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黑子说,“我们提心吊胆的,他们在这里卿卿我我的,真是害得我们白担心。”
周青青脸通红,陈九生顺势转身,手臂压在她肩膀上,“我们刚出来。”
徐晴立刻说,“什么时候了还调侃,赶快送去医院看看有没有伤到内脏。”
一行不少人,都想去,唯独周青青没说话。
徐晴问周青青,“你不去医院吗?”
周青青摇头,“我出来很久了,我家人会担心。”
徐晴又确定了一遍,李雷那边在催,她叮嘱灵子,“你送青青回去吧,别拐弯直接回家,到家了给我发个短信,今晚上发生太多事情了,可不能再出事情了。”
“好的。”周青青和灵子点头,目送他们一群人风风火火的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灵子问周青青,“是你找到陈九生的吗?”灵子和陈佳堡到得晚,没看到陈九生和周青青拥抱。
“嗯,他就在旁边的巷子里。”周青青仰着头,让风吹散脸上的热度,以免被姑婆看出来什么,她突然觉得摩托车挺好的。
“我们那么大嗓门叫他,他怎么没听到。”灵子说,“可能是把我们当成对方的人了。”
“可能吧。”为什么偏偏是她找到了陈九生,周青青不敢细想,唯恐是自己多想了。
“这些人下手太狠了,陈九生不止有刀伤,脸上也有伤。”灵子叹口气,“雷哥肯定不会置之不理的,那群人要倒霉了。”
“怎么说?”
“晴姐把陈九生当亲弟弟,陈九生被打成这样,晴姐那里肯定是过不去的,雷哥肯定要替陈九生报仇,估计要有一段时间不安宁。”灵子说,“那伙人手脚不干净,坑蒙拐骗什么钱都赚,和雷哥他们不一样,雷哥他们不触犯法律……”
周青青认识他们有段时间了,听他们的生财之道,清楚他们平时是干什么营生的。
灵子急了,她解释,“陈佳堡他们是不干净,可他们至少不坑老人小孩,不沾儿童妇女,就这点就比胖子那一伙干净得多。”
“儿童妇女?”周青青想起陈九生说坏了对方的生意,“陈九生招惹了他们吗?”
“陈九生不沾雷哥的生意,只是有时候人数不够了,他去凑个数,打架很少动手,看他的身子骨就知道他不擅长打架。雷哥和胖子以前因为生意和地盘,结过怨,可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都是在一个县城街上混的,不会撕破脸的,这次是彻底撕破脸了。”
“有没有可能,陈九生无意中,坏了他们的生意,被他们记恨了?”周青青问灵子,“陈九生说过手机是在哪里找到的吗?”
“只说是个妇女拿去卖的,被他买回来了。”灵子说,“今天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回去问问陈佳堡。青青吓到你了吧,早知道我们就不跟着去了……”
周青青脑袋里嗡嗡的:他可能真的没有骗她。
这是住在这里后,周青青第一次在十点之后回家。院子屋檐下的灯亮着,客厅里有灯光,周青青掀开门帘,姑婆坐在客厅里正打瞌睡。
周青青有些愧疚,她走过去轻轻地把姑婆叫醒,“姑婆,我认得回家的路,您不用等我回来。”
姑婆被她搀扶着站起来,“你爸妈把这么好的女儿送过来,我得把完整的女儿送还回去,要不我怎么有脸面对他们呢。”
周青青想姑婆大概是在责怪她晚归,害得她担心了。
“以后不会了。”周青青肯定地说,“我晚上不会再出去了。”
“灵子这疯丫头把你带去哪里玩了?”往房间走,姑婆问周青青。
周青青第一次说谎,“去夜市街上吃东西了,后来遇到她的同学,去同学家玩了会儿。”
“安全回来就好。”周青青把姑婆搀扶着送到床边,弯腰给老人拿掉鞋,姑婆不急着睡,“青青,你把箱子里的相册拿出来。”
“这个柜子吗?”周青青指着在一个实木桌子上放着的暗红色的箱子。
“这是我娘给我准备的嫁妆箱子。”姑婆的母亲,也就是周青青的太奶奶。
箱子有半米多深,是要掀开盖子,加上桌子的高度,周青青费了点力气才打开。箱子里放着的是姑婆的衣物,最上层放着的是一本相册,封面是位娇媚的女郎,相册侧面裂开一道口子。
“还好你在,白天他们过来了总是忘记,晚上才想起来,也没个人帮我拿。”姑婆用皱纹的粗糙手,轻抚着相册的封面,像对待一件珍宝一样。
“姑婆,你为什么不去表舅家住,他们也好照顾你。”
“病床前百日无孝子,能不给他们添麻烦就不麻烦了。”姑婆翻开第一页,是一张只有两个人的照片,只有四五厘米宽,照片边缘是锯齿状,画面泛黄,却十分干净,“这里是我的家,我能到哪儿去。”
周青青没见过姑爷爷,听奶奶提过几次,每次都是惋惜说姑婆命运不好嫁的是个短命的,爷爷说过几次,可每次都是咬牙切齿的连说带骂。周青青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有个表姐要裸婚远嫁,爷爷就说了句“可别像你姑婆”,远嫁的姑婆在家里是反面教材。
“我那老哥哥是不是总在家骂我?”姑婆说着眼眶里有莹莹泪光。
“爷爷总看一张照片,奶奶说照片上有姑婆。”
姑婆用手背擦泪,她悲伤地说,“他们始终是舍不得真的怪我。”
“姑婆,你和爷爷吵架了吗?”爷爷从来没有说过要看望妹妹之类的话,姑婆也没有来过家里过,时间久了,周青青都不知道她还有位姑婆。
“如果只是吵架就好了,是我做了让他们很失望的事情,彻底伤了他们的心。”姑婆拍了拍旁边的床铺,“你想听吗?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记得住。”
“好啊。”
姑婆慢慢说,“我这辈家里只有和你爷爷两个孩子,在那个年代,家里算孩子少的,我是小的那个,没受过穷没熬过饿,最苦最难的时候,是父母兄长替我遮挡。我上过学读过书,他们不希望我能光宗耀祖只希望我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希望我能当老师,稳定就好。他们给我的纵容把我惯坏了,让我遇到他的时候,才会那么不管不顾……”
姑婆口中的他,就是她早逝的丈夫。姑婆认识姑爷爷的时候才十几岁,在一家学校里教孩子读书识字,因为长相和家世,来上门求亲的几乎踏破了门槛,“这个无趣、那个呆板、这个没有上进心、那个没有共同话题……”无论哪个年代,消极相亲的大概就这么几个理由,被姑婆用了一整遍,可家人又实在疼爱她,仍旧是舍不得责怪,尽心地为她寻找佳婿。姑爷爷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征兵时候逃跑到外地扛大包做苦力的,不敢回老家连户籍都没有的人,可姑婆就是爱他,甚至为了他要远离家乡亲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太奶奶最初是强烈反对,后来看姑婆实在喜欢,退了一步说让他们留在C市,最后姑婆仍是跟着姑爷爷回了房水县,他们离开时,太奶奶太爷爷,也就是周青青的祖父母曾说过狠话:你离了这个家,就不再是我们的女儿,以后是生是死,是贫是富我们都不再管了。
姑爷爷是个有决心的人,他觉得姑婆跟着他自然是不能让她失望的,回到老家先借钱买了块地盖了间房子,一天做几份工,才有了院墙,有了家居,有了家电,这份家业是一点点挣出来的……
好久不长,回房水县的第八年,姑爷爷就因病去世了,最小的表姨仅半岁。三个年幼的孩子成了姑婆的累赘,有人给她出主意让她再嫁,也有人让她向父母低头认错,亲生父母总不会真看着她吃苦而置之不理。
“当时啊就是太倔了,撑着一口气不肯认错。”姑婆说,“怕泄了气就再也撑不起来了。”
“爷爷并没有真的怪你,他只是很担心你。”周青青劝慰姑婆,所以爷爷才会把儿子周元恒送到房水县来过暑假,说是来度假其实只是让孩子代他来看看妹妹过得好不好,自己抹不开面子来关心,指望从孩子口中描述妹妹的近况。
姑婆点头说知道,“就是这样,才更觉得亏欠。”
“姑婆,你后悔了吗?”远离父母兄弟,真的值得吗?
姑婆的脸上皱纹很深,那是岁月的痕迹,可能是没想过小辈会问这样的问题,她像是穿过了那些岁月,再次回到了最好的年龄,她说,“如果能再选一次,我不会不在乎你太奶奶的想法。”姑婆说,“青青,你是女孩,早晚有一天你会遇到你喜欢的人,姑婆这里有几句话要告诉你,希望你能记住。”
“姑婆,你说。”
姑婆握着周青青的手,一下下地抚着她的手背,“你可以很爱一个人,却不能比爱你自己更多。在爱一个人的时候,你可以大胆地去爱他,可也别忘记给自己留条后路,最重要的是,别伤了父母的心。”
周青青脑海里想到的人,是陈九生。
评估结果是:你们不会有好的结果。
回到房间,翻来覆去睡不着,姑婆是知道什么了吗?她会告诉父母吗?周青青有些担心。她快要回C市了,是不是该和灵子他们保持距离,反正她一离开,和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了。叛逆放纵的滋味她已经尝到了,没必要继续离经叛道,毕竟学习才是她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
手机提示有短信进来,是个陌生的号码:到家了吗?
周青青看着那串陌生的数字,她知道发短信的人一定是陈九生。
周青青反复揣摩,输了一行字:我已经安全到家,谢谢你的关心,我要睡了,晚安。发完唯恐陈九生会再发什么,她赶紧关机,把手机压在枕头下面。
矜持、害羞、喜悦、新奇,这些复杂的情绪一股脑冲向她的大脑。
“周青青,你不能再这样了。”她拍着自己发烫的脸颊,自言自语。
次日醒来,第一件事情是打开手机查看,没有未查看的短信。
又失望,他为什么不再发一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