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青青春期真正的寒冬是姑婆的去世。
袁琼说是所里有事儿要加班,周元恒说是要值班,这是常有的,周青青就说那我住校吧,她在学校住了三天。遇到周末,回家看到桌上的篮子,里面是油炸的面团,吃起来焦脆。
“谁去世了吗?”周青青认得这个,在房水县的时候,在姑婆家见过,是姑婆的亲人去世,周青青陪着姑婆去的葬礼,回来的时候办葬礼的人家给的礼物,就是这样的篮子。
袁琼后悔没来得及把篮子收起来,“你爸的朋友送来尝鲜的,赶紧洗手可以吃饭了。”袁琼推着周青青去洗手间。
周青青并不相信,水龙头来不及关,她的手上滴着水跑出来,“是姑婆去世了吗?”
“你这孩子怎么不擦手,滴的到处都是。”袁琼拿了毛巾给她擦手,“坐凳子时候没坐稳摔倒去世了,她年龄大了,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为什么不告诉我?”周青青的声音冷得发寒。
袁琼并不觉得是什么重要的事儿,理所当然地说,“你现在是关键时期,就算告诉你你能怎么样,难道请假去奔丧?能有什么用,还耽误学习。”
“我能见姑婆最后一面。”周青青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从姑婆家离开时候,你不让我和姑婆说再见,姑婆离世不让我知道,是不是我只能有学习,其他方面都该像个傻子,你怎么不领养个机器人当女儿。”
“你这孩子……”
周青青不再回家,一周五天她都住在学校,好在学校假期越来越少,她不需要编借口。
距离高考只剩下一个月,周青青和灵子联系过,灵子还是决定参加高考,她说,“那些题那些催促的话,总不能白听吧,我去看看高考到底有多紧张。”
周青青说,“紧张超级紧张,我快紧张死了。”
灵子发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学霸还会紧张吗?对你来说不就是一次规模更大点的模考吗?”
成绩下滑的事情,周青青没有和灵子说,“嗯……比模考紧张一点……”
“有件事情我和你说一下。”灵子有点为难,“陈九生这一年够倒霉的,做什么都不成,你还记得他被打的那一次吗?雷哥替他出了气,可他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报警把胖子一锅端了,问他为什么,他说看胖子不顺眼。穷寇莫追陈九生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不懂了呢,胖子那伙人总找他的麻烦。后来陈九生进了一批原装电脑,竟然是改装过的二手机器,用几个月出毛病被实验中学退单,前几年赚的钱基本都赔进去了,估计店铺也开不了了。”
“他还好吗?”
“前几天在街上遇到了,看着有点狼狈,都中午了他像是刚睡醒,和我打招呼我都没认出来。”灵子说,“他问我距离高考还有多长时间,我觉得他想问的其实是你。”有些事情过了就真的过了,有个问题却一直留在灵子的心上,“当初,你为什么不肯好好和陈九生说声再见,真的是因为误会他和光头女朋友吗?这是个误会可以解释清楚的。”
“不是。”周青青发出这几个字,中间停歇很久,灵子发了个问号过来,周青青才继续打字,“他是我患的一场热伤风,总要好的。”
“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声抱歉,要不是我瞎猜,你们说不定……”
“没有可能。”周青青仍旧这样认为。
灵子说,“你如果有时间,又有闲的话,和陈九生说声再见吧,我觉得他现在有点惨。”
距离高考十五天,班主任抽出一节课时间,不安排考试,不布置作业,所有人坐着聊聊理解中的高考,踊跃的同学可以上台发言,无一不是吐苦水,惹得台下的学生哄堂大笑,笑过却泪眼朦胧。
最后十分钟,老师说,大家可以打电话给最想联系的人,可以感谢可以告诉她你要高考了,得到鼓励和加油。
邢雨桐拿着手机毫不犹豫地打给父母,说着竟然嚎啕大哭起来。高三是炼狱,他们已经挣扎着爬到了岸边,可是回头看,他们是走在炼狱的桥上的,并不是淌着岩浆过来的,那些压抑到想要尖叫的时刻,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周青青拿着手机,一时不知道该联系谁,随大流,给袁琼打了电话,袁琼喜极而泣。
因为有的同学安排了毕业就出国,有些是有毕业旅行,班级最后的一次聚会安排在距离高考的前几天,家长们定的饭店,家长们定的KTV让他们做最后的放松。
一群十七八的孩子们凑到一起,闹腾得厉害,要把KTV掀翻顶。《红日》《水手》《海阔天空》永远是KTV歌单上的固定曲目。
有个同学是经典流行乐的粉丝,他唱了《Don\\\'tBreakMyHeart》。
邢雨桐晃动着手,和周青青说,“这首歌够老的,咱们这个年龄会唱的不多吧。”
“这是我第二次在KTV听到这首歌。”
“王俊豪唱的鬼哭狼嚎的。”邢雨桐问,“上次唱的人唱得怎么样?”
“很好听。”去年是个燥热的夏天,穿着短袖短裤仍旧热的冒汗,一个带着烟味、汽油味和血腥味的怀抱,烫的她发抖。
“我去下厕所。”今天出来聚会,周青青拿了手机,她找到安全通道,坐在台阶上。
该当面说声再见。
周青青没有保存号码,但是她记得,响了很久才被接听,那边睡意朦胧,“喂?”
“我是周青青。”周青青有些紧张,毕竟她再见的方式太过决绝和无情。
陈九生那边有床晃动的声音,他应该是坐起来了,他可能在揉头,“找我有事儿?”
他的问题,反而让周青青不好回答。
“我们班出来聚会,有个同学唱了黑豹那首歌,我想起来你唱过这首歌,就想给你打个电话。”周青青提着一口气,一下子说完了,“你在睡觉吗?那……不打扰你了。”
“已经醒了。”陈九生问她,“你同学唱的好听吗?”
“没你唱的好听。”周青青实话实说。
陈九生在那边笑,“除了原唱,没有人比我唱得好。”
周青青知道他是在刻意的缓和尴尬气氛,她顺着话说,“嗯嗯是的,所以一听到这歌我就想起你来了。”
“学习很忙?”陈九生没话找话。
“还行,快考试了,没那么忙了。”周青青有些想挂电话了。
“四月十五日你没回来。”陈九生是陈述的语调。
周青青没想起来,“四月十五日是什么日子?”
“你姑婆下葬的日子,我看到你爸妈了。”
“他们没有告诉我,我不知道她老人家去世。”周青青想起来陈九生叫姑婆为奶奶,可能两家有亲戚来往,“你和姑婆家是亲戚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去参加葬礼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和周青青没什么关系,她也就没必要知道。
“我该回去了,不然同学会出来找。”周青青做着结束通话的铺垫。
“嗯。”陈九生的声音低沉。
周青青想起灵子说的他生意上的麻烦,“钱可以慢慢赚,总会赚到的,你别灰心。”
“嗯,就是心里有点烦。”陈九生问,“灵子说的?”
“聊天时候她无意中提了一下,没有说太多。”周青青掩饰,她不想表现的好像是她特意问了灵子。
“我知道,你不会主动问的。”陈九生苦笑一声,“我去参加葬礼,是以为你会回来,你没回来。”
“陈九生,再见。”周青青的鼻子泛酸,像歌词里说的:没想到他们会这样结束。
“高考,好好考。”陈九生声音高昂了一些,可能是为了精神满满为她打气。
“谢谢。”周青青又想笑,觉得自己像走火入魔了。
“青青。”准备挂电话时候,陈九生叫了周青青的名字,记忆里他们一直是有话直接说,他从来没叫过她的名字,“我是你叛逆期的过河石,过了河,石头就变得不重要了,对吗?”
“……”周青青的心跳乱了几个节奏,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脚。
“高考加油,才对得起,你放弃了我。”
三天后高考,袁琼和周元恒双双休假,车接车送,保证周青青睡眠充足和营养健康。高考是学生的一次磨难,对父母来说是同样的,就像一场感冒,会头晕恶心想吐,可总会度过那个时期,会说:我感冒过,现在好了。
周青青在最后阶段,积极调整、奋起直追,好在底子不差,学校组织的最后几次模拟,成绩都还算不错。
这一年,周青青得偿所愿,考上A市的A大。
灵子说:考上心仪的大学,离开父母,这才是自由,和那个人没有关系。
周青青在公司是做行政这块,公司小员工少,兼了经理的助理职位,其实平时就是打扫经理办公室,协调公司内部与外部的琐碎事情,帮领导写文稿,大多数时间能正常下班,偶尔会加班。
周青青给熟悉的孩子家长发了信息,希望对方在接孩子时,能帮忙接一下土土和彤彤,对方爽快的答应了。
周青青快七点,才结束了手边的工作,骑着电车匆匆往熟悉的孩子同学家赶。
到了楼下,给这位家长打电话,这位家长却说,“我没接到彤彤和土土啊,老师说孩子被家长接走了,我们就回来了,不是你接走了吗?”
周青青慌了神,“没有,我刚加班结束。”
对面家长也慌了,问自家孩子,“放学你不是说见到土土了,知道他被谁接走了吗?”
孩子在那边用稚嫩的声音说,“彤彤叫他爸爸。”
孩子的事情不是小事儿,对面家长仍旧不放心,“哦,我想起来了,老师是说被孩子他爸爸接走了,我想着可能是他们爸爸提前回来了,就没有问你。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彤彤叫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