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言言驻足观望了一阵，没有看见唐袁州，正待继续往养心殿走的时候，忽然察觉到身后传来一道窥探的目光，这目光犹如芒刺，戳在他背上，让人十分不适。
多言言不动声色，好像什么也没发现一样，朝着刘琦微微侧头，假意在认真听他说话。眼角余光往后一瞥，看见身后不远处有一个宝蓝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很快消失在了来往的侍卫群里。
多言言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随着众人一起到了养心殿外。
一行人与原本值守的十二名侍卫换了班，便麻利地分立两列，守在殿门口。
皇帝尚未起身，殿外已经候着一群侍奉洗漱的宫女，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垂首站着，就像一个个木雕泥偶一般，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多言言学着他们的样子静静站着，凝神倾听着殿中的动静。
……符隆的呼吸声很沉，比之常人粗重许多，且时而急促时而缓慢，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殿外的院子里连一声鸟鸣都没有，安静得近乎诡异。
时间静静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殿中传来一阵闷咳声，随即一个苍老的声音嘶哑道：“来人。”
等候已久的宫女们鱼贯而入。片刻后，又传早膳。
等到符隆衣着整齐地出了殿门，乘上步辇，天色已经大亮了。
他就像是忘了多言言这个人一样，从头到尾提也没有提过一句，看也没有看过一眼。
多言言看着他坐在步辇上的身影，隐隐觉得那黄金的冕旒将他本来就已弯下的背脊，压得更弯了。
刘琦就站在多言言身边，见到陛下离开了，这才松了口气，小声朝多言言道：“陛下如今歇得是越来越早，起得是越来越迟了。太和殿的大人们，估计早就等急了。”
多言言奇道:“礼官何在？”
这礼官一职，是太/祖皇帝所设，专门监督帝王作息的。为了避免后世子孙怠惰慵懒，疏于朝政，太/祖皇帝规定，凡上位者，需得寅时起，亥时眠，若不能自觉，则礼官可为敦促。
刘琦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了：“本来是有的。前两年不知出了什么事，被陛下砍了脑袋，礼官一职也被废止了。”
多言言皱着眉，若有所思地朝着殿中看了一眼。
不知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富丽堂皇的宫殿，总给他一种阴沉的感觉，就好像是……被什么美丽的烟云掩盖着的幽暗鬼蜮。
……
同一时刻，漫华别苑。
申全从信鸽腿上取下一个纸卷，展开看了看，脸上露出一抹诧异的神色。
元宝在旁边奉茶，抬眼瞥见纸条上特有的印记，随口问道：“干爹，是宫里的消息吗？”
申全冷笑一声，将手上的纸条捏成一团，放在蜡烛上烧了，这才道：“想不到多言言在侍卫之中，竟然还颇受追捧。”
元宝笑了笑，道：“言言小姐相貌过人，武功又高，自然……”他话没说完就见申全冷冷的盯着他，不由讷讷地闭了嘴。
“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来的，难不成这么快就忘记了？”
元宝摸了摸脖子上的纱布，低声嗫嚅道：“可言言小姐最后也并没有真正伤害我。”
之前多言言和申全打斗起来的时候，多言言虽然用他来威胁申全，可自始至终除了在他脖子上割了一道浅浅的口子之外，并没有伤他一根汗毛。
就连最后，他被逼无奈答应听命于申全之时，也没有在自己身上泄愤。元宝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是清楚且感激的。
然而申全却不愿意听到这种话。
他眯了眯眼，脸色难看极了，一字一顿道：“这么快，就被人家收买了？”
元宝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我问你话！”
元宝一抖，颤声道：“元宝以为……以为言言小姐，已经是咱们自己人了……所以才，才……”
申全冷哼一声，盯着他的目极冷。空气一时如同凝固了一般。
除了叽叽喳喳的鸟鸣，房间里再没有别的声息。
元宝额上的汗顺着眉骨滑了下来，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申全盯着地上的汗渍沉默良久，才认输般叹了口气，道：“起来吧。”
元宝战战兢兢地起来了。就听申全道：“……我教了你二十年，你竟然一点长进也没有。”
元宝再不敢搭腔，垂头听训。
申全又沉默了很久，才道：“多言言之所以答应为我们办事，完全是因为唐晚晚在咱们手里。你当他是心甘情愿的么？”
“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能把他真的当成自己人。他就是一条随时会噬主的狗，这条狗为了咱们的利益冲在前面的时候，咱们自然可以帮他一把。但无论他表现的再忠诚，也必须时刻提防着，一旦他有失控的迹象，便要立刻斩草除根，绝不给他翻身的机会！”
元宝受教地点了点头。
“那唐晚晚就是拴在多言言脖子上的狗链子，咱们需得将她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说到这里，申全像是想起了什么，忽道：“说起唐晚晚，我倒是好奇了，不知道这位千金小姐，孤身一人在幽暗无人的密室里待了三天，可习惯否？”
……
被申全惦记着的唐晚晚不仅非常习惯，甚至还睡了个好觉。
唯一让她感觉不太开心的，就是从气孔那里仍然看不到任何外面的景象。
唐晚晚扒着透气孔张望了好半天了，然而外面的世界与昨晚所见一般无二，依旧是一片漆黑。
气孔上的遮盖物已经被她用筷子戳开了，所以必然不是哪里阻塞的原因。唐晚晚抓着头发想了想，记起每次来人时候整个房间都会先向上移动，不禁怀疑气孔上面仍然不是地面以上，而是类似于一个密道的地方。
而自己所处的这个房间，还在密道之下。
倘若真是如此，这就不好办了……
但这毕竟只是怀疑，唐晚晚觉得自己得想办法套出点消息。
而套消息么，自然得找个老实善良脾气好的。她眼珠一转，想到了元宝。
于是就在申全和元宝谈论唐晚晚的时候，密室外面一个看守的护卫飞奔着赶到了申全面前。并把“唐晚晚以死相逼，恳求见元宝大人”一事禀报给了申全。
护卫退下后，申全看向元宝，似笑非笑地说：“看来我们这位唐大小姐，一个人待的无聊了呢。”
元宝试探道：“那孩儿……去见见她？”
申全伸手抚了抚自己发冠上垂下来的绦带，饶有兴趣地勾起嘴角：“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