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人,不说学习不提成绩,话题就是哪条街上哪家店里的什么好吃,哪条马路牙子上的果树熟了。陈九生没再参加过团体活动,提起他的次数却是最多的。
“九生接了个大活儿,给网吧组装二十台电脑……”
“九生说不来了,他在学编程,准备接网站的活儿……”
“九生准备换个店面,现在这间太小了……”
“实验中学准备开机房,电脑从九生那里进购,后期维修被他拿下来了,这可是个大活儿……”
反正在这些人口中的陈九生,学什么都很快,他什么都能做到,什么麻烦都能轻易解决。
灵子说,“认识以来,我没见过什么事情是陈九生搞不定的,他简直不是人,是神。我们叫他大神。”
在学习中,周青青觉得自己如鱼得水,而在这些庸俗的生活中,陈九生才是那个王者。
灵子提起陈九生每次都是满声赞扬,“这几单拿下来,少说能赚几万块钱。”
周青青意兴阑珊,她对赚钱没什么兴趣,学习才是她的任务。
灵子压下她手里的试卷,“告诉你个秘密,你别说给别人。”
“什么?”
“我觉得陈九生可能喜欢晴姐。”
“什么!”周青青觉得自己的表情一定是震惊的。
灵子继续着自己的推测,“雷哥的生意陈九生一点不沾,但是他又对晴姐言听计从,你说这是为什么?他肯定是喜欢晴姐,陈佳堡说我是胡说八道,可我觉得陈九生就是喜欢晴姐。”
晴、青。
除了徐晴问过周青青名字具体是哪个字,在知道她的名字时,陈九生就问过。
如刺在喉,周青青觉得一呼一吸,刺得她疼,“可能吧。”
灵子还在不放心地叮嘱,“你别对别人说啊,要不该天翻地覆了。”
“好的。”
今天周青青有点不开心。
袁琼打电话过来,说有个案子很紧急,要告一段落才能来接周青青回家,周青青心烦气躁说话,语气有些不好,“你们不用来接我了。”
表舅妈却夸赞她好脾气懂事听话,“还是青青好,怎么样都不哭不闹,要是换其他孩子,早撒泼耍赖了。”
周青青一直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现在她迟钝地发现,为什么她不一样了,因为她不会哭不会闹,不会缠着父母撒娇耍赖。记得从很小时候开始,周青青要么是在爷爷奶奶家边做作业边等父母,要么是回自己家,做作业等着晚下班的父母。父母什么时候回来,她什么时候吃晚饭,父母说的最多的话是,“对不起,你真乖。”
更小的时候,周青青也闹过,她想去动物园,因为要写作文,父母给她买了本书敷衍她,“那些动物书上都有,你在书上看看就行了,动物园又脏人又多,我们就不去了。”
“我不,别的同学都去动物园了,我也要去真的动物园。”周青青把书扔在地上。
父母可能是真的被工作缠得头大,还要来应付她这个麻烦精,袁琼就训斥她,“你能不能听话点,谁家父母带着孩子去玩的,你去别人家吧。”
年幼的周青青觉得这是父母的威胁,他们是大人随时会不要她,所以她要很听话,不给父母添麻烦。
这是讨好型人格,不是她真正想做的,就连现在的学习一样,只有成绩好,她的父母才会夸奖她。周青青想要大哭大闹,想要质问父母,是你们的工作重要还是女儿重要,周青青觉得她迟缓地迎来了青春期,因为她觉得心里憋着股火,想要尝试撒野和肆无忌惮,想要去做一件不在乎后果的事情,最好是会让父母头疼的,因为他们忽视她太久了。
灵子惯例性地询问周青青,“雷哥喊着去夜市吃饭,你去不去?”
周青青毫不犹豫答,“去。”
这是她第一次爽快的答应,惹得灵子看了她好几眼,“你怎么了?”
“没事儿。”不可言说的,有股子冲动淹没过了理智,就是别人不让你做什么你偏要做什么。
灵子骑摩托车,还是那辆二手车,换了轮胎修了倒车镜,连车支架都修好了,“陈九生修的,还没要钱,真仗义。”
“嗯。”周青青有些天没见到陈九生了,“陈九生最近很忙?”
“听陈佳堡说他总往D市去,要进货。”灵子熟练地启动车子,“青青,你快回家了吧?”
“不知道。”父母一直没给她准确的消息,十套卷子做了大半,书只做了二十页不到。和同桌邢雨桐关系不错,她遇到什么特别的题都会发给周青青,最初周青青还兴致满满地和同桌一起分析,次数多了她就意兴阑珊起来,邢雨桐再发,她连回都不回了,隔了几个小时回一句:刚看到。
父母不是让她来放松的吗?那她就彻底不学习了。
可能是想和父母作对,懂事听话了十六七年的周青青突然任性起来,甚至升腾起来一种疯狂的念头:她必须要让父母头疼一下了。
她底子不错,除了考试故意做错,成绩大幅度下滑是不可能的。除了成绩还能有什么呢?那就是交朋友了吧。
到了夜市,李雷和徐晴已经到了,徐晴的弟弟徐虎今天也来了,他才一米六多点,却一百四五的体重,一个小胖墩正坐在桌边啃羊腿。陈佳堡是每次都到的,还有另外三个人,黑子见过另外一个不认识,还有一个人就是陈九生,他今天穿了件白衬衣,衣袖那里卷起来,沾了油污。
其他人打趣他,“九生,天这么热你穿这么多,是不是身上有什么地方不能看?”
其他人恶趣味地笑,连灵子都听懂了,捂着嘴笑倒在陈佳堡肩膀上。
陈九生解释,“出门时候随便拿了件衣服,没注意是长袖。”
其他人不依不饶,“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再掩饰就是编故事了。”有人又说,“你最近总往D市跑,是不是有什么人勾了你的魂。”
徐晴坐在李雷旁边,她捻了两枚花生米去砸那人,“还有高中生在呢,别胡说八道。”
“晴姐就是疼陈九生。”这人抱怨,“他们捉弄我的时候怎么不见晴姐护着我。”
晴姐理所应当地说,“九生是我弟弟,我当然要护着他。”不过晴姐还是说教陈九生,“你这爱穿白衣服的毛病得改改了,沾了油污多难清理。”
陈九生接过盛满啤酒的一次性杯子,“习惯了。”
别人又给他递烟,他接了。
陈九生的手指修长,今天算不上干净,沾了油污,手指关节那里有两块黑斑点,估计是没洗彻底。
周青青坐在陈九生旁边,她拿了个干净的一次性杯子,倒了三分之一杯子的啤酒。
晴姐看到了,赶紧提醒她,“青青,这是啤酒。”
“我知道。”周青青抿了一口,味道算不上好,比白酒容易接受一些,“我尝尝。”
其他人起哄,“啤酒度数低,多喝点也没关系。”
晴姐发话让周青青少喝点,尝尝就行了。其他人不给她添酒,周青青就半杯半杯的给自己倒,没多久喝了四杯,除了肚子胀,没其他的感觉。
其他人热闹地说话,“雷哥,这次咱们赚了多少”
李雷比划了几根手指。
其他人凑上来笑嘻嘻地问,“雷哥,赚了这么多一顿夜市摊就把我们打发了,这可太小气了。”
李雷揽着徐晴,豪情万丈地笑,看得出来心情不错,“直接说想什么?”
“唱歌,洗脚城。”
其他人又笑,“黑子你不想活了,晴姐还在这里坐着呢。”
徐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你们要是敢让李雷去洗脚城,我弄死他。”
可能是太熟悉,其他人配合地举手投降,“肯定不让雷哥去,我们几个去,雷哥去结账就行。”
“你们去玩,怎么还让我去结账。”李雷嘴上诉苦,却没动怒。
人多热闹,说说笑笑,陈九生把捏了几下的烟咬在嘴上,他腿长把凳子往后一些,往后靠在靠背上,一条腿曲着一条腿伸长。人多坐在同一张矮桌上,他伸手伸脚就挤得旁边的周青青空间局促,腿有几次无意地挨着她的小腿。
周青青小声对旁边的灵子说,“我想去厕所。”
灵子拉着她起来,“我也去。”
这条街是夜市小吃街,厕所是公共的,离得远。灵子挽着周青青的手臂,穿过人群往街尽头走,“你没醉吧,今晚可没少喝。”
“没有。”周青青说,“啤酒还行,白酒不行。”
“咦,陈九生也这样,啤酒怎么喝都没事儿,白酒四两就晕了。”灵子亲密地靠近周青青,“其实陈九生真是个挺不错的人,如果他家世再好点,我就介绍你们谈恋爱了。可惜他无父无母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又随时会再辍学,你爸妈肯定不会同意,还是算了吧。”
周青青觉得她可能是说大话了,啤酒还是有点上头的,她脑子乱糟糟,像一团扯乱的毛线团,“谈恋爱又不是要结婚,说不定就分手了,不用看家世。”
灵子点点头表示认可,“有好感就上啊,现在说结婚太遥远了吧。”
周青青和灵子回去,远远就看到了陈九生他们那桌,具体来说,是她一眼就看到了陈九生。
陈九生嘴里咬着点燃的香烟,痞痞地斜靠坐着,他的左手臂搭在周青青坐过的那张凳子的靠背上,在听别人说话,有趣了他会应两句。
他看到周青青回来了,稍微收敛长腿,手臂却没收回。
周青青往前坐着,不挨着靠背,以免碰到他,她的心思却越飘越轻,完全听不清别人说了什么。
徐晴是这群人的大姐姐,谁的事儿她都要管,“九生,把烟掐了。”
这是陈九生点的第二根烟。
陈九生把烟摁灭在桌上,又拿了根新的,继续咬着。
徐晴火大地看着他无赖的样子,“好的不学,坏的学得门儿清。”
李雷不知道徐晴为什么突然发脾气,他劝着,“干嘛啊,男人有几个不抽烟的。”
徐晴指了指周青青又指了指陈九生,她手指在颤抖,“我是怕他熏着青青,青青在呢,你注意点形象。”
周青青抿了抿嘴唇,她说,“没事儿,我不讨厌烟味儿。”
陈九生越发嚣张,又点了烟,徐晴这下再没借口管他,干脆不管了。
他们说的生意经周青青不感兴趣,她拨着盘子里的花生米,偶尔饮一口啤酒,除了啤酒桌上没其他饮料。
热烘烘的手臂挨着她的手肘,陈九生把自己那杯啤酒一饮而尽,他低声说,“别喝了,待会儿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