知道,这愿望求的是他。
求的是愿他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可是现在的锦书知晓,连这样的愿望都快要是一种奢侈了。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二人往府中走,一路上都是明月撒下的温润光亮,照在他们身上,仿若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纱衣。
周寻后来还留有一处府邸,几处商铺,这是他当初进宫为官前便想好的万不得已之下给自己留的退路。
没想到如今果真派上了用场,锦书那时和他一同离宫在周寻的故意诱导下甚至以为他二人果真要沦落到露宿街头。
周寻睁着眼睛说瞎话:“往后我做不了大官没有了俸禄可怎么养你啊。”
锦书竟然还真的认真的想了想:“母妃还在宫中,怎么说兄长也是如今的王上,我也算个公主,总不会过得太落魄吧......”
周寻面色有些犹疑和难堪,说出来的话却丝毫不带犹豫:“那我往后便只能靠公主养着,吃公主的软饭了。外头的人说闲话可怎么办?”
“谁敢!”她气鼓鼓道,“再说了,你几时怕过旁人说那么两句闲话了。”
可是周寻忽然又很认真的道:“我自是不在乎这些闲言碎语的,但我不想让你听到。”
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锦书顺势捉住了他的手,将那只手握住:“既是如此,你更应该相信我才是。”
相信我足够了解你,相信我足够信任你,所以会给予你最大的信任,除了从你口中亲耳听到的与你有关的一切,别人谁说,我都不信。
那时她甚至大着胆子乖顺的埋在他怀中撒娇:“阿寻,我给你吃软饭,你只喜欢我一个人好不好。”
这对于周寻来说实在少有,毕竟她几乎从未对着他这么明目张胆的撒娇,于是他摸着她的头:“好。”
其实无论她是金尊玉贵的千金还是流离失所的狼狈平民,他爱她护她之心,始终都如一。
这会儿二人往回去的路走着,她重新提着花灯,他复又牵着她的手,有几个玩闹戏耍的孩童跑着闹着,一下子撞到了锦书。
还好身边是周寻,眼疾手快的把人往自己怀中一带靠着自己。
锦书站稳了,看着一脸愧色站在自己面前不住道“对不起”的孩子,只是弯身手在他头上抚了抚又把手中花灯送给他:“无妨,去玩吧。”
孩子这才松了口气提着灯道了句谢和伙伴重新去玩闹了,人跑走了之后锦书的目光还停在他们身上,唇边的笑意温润和暖。
她很喜欢孩子,周寻很清楚。
周寻去买了一顶纱笠戴在她头上,学着她当初给自己戴上那般说:“遮住了,免得被别人给瞧去了。”
锦书没忍住笑出了声,任由他给自己戴好放下纱。
“上来。”周寻蹲下身子对她道。
她顺从的趴上他的背脊,还是要问:“为什么突然要背我呀。”
“因为你戴着纱笠,瞧不清楚路。”
锦书心里纳闷,既然瞧不清楚,还偏生要给她戴上这东西,最后折腾得自己又要背着她走,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但周寻弯弯绕绕这么复杂,其实也只是想背着她而已。
想像当初再见时候再背她一次。
她在他的背脊上,搂着他的脖颈,见他背着她走进了一条熟悉的路。
锦书示意他停下:“这里似乎来过。”
周寻弯唇:“当初出宫看月亮,走的就是这条路。”
她犹豫着:“那我们别走这条路了吧,这里很黑。”
她记得很清楚,这条路出宫时走过好几次,可她怕黑便不愿走这里。
但周寻直接忽略了她的请求,背着她就走了过去。
可是让她意外的是这一路过来,都点上了灯,照亮了整条路。
“这灯......”
“我让人点的。每一夜,都会让人点上,这样不只是我们,也要走这条路的人便能瞧见回家的路了。”
只有看见回家的路,才不会迷路。
她似有所悟,低头看他温柔的眉眼,忽然道:“我瞧着你,觉得心里很是欢喜,我想,我应当是喜欢上你了,你愿意娶我吗?”
他怔住,一旁的花树飞花轻落,惊动一池春水。
许久,他微微一笑,“好”。
自从出宫后,周寻便着手在操办成亲之事了,只是那时他发觉自己腿痛得越发频繁,后来找了郎中瞧过便直接取消了亲事,对着锦书也一直绝口不提。
锦书呢,本也没多想,只是这时想着此事由她来说也未尝不可。
一时脑热便这么脱口而出了,而周寻听完心知自己该拒绝。
可是二人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
并且他总是不忍心也从来不会拒绝她提出来的每一个要求。
便答应了。
姑娘开心的从他背上跳下来,周寻转过身,她眸中干净澄澈像盈盈水波,周寻心下一动滚了滚喉结,两手掀起她的纱笠吻了上去,清浅温柔。
四月里,有着此去经年最鼎盛荼蘼的春光,此时春阳正暖,春水正怡然,春光正烂漫,二月的杏花酒依旧在舌尖缠绵,三月的桃花诗还没在书页里凋残。
一切都该是明亮的、金黄的、灿烂的,是晨曦时的光,而她唇边的盈盈笑意是连翘花刚开,如春风而至笑展眉。
……
片片飞雪覆盖在青瓦红墙上,仿佛仙人狂醉后揉碎白云撒下,人间倏忽就入了冬。
周寻将锦书的娘亲贤妃请出宫来,算作她们二人一同的高堂。
她被接回了宫中,周寻是去宫中迎娶的。
毕竟宫中是她的母家。
开始是宫女给她梳妆,而后贤妃来了,便亲自为她梳发。
看着锦书对着铜镜,眼角眉梢俱是掩藏不住的笑意,甚至都没注意到她来了。
从幼时到少年,她始终是无拘无束的,如枝头烂漫的杏花,正因无碍,所以炽烈。童年时性好儿戏,爇芸弄蚁;长大后酷爱诗书,吟诗弄笔,皆是她的性情。
恰如脱尘出俗的一朵白莲,无拘无束,天真纯粹。
周寻是很好的人,可以放心的把锦书托付给他,他应当能让她一直这般像个孩子一样心性纯良。贤妃想。
锦书的头发有及腰长了,十指一绾之间,宛若云出楚岫。
盈盈一握,绾却鸦色。
“一梳梳到尾,二梳举案齐眉,三梳子孙满堂。”贤妃为她梳好,念出了这几句话。
日光温润,伊人妆成。
最后送锦书上轿时,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眶有些红,最后拍了拍锦书的手让人扶着她上了轿子。
锦书一直忍着,上了轿子盖着盖头这时候才敢偷偷吸了吸鼻子。
迎亲队伍往长街一走,众人却皆是不解,为何马上没有娶亲的郎君,只有下人牵着马。
而有一位着喜服的公子却在抬轿?
这喜轿一抬,周寻的确就这么抬到了府上的。
时间如指间沙,簌簌地落下,转眼下,阖府花灯如昼,红绸交缠。
他向来不顾及旁人的眼光,他用他的全部来成全对她的爱,不管旁人会怎么说。
而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因为从前往宫中寻锦书的时候听见她说的一番话。
那时有个小宫女也是情窦初开,拉着锦书问:“姑娘可有喜欢的人?”
“有。”
那小宫女的八卦之心一下子燃了起来,追着她问:“姑娘可曾想过他若是你将来的夫君,你可欢喜?可有想过你们成亲时的场景?”
锦书蹙眉,认真想了想而后:“以后我未来夫君娶我,得三书六礼明媒正娶,书得自己写,礼得自己备。莫说我苛刻,他若真是爱到骨子里,连八抬大轿都要抬一抬,生怕我摔着。”
周寻那时候恰好听了这么一耳朵,一边心里骂着小姑娘要求真多,真贪心,一边早就开始暗暗筹划一切。
谁又不是,当真爱到了骨子里呢?
他一生惦记着家国天下,黎庶安康,唯心间一点朱砂暖意,悉数付与了她。
一见到她,那些朝堂上的刀光剑影,玉墀的辛苦困顿,俱泯灭无踪了。只有她温和的笑意,化为心上一点朱砂,永生难忘。
他想同她同站在高峰,受万人膜拜;他想与她同享富贵不离不弃;他想将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
到了之后,嬷嬷扶着她下轿,托着她的手入堂。
先跨过一只朱红漆的木制“马鞍子”,步了红毡。
是时,周寻闻轿进门,即佯躲别处,由捧花烛小儇请回,站左侧。
赞礼者喊完奏过乐,二人即对着贤妃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拜天地、父母、夫妻对拜。这么三拜,便终成了一世夫妻。抬起头来隔着盖头彼此对望的一瞬间,便许下了一生的诺言。
周寻为什么愿意放弃所有只为一人,大抵是这么一个人是他在这浮世中唯一贪恋的能称为红尘和清欢的东西。倘若他是天上的谪仙,遇见她也甘愿堕入凡尘。
喜相庆病相扶,寂寞相陪,永不言悔。
仿佛又是当年年少,他身姿清隽,她眉眼秀丽,彼此十指相扣便有敢于同世界对抗的勇气。
而今这一日,是她们与天地和命运争斗换来的,到底是欢喜的。
锦书从未想过,在她寂然的余生岁月里,还会有一束光亮照进她的心扉,将她裹挟进温暖的岁月。
她更是不曾料到,这个男子竟会倾尽所有的温柔,将她妥帖轻放,为她拂去哀恸倦意与尘世风霜。
今生,他为她遮挡世间风霜雨雪,她便用生命去爱他。
她在房间中等着红烛燃了许久,红泪盈盈落到桌上,终是等到了她的夫君。有脚步声轻缓响起,她的心一窒,而后一只手把她的盖头掀起,她忐忑地望去,俊朗的青年眼眸里含着笑意,凝视着她。
红妆逶迤,是她如花似露的容颜。
他的眼睛很亮,月色透过窗棂洒下来,地上映了薄薄的一层清辉,他周身仿佛披了一层霜雪。
男子眉目低垂,含了说不清的温柔缱绻,许是夜色过于缠绵,许是红烛太过灼眼,她的心颤了颤。
寂寂一室里,只能听见自己声如擂鼓的心跳声,他轻声唤她的名,以及“娘子”二字。
梅影刻满小窗,幽香盈满一室,默然半晌,任由一点烛红在眸子里缓缓熄灭。
周寻在左锦书于右坐于榻沿。
两人相对一时却是无言,最后他起身斟了合卺酒递给她。
嫁衣如桃夭灼灼,合卺酒烧到胃里带起火花,彼此心里的欢喜都满溢出来,相视已是千言万语。
对周寻来说,锦书不必倾国倾城,她只要倾了周寻的一颗心就好。
这个姑娘向来不卑不亢,外柔内刚,初见是莫名的熟稔被她勾起了好奇心,后来他在宫宴上休憩时抬首一见舞姿惊鸿,霎那倾心。
再没有一个人可以像她这样让他嘴角溢出笑意,再没有一个人,可以让他心软半分。
对锦书来说,管他昔日忠奸善恶与黑白,她已经嫁给了他,每每风雨袭人,是她的夫君不惧风雨来接她,从此他便是她甘愿携手一生的良人。
周寻的手探向她发髻。翠髻笼松,高梳宝髻,钗篦轻解处,便是乌云逶地。
初冬的夜晚,天空是一种冷而透彻的黑,岑寂深邃,衬得那月亮愈发皎洁。一轮半弦月斜挂在夜空中,几点星光,只听得见雪落的声音,银色的月光透过轩窗洒进屋内。如水的月光照着庭院,照进轩窗,照见纤纤素手执银剪,剔去一团跳跃灯花。
如若他的眉目之间不曾蕴有一片山风水月般的温暖澄澈,那么一缕烛红不会在她心底烧灼出最深的心动。
室内晦暗下来,薄纱香帐低垂。
掩住了榻上欢好缠绵的身影。
屋外下起大雪,庭中有树木的枯枝被新雪压断,不时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和着晶莹的雪花跌落。
隆冬的大雪覆盖了天地,茫茫寰宇被素白裹尽。有红梅欺霜傲雪,绽放在北国大地上。
而屋内春意融融,芙蓉帐暖,情深意浓。
晨起时,一时伸了手臂过去,但并没有揽到温香软玉入怀。
周寻一下转醒,心下开始惊慌:莫非昨日尽是黄粱一梦?
便穿衣去寻人。
后院的梅花一夜之间开了许多,早些时候大雪初霁,此时雪却又开始簌簌而落。
锦书站在后院中,立在一棵蜜梅树下,穿着鹅黄袄裙,遍披梅花,娇嫩如新蕊,望之犹如绿萼仙子翩然降于尘世。
他想到第一次宫宴见到她时,便觉她犹如仙娥,黑眸清澈,熠熠动人,一如满湖的璀璨月光。
锦书听见身后传来踏在雪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回身看见是他,明明小脸冻得红通通的,也冲着他乐呵呵的笑。他上前为她拂去落在她额上的花瓣和细雪。
再把身上的大氅解下披在她身上:“这样冷,怎么穿得这么少?”
雪势渐浓,他却没有挪步的意思,却因少了为心上人披狐裘的心思而减了几分温雅的气韵。
她张开双臂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儿给他看:“我穿得可厚了,哪里会冻着?”
他从她身后腰际抱住她,额头枕在她肩窝处对着她耳朵轻声:“那怎么不多睡会儿,昨日好生累着了,应要好好休息的。”
他不提倒罢了,这么突然提起,她便想起昨日里这人变着花样的折腾她,现下腰和背都还酸软。
平日里清冷自持,床笫之事却又仿佛格外精通。
想着想着,脸便红了。
周寻将她往怀中圈得更紧一些低声:“我们,要个孩子吧。”
锦书心里软下来,哄着他:“好。”
那时檐上雪落,她在弹琴,白衣卓华的他歇在栏边浅听,指尖尚余一缕霜寒。几步之遥,便是暖玉生香的轩阁,而这儿不仅藏着娇,还温着清酒茗茶,颇有几分世间碧落的韵味。
最后他起身来到轩阁,冰凉的指尖握着姑娘的手坐在她身后一同弹琴,挑琴拨弦每一声弦歌,皆是殷殷切切诉不尽的情意,还不忘笑她:“应当是这样弹,笨。”
她初初学着弹,弹得的确不十分好,便没有底气同他争辩。所幸她灵气是有的,周寻就这样把着她的手一遍遍耐心细心的教,小到每一下拨弦的力度,每一声弹出的弦歌,都要一一纠正。
繁华旖旎的暖日,他一身白衣端坐这轩阁内,汩汩乐音从他的指尖流出,筝音荡漾在银色的酒盏里,荡漾在她如绯如醉的面颊上。
往后的时日,应是一对寻常夫妻再普通不过的时日:晨光朦胧处,锦书葱白手指拿过发梳,对着铜镜将满头青丝细细打理,何种旖旎。
落入一旁负手笑看的周寻眼中,化为一片琉璃春光般的春水。有时周寻也会为她梳发,后来甚至学着给她画眉,只是一开始画的总是没法子见人,不过后来画得倒很好,甚至还给她画最适合的眉形。
这样的生活平淡又轻喜淡欢,因着是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又变得格外不同别有一番滋味和珍贵。
这其中缘由,锦书再清楚不过,故而也格外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日。
她永远只在他瞧不见的地方偷偷落泪,在他面前时又总是寻常的模样。
她忽然变了,变成了一个善于伪装自己的人,能够将那些不愿他知晓看见的情绪都隐藏得很好了,所以连周寻也没发现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总是时不时流露出一种浓稠的哀伤来,化也化不开。
周寻去铺子的时候,锦书便在府上研究羹汤菜肴,总想让他多吃一些。
他近来愈发的清减了,尽管极力隐瞒,锦书还是能很清楚的感觉到他的食欲也不大好了。
才想着变着花样的给他研究些新奇的,好让他多吃些,这每一道里自然也偷偷加了小剂量的补身体的药。
她放得少,药味不重所以也很难察觉。
许是她的法子奏了效,周寻近来果然食欲好了许多,连饭都多吃了几碗,让她心上松快了些,也更用心的花功夫琢磨起这些。
下人传周寻回来了,锦书便匆匆去瞧,让人不多时传膳。
落花满阶的暮春时节,花香旖旎,雕栏玉砌的金井里甘醴清澈如许。微澜荡漾,映着她着春衫巧笑倩兮的模样,荆钗布裙,青丝绾髻,惊艳了一地落红,潋滟了转角回廊处伫立的眸光。
“可算回来啦。”她笑着朝他走去,迎上他。
尽管成亲许久,她依旧被他焦总得如同孩子一般,拉过手仔细检查后看着一道小小的明显的伤口,不悦的皱起眉:“往后这些事便交给下人去做就是了。”
“我闲不住,你又日日不在府中,无趣得紧。”
“你这可是在埋怨我不曾时时陪着你?”
锦书:“我可没说。”
“好。”周寻推着她往前走,“近日就在府上好好陪着你。”
他的手放在她小腹上:“也该有动静了才是。”
她娇嗔道:“哪里有这般快。”
话里像是责备,但也饱含了她的殷切盼望。
周寻牵着她往书房去了,她还摸不清他的意思,他说:“你来研墨。”
周寻提笔蘸墨在铺好的宣纸上临字:“从前我写字不好看,如今倒有几分长进了。”
锦书停下手,看一眼他宣纸上的字迹,听他恬不知耻的自夸忍不住笑:“你这哪里算得上好,传出去,若是让外人知晓了,这大名鼎鼎的左相却是个字写得如同狗爬一般的,定是要笑掉牙的。”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似乎提起了什么不该提的,很快又缄默了。
但周寻只是拉着她的胳膊过来:“我心甘情愿。”
他知道她怕她失言惹得他想起旧日心中难过,可周寻早已经不在意了,这如今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能这般相守已是他毕生所愿。
锦书让他蹲下,她站在周寻身后头,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
笺裹深意,字嵌幽情,一片情深欲画还浓。
房中蜜意融融,他又拥着她在窗下在扇面上作画,上面并蒂莲花,争如执手鸳鸯。
庭中佳树青翠葳蕤,打破庭门的岑寂,在骀荡的春光中摇曳柔条,枝叶婆娑,树荫满中庭,叶叶心心,卷舒有余情。
二人就这么耗费了大半日的时光在作画写字上,晚些时辰周寻突然出了府,见他回来时却神神秘秘的仿佛在房中藏了什么东西。
锦书便趁着他不注意溜进房中四处寻找,最后在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塞到最里头的木匣子。
她抽出来,上面却没有一丝灰尘心下更是惊奇。
上面没有上锁,她想了一会儿要放回去,最后实在是忍不住又打开来,里面有一个绣得很丑的香包,有一根干净的竹签,还有许多书笺,厚厚一小沓。
她拿出那些书信逐字逐句看起来:
“再等几年,我便回来,许你一身霞光。”
“可你若是忘了我嫁了他人我可怎么办?若是如此,你便是不要我了,可你怎么能不要我?”
“遇见你,是我此生最欢喜的事。为你舍弃一切换一个你,是我此生做过最心甘情愿之事。”
字里行间皆是绵绵情意,她读得津津有味,不觉日落西山。
有房门被“嘎吱”一声推开的声音,她拿着信笺回身见到是他,就再也无法抑制的掉眼泪,周寻看着她脸上带着无奈又纵容的笑意,全然没有半分怒意。
窗外的烟霞分外明烈,有如红豆溅泪。
时光不覆少时心。这信上所书,皆是对她的衷情。
他的经历,漂泊辗转,阴谋擘话,寄人篱下。
她开口,声音是颤抖着的:“阿寻哥哥,我好想你。”
下一瞬便紧紧被人拥进了一个怀抱,他等了这么些时日,她终究是想起来了。
当初觉浅走时告诉他锦书和她去了边关的事情,他才明白为何锦书独独不记得他。
而他在宫中与她相处的那些时日,慢慢逐步恢复了记忆,便带着她也去做从前他们一同做过的事情,可是她还是丝毫没有恢复记忆的迹象。
他离开宫中,与她成亲前夕,宫中有人给他送来了一沓厚厚的信笺。
他打开一看,是他的字迹,原来这皆是他在边关之时为一解相思之情所写下的,每一行都是关于她。
于是记忆的大门轰然洞开,那些记忆如流水倾泻而出。
他今日只是出府为她操办生辰礼,没想到阴差阳错让她发现了这些信笺。
你看,缺失的那些东西,不管是温暖、情爱抑或记忆,都只是一时的,岁月忘记啦,但它永远不败世上每一个人用力生活努力美好的人的期待,然后等到一个恰好的时机,那些珍贵会重新回到你身边,万物和他一起向你走来,美好随之纷至沓来。
他牵着她走出屋子,双手蒙住她的眼睛,待到了后院才放开手:“小意,这是送你的生辰礼物。”
她先是一怔:多么好,原来他也记得。
记得从前一起写字画画,记得雪天罚跪,记得她的生辰,记得她的小名。
而后入眼,是一小片昙花,但这时已经日暮,昙花纷纷开且落。
周寻没有给她感伤的机会:“以后昙花要开的时候,我便给你种下来,到它落了。我再重新给你种将开的,这样你看见的,就永远都是开着的花。”
程锦书初见周寻的时候,隆冬腊月数九寒天,他一个人跪在冰天雪地中,她当年只是一时的心下不忍,但他抬头,那一双眼望进她眼中深处的时候,她就想好了,要护他一生一世,无人可欺。
当年雪夜初见,周寻落魄无依仿佛被世界抛弃,对谁都是充满了戒备,险些不愿意再相信这世上任何一点可能会出现的温暖和美好,只有那个小姑娘,给他披上大氅,塞了暖炉,把一串糖葫芦给他,带着他伸冤,笑着叮嘱:“小哥哥莫要着凉呀。”
锦书又可曾知晓,他在最无助之时遇见了她,将他从黑暗中救赎,护他安稳,免他一世风霜?
从那时起,这个姑娘就成为了他掌中一斛珠,心上明月光。她胜过世间所有莺莺燕燕,是他生命中最皎洁的月光。
锦书也曾在一无所有的凄风苦雨中逼自己披上坚不可摧的铠甲,这人却是春风和煦、流水潺潺,是她心底里最柔软的所在,有着让她轻而易举就丢盔弃甲的魔力。
也是慢慢才明白,只要让她知晓他心里有她,她便不再惧怕前路,不再害怕那种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无力感。因为有他在身边给自己力量,就是她面对一切的勇气。
他是天上的谪仙草,那么她便是傲然霜雪的腊梅,小小的一朵,却在严寒中经爽更艳。
因为遇见彼此,相互陪伴,才让从前一直踽踽独行的自己不再孤独,哪怕有了伤口,也是彼此依偎相互舔舐。
有这么一个人,才能让烟火人生变得恬淡而却别有滋味。
来年春日的时候,晴光正好,有隔枝传来的几声蝉鸣,有斑驳的花影透过窗子,落在她一袭素衣和温柔的侧脸上:她为他生下了孩子,粉雕玉琢的一个团子,起名叫“周盛意”,小名“心音”是他们爱情最好的证明。
又是一年冬,孩子恰好是会到处跑的年纪,才下着雪的日子,雪霁天晴,霞蔚云蒸,天边有孤鹜高飞,似一曲梵音,唱响在天际。
拦不住盛意拽着他们的衣裳撒娇要出府,顶着一副有大大杏眼乖巧可爱的模样,连撒娇耍赖也实在惹人怜爱,让人难以拒绝。
锦书和周寻走在后面,盛意早就跑到了前面还一边招手示意他们快些。
锦书扶着周寻缓慢的挪着步子,这一年里,周寻的腿脚毛病越来越严重,甚至已经到了行路也成问题的地步,锦书便时时搀扶着他。
盛意忽然开心的叫起来:“又下雪啦!”
锦书抬首看见雪落下来,雪越下越大,落得他们身上头上都是,锦书看着周寻好看的眉眼:“‘霜雪落满头,也算是白首’,这是诗人说的白头到老。如此我们一并淋过这一场大雪,便也算是白首了吧。”
簌簌蒹葭雪,白了青山头。
这个男子,竟然真的如淡淡的云烟,守了她一辈子,连一点伤心的遗憾的都不愿让她知晓分毫。
周寻看着她眼中隐隐含泪:原来她,什么都知晓。
当初惜慈对他说他身上落下寒疾不能久拖,他尚且不以为意,而今却一语成谶。
那些他费尽心思隐瞒的,不愿让她为之悲伤的,她竟然都知晓。
是什么时候知晓的呢?
也许是他去看郎中,她偷偷尾随了,也许是他在每一个伤痛难忍的日子里咬着牙出了浑身冷汗被她察觉,又或许是郎中前些日子对他说寿限有时,多做打算被她偷听到。
乍见之欢却未能暮雪白头,原来这一世陪伴,最多也不过只能有十来载岁月匆忙。
不过而今,却都不重要了。
盛意跑过来,抱着周寻的腿软软撒娇:“等爹爹好起来,我和爹爹打雪仗去吧,怕误伤了娘亲,娘亲便在一旁看着心音和爹爹吧。”
周寻声音低沉悦耳,格外温柔,他一生毫不掩藏自己所有的暴虐漠然,唯独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锦书和心音:“好。”
可是小小的盛意不会知晓,恐怕永远都难再有这么一日了。
他当着盛意的面亲了亲锦书的额头,小盛意很识趣的两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却又忍不住张开手指透过指缝去看。
这个小动作被周寻瞧见,周寻蹲下身来也在心音额头上亲了亲,笑着:“娘亲有的,你也有。哪里还会少了你的呢。”
心音这才摸着自己的额头咧开嘴满足的笑起来。
周寻手覆在心音头顶,缓缓道:“世间山河任尔颠覆,可它们都在你身后,危险时你必在最前面,要为娘亲不惧一切。”
可是盛意年岁尚小,那些话入耳却还未能入他心,只是不住地胡乱点头应着。
描过的宣纸扇面已泛黄,绘过的丹青花卉已模糊,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此生,虽不圆满,倒也不算辜负。
蝉鸣后初雪,秋碧后枫红,一年又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番外比较偏向日常化,可能比较平淡,没有大悲大喜也没有大起大落不知道大嘎会不会喜欢。
写到这里就是真正的完结撒花啦,这一章其实我写的超级慢,大概是从昨天一直到发的这一会儿之前几个小时。
不知道为什么写到番外手速反而更慢,很怕烂尾,很怕达不到想要的预期,很怕会让人失望。
以下内容算是一篇小作文,说一下我写这篇文发生的故事以及为什么会写这篇文还有我对这个故事是怎么看的叭。
我写完《夫君》的时候,其实专栏里还有一本,就是现在的《裙下臣》算是本来的接档文,已经放了挺久了。
这一本看似是临时插队开的,其实不是。
这一本的萌芽比《夫君》还要早,那个时候就想写一个很好的男子他明明很爱一个姑娘,但是为了她不能说也不能爱她,只能装着最无情的模样,逼自己不去爱她。
最初的想法就是以上的构思。
但是这算是一个冷题材嘛,在这个甜文横行的时代里,我一开始如果就写这么个故事的话大概我现在还在挣扎签约。
然后我就写了个我以为的甜文也就是《夫君》事实上到了现在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夫君》到底算不算甜……
大概是因为写文久了,所以我自己也很难感觉出来了。
我写文的时候总习惯站在非常公正客观又冷静的角度,所以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写文都稍微偏向现实化,没有那么多美好情节……
但是后来写完了《夫君》就想圆自己的初心所以插队开了这一本,为此还尽力用心的做了一份很详细的纲,大概因为是自己心里的白月光,所以特别用心。
一开始因为是自己喜欢的故事和设定所以写起来真的很快乐。
但是久而久之,因为文章奠定的基调就是比较偏向悲凉的,虐的情节也不少,所以就很容易影响到心情。导致我因为写文后,再被日常一些事情刺.激到就很容易哭……(那段时间确实是那样的
再者就是被一件事情影响到,也就是刷负。
老实说我以前没遇到过所以还真以为这种事情不存在也天真的觉得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但是就是那一天早上,本来心情很好的我打开了评论结果收获了从第一章一直到一个读者在看的那一章的十几个负分。
心情瞬间跌入低谷。
我一开始挺气愤的后来就变成伤心了,甚至被她毫不留情怼的时候就有点崩溃,因为诸如话语里面出现什么故意恶心我让我也觉得不痛快之类的话……(我心理承受能力可能不大强QAQ
但是冷静下来一想吧,确实自己也有错。
当初写的时候,就有这么一个点:男主会因为世道的问题不得不去做一件他很抗拒的事情为自己谋求机遇。
所以我写了男主会当小倌。
这是早就想好的设定,早在开文前就想好的。
然后我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这算是一个雷点,也是写到这里有朋友提醒我我才知道的。
当时人傻头铁没有听,因为总觉得本就定好的设定如果轻易就这么改了就不像自己一开始构想的那样了,仿佛就变了味儿。
我可能比较随意,写文看文不是特别在意雷点这个,也摸不大清楚大家所谓的雷点在哪里。
那时候也不知道大家原来会因为这些所谓的雷点而弃文,所以我看到有很多太太写文几乎都是小心翼翼的。
可能因为我没什么名气,一直小透明,所以胆子比较大,那么想就那么写了,没考虑过后果。结果就是收获了一大批的负分,那只是第一次,后来又收获了两次。
不过经过第一次的刺.激我明显就镇定多了也学着平静的对待它。
很想因为这一点如果触了大家雷点给大家致歉,但是我还是很固执的想说,既然我想和大家分享我的故事,那么可能就算是以后写别的故事,或多或少出现雷点我也依旧会写。
哪怕我因为题材冷,设定冷,文笔差一辈子不温不火的写着,我都更希望它是我最初设想的样子,是我一开始就想努力给大家呈现的样子。可能也是我自己喜欢冷门又小众的故事,所以自己写出来也是这样的故事。
所以我知错了,可我坚决不改。
哎,文笔这个东西,我一直觉得自己没有,而且写这个故事我还一直因为自己的记性不好出现写后文忘前文的状况再加上逻辑问题各种硬伤bug……
但是我在写的时候真的有很认真的尽量让我的文笔优美故事看起来高大上一点的!虽然我还是没成功。
聊一下这个文。
我个人很喜欢这个故事,但是我也的确没有把它完美的呈现出来,是因为自己的能力有限。
这写出来,其实和我一开始的构思早就背道而驰了,但是后来修改的这个版本,也就是现在写完的这个样子,其实我不讨厌还有点喜欢。
其实虽然是小说,我还是觉得更偏向现实,比如说那个时代商人的地位最低下,只有官职和权势才是能横行的资本,而且世道不公,有很多人在这个水深火热的时代里努力的活下去,即便每一天都是在这个残酷的时代中受苦。
我想这样一个背景的时候,我脑子里不可抑制的就想到杜甫那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其实是当真有这样的时代的,那个时代里活着成了最大的渴望,人们不择一切手段就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所以像阿寻这样的人,一开始有一身傲骨,天不怕地不怕,因为这样的世道也逐渐将他磨砺成了一副淡漠的样子,以权势为至高无上的追求。
至少在遇到锦书之前是的。
但是就是这么个少年,蒙受冤屈爹娘早逝,走投无路的时候遇见了锦书这么个小姑娘。
她和周寻不一样,她被家里保护的很好,没有受到这样的一个时代的苦。
所以她单纯娇憨而又天真,把世间的一切都往最好的方向去想。
可她遇见了周寻,这么一个少年,对他不分缘由的好。也许一开始是因为不忍心,那种发自内心的同情,后来的相处就是真的逐渐转变为发自心底的关心。
因为她一点点的融化了周寻对这个世间所有的怨恨不满和恶意,他曾经快绝望的时候,就是这么一个美好的人出现在他面前,让他看到还有美好在,让他相信美好。
所以锦书在他心里就成了美好和希望的代名词,是他想要去追寻想要靠近想要为之努力的。
故而他为了这样的一个姑娘费尽心机谋权夺势,可是还是因为世道,被顶替了状元受了无妄的牢狱之灾,后来为了机遇不得不委身做小倌。
受够做杀手被人唾弃被人视如草芥的苦,最终慢慢成长起来。
也结识了周随,并成为了一生的知交。
他苦心孤诣谋划,帮助自己脱身帮助程家摆脱暗中的危险和威胁,最后逼自己放手远走边疆以身犯险当奸细,好不容易回来,却失去了记忆。
上天终究不是无情到底的,给他们再相遇相处的机会,让他们重新认识。
这就是命中注定了,大概就是即便真的再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选择爱你。
她们的爱也从一开始小打小闹的小儿女情怀掺杂上了更多的家国天下还有百姓等等,在爱彼此的同时成长并变成了更好的自己。所以最后才会在一起。
周寻呢?他不是一个绝对意义上的好人或者坏人,说他是坏人,他确实坏,心狠手辣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甚至当细作害了别的国家。
说他是好人,他确实好,对于老幼妇孺永远保有耐心和温柔,是一个即便对着孩子说话都会弯下身子的大人,将自己的国家和百姓放在心中,并一直想着为她们谋福祉,永远体谅她们的不易,想要靠自己的一己之力改变这天下的不公。
但是他对于自己的国家,自己在意的事物和人永远都是温柔且有耐心,他其实是一个有好有坏但很有原则的人,他好的时候有理由,坏的时候也让人挑不出毛病。
所以我很喜欢他,即便他并不完美。可能他有时候太过淡漠,但是温柔和耐心这些珍贵的东西永远都只会留着给最在意的人。
就像即便是遇见了再好的姑娘,他的心里也永远只装着最初的那个姑娘,从未有过分毫的改变,因为只有那么一个人对他来说是独特的,是无可替代。
而周随和觉浅,是我觉得比较遗憾的。
周随和周寻都是差不多被这样的时代这样的时代中造就的人伤害过的人,所以与其说他们是朋友,是兄弟更不如说他们是知交是亲人。
所以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是超脱了友情和亲情的另一种感情(非社会主义兄弟情)是一个于另一个的指引和往前路走去的方向,相互鼓励相互支持,支撑着走过最难的那段岁月,唯一可惜的大概就是最后没能一起等来那个好时代吧。
觉浅是个傻里傻气的姑娘,但有时候看某些问题又很通透,她和锦书一样善良又勇敢,对于周随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也为他们彼此而努力过。
周随快要答应的时候出了变故最后还是遗憾没能相守,但是觉浅没有自暴自弃也没有放弃自己,她入了另一个红尘,将他妥帖的放在心里最深处安置,并永远记住他,为了他带着他的那一份好好的活下去。
就像那一句“世人因为看破红尘而出家,却是爱情使她皈依红尘”这便是对她最后最好的概括了。
梁宣和以宁,这一对君臣。
梁宣其实是一个有些偏执而又自私的人,他对于亲情无比自私,可是对于爱情很慷慨。
他也有一些像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只有在需要卖命的时候才会被人想起。
一直渴望着用出色换得父皇的刮目相看,希望有人能注视到他,但是很可惜并没有,直到好不容易遇上锦书这么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可是竟然是自己的妹妹。
不得不放手,为了能有机会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偏执又狠毒的弑父篡位,却又得知原来妹妹是真正的公主他才是假冒的皇子。
可是事已至此,为了让锦书心里对他留下仅有的好印象,他联通许多人瞒下了这件事。如此也只能做一世的兄妹,他爱锦书,但是不可否认他更爱江山,周寻说的没错,一直以来梁宣都有和他同等竞争的机会,甚至那时候锦书失忆完全不记得周寻了。但是为什么还是周寻,就是因为不是锦书先选择了他,而是梁宣先放弃了锦书。
所以,我对于梁宣是觉得惋惜的,惋惜于他得到了江山但永远的失去了心爱的人,同时我也可怜他。
常以宁,其实他是一个功过相抵的人,向来依赖阿姐,明明一开始不相信周寻百般试探却也因为阿姐的偏爱包容了周寻的一切。但是他站在夷狄的角度,周寻的确是一个背叛者,背叛了他阿姐的真心,背叛了他们一家人对于周寻的信任,也背叛了整个夷狄。
以宁为阿姐,父亲和夷狄感到不平,同时他也痛恨周寻,痛恨他伪装的那样好,骗取了他们的信任利用他们的信任最后安然脱身,却将夷狄置于水深火热中。
他对于周寻的情绪很复杂,有点类似于相爱相杀。一开始是将他当做好友看待,后来是兄弟,再后来是知己,上层将领和姐夫的各种情感掺杂在一起。
但是是一种很深的感情,同样的他也给了他很多的信任,所以也就更加不能接受周寻对他们的利用和背弃。
故而背井离乡处处同周寻做对,可是周寻不记得从前的事情所以他为了为难报复周寻所做的一切就显得每一拳都打在了棉花上,更显得他幼稚得像一个孩子一样。
这里的所有人不知道夷狄的事情,尤其是周寻这个当事人甚至都忘了他所做的一切,所以常以宁抑制不了的更加气愤。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是故意要引起周寻的注意,故意要周寻和他争个鱼死网破,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的说服自己和周寻做对,自己不舒服的才能让他也体会一遍。
但即便自己做了那么多,到了最后,哪怕是周寻真正的恢复记忆,也没能等到周寻和他真正斗起来,反而是真诚的歉意和拱手相让的左相之位。
也是因为如此,才会让他最后由衷的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看似报复成功了,得到了周寻的一切,但又好像自己反而什么都失去了。
因为其实他打心底里还是存有一丝幻想的想和周寻回到从前在夷狄的日子,但是谁都知道不可能,却只剩下他一个人偏执的坚持着。
最后放下一切,这种与周寻相较量的心思放在了为家国天下的大义上,所以他成为了周寻曾经的样子,将自己活成了另一个周寻,心里装满了黎庶苍生,再匀不出一点多余的地方去放别的东西。
他成为了一个好官,和周寻齐名的好官,为世人称赞的好官,并且延续了周寻对于宗庆的教导,培养他也成了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在周寻成亲前也派人去给周寻送了他曾经在边疆写的那些信笺,由此锦书和他才能完全的恢复记忆。
所以常以宁是一个让我恨不起来,又忍不住有一点爱的角色。
最后就是惜慈和以安。
她们俩都是暗恋的代名词,不过一个是含蓄的,另一个是张扬的。
比起不同的话,应该是惜慈即便喜欢周寻但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周寻,可是以安喜欢他是有一些疯狂和偏执的,类似于我喜欢就一定要将你绑在我身边不管用什么样的办法,得不到就要毁了你。
但是惜慈不一样,她生活的环境也是无忧无虑的,这样一个姑娘如果没有遇到周寻没有去郧都做医官,大概一直都会是这么畅快自由的。
因为喜欢了周寻这样的人物,为了配得上他,她一直努力,到最后自己都觉得太累了。她的心生了一场大病,连她自己都医治不好,她也在心里为自己建了一座监牢把自己关了进去,把从前那个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自己关了进去。哪怕是后来再回到最初的地方,她也变不回最开始自由的那个惜慈了。
可她从前分明是最爱自由的人,却为了周寻甘愿困在宫城中,折断了自由的羽翼。
她一次又一次被明显的伤害到,还是自我安慰和欺骗再去对他好,即便他对自己疏离而冷漠,还是愿意不遗余力的对他好。
孤注一掷嫁给草包皇子的他还是没能留住他,最终牺牲了自己也只落得了满盘皆输的后果。
尽管她不愿意向周寻低头,请求他来帮自己,可是讽刺的是最后还是他看出了她的窘迫和难堪,帮她离开了这个困住她的地方,把自由还给了她。
但是喜欢一个人的那最真挚的一颗心,和为了一个人的那种一腔孤勇,除了给过周寻,惜慈再也不可能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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