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萌的笑声骤然停住了,她记得,帝休树的屏保,月牙好像还没换掉。
视频那头，邹五正在笨拙地哄着朏朏，哭声渐熄。她放下手机坐了起来,理了理头发,也顺便理了理思路。
“他早上的时候不是还哭过一回，你就在现场，当然耳熟了。”
宁萌下床，帮她一起摆饭盒。
“好像不一样,这个哭声让我有一种……灵魂上的震颤和恐惧。”月牙仔细想了又想，才找出两个词来形容。
宁萌淡定地把筷子递给她，“很好理解,这叫魔音贯耳,熊孩子的哭声都这样。”
她视频还没关,朏朏伸出小手胡乱抹掉眼泪,捕捉到这个词,转头奶声奶气问邹五：“叔叔，什么叫魔音贯耳？”
邹五看着他睫毛边挂着的晶莹的泪珠,犹犹豫豫,“魔音贯耳,就是……”
宁萌接茬，“就是夸你的声音很好听啊，你吃冰淇淋的时候是不是恨不得灌进嘴里？因为冰淇淋很好吃。所以我们听你哭声的时候,也是迫不及待想灌进耳朵里呢。”
月牙跟邹五都看着宁萌，欲言又止。
朏朏信以为真，开心地拍着手笑了起来。
“宁萌……”月牙看着视频里笑得东倒西歪的朏朏，“你弟弟几岁了？让他上个学吧。”
很快，宁萌的戏份也来到了重要转折，她被打成魔族，关入了天牢，当初试镜的场面也到来了。
“演小妖怪的人呢？”一切准备就绪，跟宁萌对戏的那个演员却还没到。
“咦，人怎么不见了，奇怪，明明上午还看见她的。”
又等了一会儿，人还是没来，有认识的打了电话也打不通，拍摄只得暂停。
怕她出事，导演赶快安排了人去找，一部分去镇里，一部分看看附近的小村子，剩下的就在剧组旁边的林子里转转。
众人集结起来，宁萌想了想，也起身。
“宁萌你也要去吗？”月牙见状跟着站起来。
她点点头，“多个人找，也能早点找到她。”
本来没打算出去的人见宁萌都去了，也不好意思坐着干等，纷纷表示要一起去。
一群人分头，朝不同的方向四散开来，宁萌几人沿着河边走去，怕小演员是失足落水了。
前不久才下过雨，有些地方的泥土还湿润着，走了没多远，几人脚下便全是泥泞。
“这有几个脚印。”宁萌率先发现，所有人便都沿着脚印走过去。
“哎！那儿好像躺着个人！是不是她啊！”
不远处的地上确实有个白色的人影，几人连忙跑过去，其中一个将人翻过来一看，还真的是小演员，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吓得那人伸手探了探鼻息，“还好还好，还有气儿。”
“赶快送医院吧。”
剧组里力气大的男人把她背在背上，小跑出了林子，又急急忙忙派车把她送到了镇上的医院。
因为这事，一个下午剧组都没拍上戏，到了晚上，医院那边传来消息，人没事，已经醒了。
“但是她怎么都不愿意再回来拍戏了，说是剧组闹鬼。”
“什么闹鬼啊？”听到的人都凑了上来。
“她说在河边见到了好多骷髅，当场就被吓晕了。”说的人煞有介事。
不过没人相信，都嗤之以鼻，“是幻觉吧，找她的时候大家都去过北边那个林子，小河附近哪有什么骷髅啊，肯定是小姑娘家家的，胆子小，自己吓自己。”
月牙听了一耳朵，突然想到了什么，惊恐万状地跑回了房间。
“宁萌宁萌！”
宁萌刚洗完澡出来，正拿毛巾擦着头发，闻言转头看向她，“怎么了？这么着急？”
月牙咽了咽口水，“有鬼！”
宁萌一愣，动作停住，直起身来，“什么有鬼？”
“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在门外听到小孩儿的哭声吗？”
没擦干的水滴落到地上，宁萌继续揉着头发，“怎么还记着这事儿呢？你不是后来再也没听到过了吗？”
月牙急了，跨步到她面前，“是真的！我跟你说，就那个演小妖怪的女演员，她就是被鬼给吓晕的！”
宁萌把毛巾搭在肩膀上，若有所思，“哦，那鬼长什么样？”
月牙顿住，“我也不知道，只听说她见到鬼了，我就立刻回来告诉你了。”
说完她又捂住了嘴，“宁萌，你说，她当初是不是也听到过那阵鬼魅的哭声？”
月牙双手压住宁萌的肩使劲晃了晃，“下一个不会就是我了吧？”
“你冷静点。”宁萌挣开她的手，把自己的毛巾盖在了她的头上，然后拿过她的手机，打开屏保凑到她面前，“看，辟邪。”
月牙见到帝休树的图，平静下来。
“帝休树会保佑你的，你是她的……翻身官啊。”宁萌劝道。
“更何况还有我呢，微博上好多人都叫我鬼见愁。实在不行，八卦我也可以学着画。”
月牙得了她的保证，松了一口气，伏在宁萌肩上，“那我就放心了。”
她只好背叛跟邹总的统一战线了，“那你快学画八卦吧。”
“……好。”
小演员说剧组里闹鬼的言论虽然传开了，但相信的人确实没多少，只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不时提起。
不过她虽然不演了，但这个角色却不能删掉，昨天已经浪费了一下午，时间很紧，这会儿也难以快速找到另一个合适的人，导演左思右想，想起了宁萌试镜时的表现，突然灵光一现。
他把宁萌召了过去。
“什么，您说让我来演？”宁萌惊道。
导演把理由说了出来，一方面，宁萌的演技和形象都合适，另一方面，两张一样的脸，完全不同的性格，也可以让对比更鲜明，更让人想起从前的女主，也更讽刺。
一听说这样可以拿两份片酬，宁萌立刻答应了这个安排，拍着胸脯跟导演保证自己可以演好。
“就算还有个长得一样的妖怪我也能演，您还可以再找我。”
根据剧情需要，宁萌换上了后期女主的衣服，妆容是特意画的苍白无力，看上去老了好几岁。
她眼神如一滩死水，了无生机，看得月牙忍不住背过身去，“宁萌你先别入戏，虽然还是一样好看，但是有点吓人。”
“有吗？”
月牙不住地点点头，直到开拍了她才转过去，看着场上。
宁萌面前没有别人，只是自己一个人演。
她没有动作，没有表情，语气几乎没有波澜，但就是能从她的气场、她的眼神中感受到巨大的绝望和压迫感。
所有人都不自觉被感染，大气不敢喘一声地看向中间那个被锁链锁住，仙不仙魔不魔的人，几乎有一种臣服的念头。
直到身上突然一轻，才恍觉戏落。
下一幕，转换位置，宁萌换上粉嫩的长裙与妆容，依然是对着空气演戏，却叫人眼前一亮，觉得充满希望。
“这表现力，绝了，尤其前边儿，气场太强大了。”
“是啊，我都被带入戏了，根本看不出来是同一个人演的，宁萌的实力真恐怖。”
“说起来她其实还算是新人呢。”
看的出来，导演也十分满意，两场都是一次过，算是弥补了点昨天耽误的时间。
接下去的戏也飞快过去，宁萌换回了衣服，在众人的夸赞声中回到了旅馆。
吃完了饭，她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天空。今晚比起平时，似乎有些灰暗，一阵阵凉风送进窗内，吹动她散落的头发。
月牙见她一动不动，也探过头朝外看去，“你看什么呢？”
宁萌轻声回答：“要下雨了。”
“下雨？那不是挺正常的，自打咱们来到这里，都下过好多次雨了。”
她摇摇头，发丝从耳边滑落，“兴许会下一场很大的雨。”
月牙没在意。
“对了，”她兴致勃勃地坐起来，“你有没有看微博？有人拍到了白色的鹿，特别好看，我看了下地方，好像离咱们不远呢，说不定哪天拍戏的时候还会误入剧组。”
她边笑边打开那个话题给宁萌看，“你看，纯白的。”
向明天问好：转发这只#神奇白鹿#，收获满满的好运哦。
下方倒是很多还愿的评论。
快乐小鸟：天哪好神奇，刚转发完我爸就给我打生活费了。
愤怒小鸡：哇，我好像也收到好运了，刚刚警察打电话告诉我，我丢的钱包找到了，谢谢白鹿！
忧伤小鹅：额，虽然得了白化病的鹿是挺稀奇的，不过你爸给你打钱不应该感谢你爸，警察帮你找到钱包不应该感谢警察吗？跟鹿有啥关系。
宁萌顺着她的手瞥了眼图片，突然凝滞了，她接过月牙的手机。
图上的鹿确实很美，月光一样洁白的皮毛没有丝毫杂色，长长细细的四只角肆意伸展，大概是发现了镜头，清澈见底的眼中有些慌乱，耳朵也竖了起来。
“怎么样？你也觉得很好看吧。”
宁萌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的话，随意点了点头，“你确定是在我们这边出现的？”
月牙点点头，“照片应该是附近村民拍的，好像就在北边那片林子深处吧。”
宁萌想到什么，摸出自己的手机，给晋麟发了条消息。
“你瞧它的眼睛，我看到有条评论说像你，还真是。”月牙惊奇地看看宁萌，她不明所以地转过去。
“哈哈，这种茫然的眼神真的好像啊。”
宁萌没理会月牙的调侃，等待晋麟的回复，但他大概是在忙案子，还没看到消息。
一直等到月牙都睡下了，宁萌才接到晋麟的电话，她披上衣服，悄悄下床去到了卫生间。
“洪水？”晋麟严肃的声音透过话筒响起。
“嗯，那只白鹿是夫诸，虽然不吃人，但走到哪里就会带来洪水肆虐，就像肥遗带来干旱一样。我不知道能跟谁说，只好告诉你了，让上面做好准备吧。”
“好，我马上上报。”晋麟语气急切，“你也要注意安全，先劝剧组离开那里。”
宁萌小声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她先让月牙收拾东西，自己去找了刘导谈。
刘导房里，几个人正开着剧组的小会。
“开玩笑呢吧。”听到宁萌的话，有人下意识叫出来。
“咱们这多耽搁一天，就要多花一天的钱，这个时候撤退，得损失多少钱啊。”
宁萌看他一眼，“命总比钱重要。”
她语气十分沉重，刘导皱起眉头看她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宁萌含糊提了一句，“我有个警察朋友跟我说的。”
“警察？”其他人狐疑地问，“警察也不能突然推断出咱们这有洪水吧，这不是儿戏吗？”
“就是啊，要真有洪水，肯定早就提前通知了。”
话刚说完，刘导的电话响了。
他背过身去接了电话，只低声说了几句就挂掉了，转过来深深看了宁萌一眼。
“通知下来了，撤退。”
另外几人傻眼了。
所有人必须立刻撤离，附近的城镇也接到了通知。
剧组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啥？怎么突然有洪水？”
风大了起来。
抬头望望天，平时早就亮了的天空此时依然阴沉沉，像是随时要崩塌下来，天边厚厚的云仿佛卷成一个大漩涡朝这边袭来。
压抑的景象让人不敢再多看，众人捂紧了衣襟，依次上了来时的车。
宁萌又给晋麟打了个电话，但没打通，便直接给他发了条消息：夫诸走到哪里就会带来洪水，躲是躲不掉的，我去把夫诸捉住。
她想了想，将自己的行李交给月牙，“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办，暂时不能走，你帮我把东西带回去。”
月牙蒙了，死死拽住宁萌的袖子，“你干嘛去啊？马上有洪水！气象台都发布预警了，这么危险，你不跟我们撤离你要上哪儿去啊！”
宁萌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我可是鬼见愁。”
月牙跺了跺脚，声音几乎带上哭腔：“那鬼见了洪水也愁啊。”
宁萌使上巧劲摆脱了她的手，月牙还没说话，她已经飞快地跑向了林子里，月牙只来得及招了招手，“你小心点！快点回来！”也不知道宁萌有没有听见。
车上有人注意到这一幕，都是一惊，“宁萌她要去哪？她不走了吗？”
刘导大步走过来问月牙：“宁萌跟你说什么了？”
“她就说有重要的事要办，我也不知道什么事。”
“胡闹！”刘导黑着脸训斥，早上可是她先提出撤离的，结果反而自己拿生命当儿戏？
“咱们再等等她吧。”月牙担心地看着宁萌消失的地方，“说不定她很快就回来了。”
恰在此时，远处一辆军绿色的卡车稳稳朝这里驶来，在他们跟前停下。
车上跳下来一个人，月牙一看，眼前立刻一亮，“晋队长！”
晋麟也看到了她，左右找了找，没发现宁萌的影子，立刻脸色一变，跑了过来，“宁萌已经走了？”
月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快速解释：“是啊，宁萌只说有事要办，跑去林子里了，拦都拦不住，我们正说想再等等她呢。”
晋麟神色不明地向林子里望去，又抬头看了看天，对两人说道，“我去找她，时间紧急，你们先走，别等了。”
两人都不想离开，晋麟依然坚持：“洪水快来了，你们留在这也是添乱，找人的事交给我。”
大风卷席着雨水的气息已经越来越近了，几人嘴边甚至可以感受到丝丝土腥与咸涩的味道。
月牙还想说些什么，被反应过来的刘导推着上了车。
还有别的村民要疏散，晋麟回身跟卡车里交代了两句，也进入了林子，飞奔起来。
宁萌深入林子，径直走到了照片上大致所在的地方，几滴雨水落在宁萌脸上。
繁杂的气息有些影响宁萌的判断，她四下张望了一下，选择了一个方向。
一道纤细的身影在林间跃起。
作者有话要说：朏朏：大忽悠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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