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滴雨未落,又三月,天下大旱,民不聊生。
皇帝心急如焚,下令摆祭台,宰牲畜,择一良辰吉日,令国师祈雨。
其实皇帝大可不必这么着急,作为熟读剧本的外挂玩家,商瑾知道数日后便有一场大雨。但原主当时知道自己没什么真才实学,所以对皇帝的委托只能一拖再拖,根本不敢祈雨,但商瑾决定好好利用这次机会,甚至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前一晚老国师对他千叮万嘱千万不要答应去祈雨,一露陷咱们整个移星楼都得跟着一起完蛋。商瑾满口答应,却在第二天皇帝来询问时改了口径。
“皇上爱民如子,臣甚为感动,亦当尽绵薄之力。”
两句话把老国师说的脸都绿了:你尽你妈个头,就你那三脚猫技术,你小子是诚心想害咱们移星楼倒闭吗?
皇帝倒是龙颜大悦,连夸商瑾为国为民真是个好国师。
最终他与皇帝约定好于后天午时开坛祈雨。
皇帝前脚刚走,后脚老国师含威带怒的目光便直冲商瑾而去。
抢在老国寿开口之前,商瑾俯身下跪:“师父莫怪,弟子本不欲接这桩差事,可昨夜雨神入梦,对弟子指点一二。请师父放心,如果没有完全把握,弟子决计不会如此铤而走险。如若有任何差错,弟子愿一人揽下所有责罚”
老国师满腹抱怨都被他一句雨神入梦全堵了回去,虽然心里不悦,可圣旨已经颁布下来,再没有挽回的余地,加上商瑾保证会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便也没有多说,只等着两天后看这小孩有什么手段。
转眼便到了祈雨那天,商瑾身穿白色狩衣,宽袍大袖,在一众神官的簇拥下登上了祭台。
其余神官开始演奏古朴庄严的祈福乐曲,带着青面的巫祝在祭台周围燃起炭火,跳起了姿态古怪的祈神舞。
商瑾在高台上气定神闲,越发显得深不可测。
说起来,这倒算是他当众起的第二卦,第一卦助三皇子直上青云,可这第二卦,便不会让他那么好受了。
他拿起早已备好的龟甲,丢于熊熊燃烧的火盆里。接着虔诚跪下,深深叩首,似乎真在像上天祈愿。
等待的时间百无聊赖,商瑾深刻觉得,穿越过来别的没学好,演戏倒是学了十成十。这姿态,这做派,谁看了不得觉得他真是心诚则灵,才感动了天上神仙。
十几分钟后,火盆里的余火完全熄灭,商瑾起身捞出龟甲,双手合十的同时念念有词。接着仿佛受到感召般跪下,冲着西边叩首:“多谢神君指点!”
台下围观众人:???真有这么神的吗?
商瑾从祭台缓步往下走,面露难言之色。
皇帝问他:“我看国师卜卦,似乎有所感应,不知上天有何指示?”
商瑾欲言又止:“我的确收到了水神的指示,可这条件太过刁钻,臣怕.....”
“国师但说无妨,若朕力之所及,即便赴汤蹈火,也必定使水神满意。”
“这.....好吧。”商瑾迟疑片刻。“皇上可记得当日我在移星楼卜的那一卦,说那日帝星降世,落在三皇子寝宫。”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三皇子: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皇帝点头。
“水神告诉我,他在天界时素来与帝君不睦,现在看帝君下凡历劫,所以故作刁难.....”
话还没说完便被老国师喝止:“胡闹!”
他在一旁脸都快被气歪了,早知道这小鬼有主意,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把主意打到了三皇子头上,他刚与三皇子势力结盟不久,现在被这捡来的便宜徒儿一通操作,恐怕这盟也结不下去了,这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那边皇帝也是面沉如水,商瑾却恍若未见,继续说道:“水神告诉臣,想要他降雨也行,除非使三皇子三步一拜九步一扣,走上登天台,在台上跪上一夜,虔诚认错,他自会降下大雨。如若不然,景国将大旱十年,滴雨不落。”
此话一出,人群骚动。
先帝对求仙问道达到了一种痴迷的程度,便命无数工匠在宫里修筑起万丈高台,足足九千级石阶。他想达到”手可摘星辰“的境地,故名“登天台”。可惜登天台竣工不久,他便染上重病,没几天就一命呜呼,倒成了真正的“登天”了。
“国师此言太过极端。”皇帝语气有些不善:“登天台千余级台阶,正常登上已是奇难无比,何况三拜九扣?”
商瑾朝皇帝作了一揖:“我亦认为此法太过极端,可天君降旨,不得不从。商瑾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如若三皇子按照此法登上登天台后,必降大雨,润泽天下。”
敢拿自己人头做保的实属不多,皇帝觉得此言太过荒谬,可看到商瑾如此自信的态度,不禁对这荒谬的条件又有了一丝信任。
鬼神之事,难有说法。
“对了。”商瑾补充。“水神给出的期限是三日,若皇上三日后还不能做下决断,将再无转圜余地。”
“一派胡言。”皇帝没有给出答案,只恼怒的拂袖而去。
但商瑾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一边是天下苍生,山河社稷。一边是一个自己还算喜欢的儿子,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被动挨打是弱者的做法,而商瑾从来不属于这种人。他不主动招惹,不代表就怕事,三皇子送他一份“大礼”,他自然要还。
众人看够了热闹,都逐渐散去,只剩三皇子站在原地,面如死灰。
他同样很清楚答案。
他早该想到的,那天尚书房里这小国师看过来的眼神毫无热度,当时只觉得自己用老国师便拿捏住了他,谁曾想这人不惜以自身为饵,也要让自己付出代价。
好心机,好手段。
当然他并不知道商瑾早已熟读剧本,根本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他抿了抿微微发白的唇,自知最后一根稻草不日就要到来。
两天后,皇帝下旨:奉水神之命,令太子于明日行三拜九扣之礼登上登天台,并在台上静思一夜,为万民祈福。
等这旨意传达下去之后,三皇子那位美貌的母亲端妃,气势汹汹去了金銮殿,梨花带雨差点哭晕在了皇帝面前,也被皇帝一句天意不可违挡了回去。
他不敢赌,这种位置坐久了,就算赌得起,也输不起。
不提那天商瑾回去后如何被老国师骂的狗血淋头,他只一口咬死这就是水神的旨意,结局三天后便能见分晓。
老国师直到此时才知晓他与自己已是貌合神离,却已无可奈何。
那天一早,当三皇子赶到登天台时,商瑾已早早再此等候。
他白衣如云,端庄肃穆,眼神却冷得看不到一丝温度,仿佛是早已透过这件温文儒雅的外衣,将自己疯狂的内里看的一清二楚。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来而不往,岂非君子?
这是三皇子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如此惧意。
一人不言,一人亦不语,两人间诡谲的气氛也感染到了其他神官,他们大气不敢喘,只当是两位神仙斗法。
良久,商瑾先开口了:“三皇子为国为民,能做到如此地步,在下实在感佩不已。”他冲三皇子行了一个大礼。
三皇子冷冷开口:“国师如此托大,日后若仍不下雨,你又当如何?”
“没有如何。”商瑾微微一笑,“上天之事,不容你我置喙。你今日只须做好你该做的,结果如何,自有分晓。”
“人在做,天在看。就是不知国师打着上天的名号行一己私欲,会不会遭报应了。”
“人在做,天在看。三皇子记得便好。”他再次冲三皇子行礼,“时候不早了,再聊下去,恐怕误事。此举艰难困苦,万望三皇子多加保重。”
三皇子深深看他一眼,彼此心知肚明,亦愿不再多说,转身踏出了登上登仙台的第一步。
商瑾瞧了一会,没什么兴趣,便打道回国师府补眠。
第二天商瑾照常去尚书房,对着三皇子空出来的座位,觉得十分顺眼。
课间休息时,他听其他皇子讲昨天的八卦听的津津有味,什么三皇子在阶梯上几度晕倒啦,什么膝盖手掌上的伤痕深可见骨啦,什么又跪了一夜,被人抬下来时差点没挺过来啦等等。
商瑾正准备问点细节,谁知他们话题一转,讨论起这雨到底能不能落下来,打量商瑾的眼神也变得耐人寻味。
商瑾才懒得管他们弯弯绕绕的心思,只觉得这三皇子可真是个硬骨头,不甘心被人摆一道,即使丢了半条命也要把皮球踢回自己手里。
可惜你们书中凡人永远不懂什么叫外挂,什么叫上帝视角,嘻嘻嘻。
顾黎川却听得浓眉皱起,他问商瑾:“你有几成把握能求到雨?”
商瑾半开玩笑半认真:“你不相信我吗,我可是国师。”
顾黎川沉默了,直觉告诉他商瑾身上有太多秘密,他身体大好后逐渐回忆起悬崖下的诸多细节,有许多地方不能用逻辑解释,他想不通,却也不想追究。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商瑾能站在自己这边就好了。
最后他只能提醒:“现在你还不够强大,不要因逞一时之能而惹祸上身。”
“都说了是上天的旨意嘛,”商瑾不高兴被他说教。“我和他无冤无仇,干嘛要针对他。”
顾黎川:.....好一个无冤无仇。
这一整天,没有下雨,金銮殿内风雨欲来。
再一天,依旧没有下雨,有大臣沉不住气,跑来移星楼质问商瑾,商瑾只神秘莫测地回他:“时候未到,等。”
深夜,雷声阵阵,一场瓢泼大雨洒落,景国持续数月的旱灾终于结束。
而随着这场迟来春雨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的,则是关于这位景国的少年国师能通鬼神,算无遗策的各色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