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拾贰】

余二姑娘沉默地品咂着这个故事,猛然间觉着她这么多年的话本子都白看了,这个剧情走向实在是跌宕起伏扑朔迷离的紧啊……

不愧是万里挑一的状元郎,这心底的想法和打算果然不是一般人能猜透的。

余菁默默拿了帕子为桑萱拭去满脸的泪,自己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被伤成这样,叫她怎能不心疼。

余二姑娘攥紧了拳头:“阿萱啊,别哭了,我明日就能出府,揍他没商量。”

桑萱将头摇的如同稚童手中的拨浪鼓:“你别去,他有什么错呢,他只是真的对我了无情意罢了。”

余二姑娘一双杏眼瞪得比铜铃还大:“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护着他呢?他若对你无情,那么回应你的吻让你误解其对你有意就是错;他若对你有情…若对你有情……却又反反复复让你如此伤心也是错;更甚者,若是他只是将你对他的心意玩弄于股掌之间,那他委实禽兽不如了,简直是大错特错……”

余菁有点说不下去了,她忽然意识到,归根结底,这所有一切犯错的机会,都是桑萱主动交予他许晏手中的。

自愿倾心于他,自愿缠着他,自愿吻上他

他许晏何其无辜啊,多的是被逼无奈的选择。

余二姑娘简直要被这荒唐的走向气笑了。

捧着一颗真心,不意味着就能任人践踏。

桑萱是被爱情蒙住了双目,次次不与其计较就罢了,但她余菁一向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他如此欺辱她的姐妹,这事绝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揭过去,她必须帮桑萱问清他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但这话她并未与桑萱说,没必要让她心头再多一份焦虑。

余菁第二日就出了门,她忍痛割爱没去钟爱的八珍坊,而是去了一座茶楼。

这茶楼就在八珍坊的隔壁。据说是这位清心寡欲嗜好极少的状元郎最常去的地方。

余二姑娘开了个临窗的雅间,慢吞吞地的喝着茶等着一条姓许的大鱼自投罗网,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全是酱猪蹄让人垂涎的香气与形貌,实在苦涩的紧。

余二姑娘托腮坐在窗下,还没等到许晏出现,倒是瞧见了另外一件稀奇的事儿。

她瞧见了秋娘。

秋娘不知何故,一身装扮却似侍女的行头,亦不是独自一人在市集上走动,她和另一个侍女装扮的女子走在一个世家公子模样的人身后。

余菁一时有些好奇,盯着她的方向望了许久,眼瞧着他们一行人越来越靠近茶楼。

直至秋娘一行人行至茶馆门前,余菁都没怎么避讳自己的目光。

她本以为,目光这种不能化作实质的东西并不会引起察觉,谁知,虽然秋娘本人的确一直目视前方毫无所觉,可她前头的那位公子却猝不及防地抬头望过来。

一双蕴了笑意的眼眸毫无征兆地直直撞进她的眼底,吓得她手中的茶盏都抖了又抖。

余二姑娘抚了抚胸口打量这人,毕竟秋娘此时本该是无亲无故,却忽给了旁人做侍女,这人显然也不是颜秋记忆里那位“陆郎”,这更让余菁好奇起此人的身份。

只见此人脸上笑意如那三月春风,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极有神韵,配上那浑身上下世家公子特有的清贵气,无一不显示这人本该是个令人如沐春风的翩翩佳公子模样。

却偏偏,被额上那一处双眉锁印稍毁了这温润的气质,就如本应纯净无瑕的白璧上忽然有了些微的瑕疵,虽不至影响全貌,却也难免让人心头有一丝小小怪异之感。

余菁这边大大方方打量了他半晌,男子却并无抬步离开的意思,反而渐渐扩大了嘴角的笑意任她打量着。

余二姑娘缓缓皱起了眉,略有些无趣地转头看向另一侧。

其实细想秋娘如何选择未来的人生本就与自己无关,只要她能身体康健无甚烦忧地继续生活,也就不必过于担忧了。

所以当芝麻糕过来通报隔壁有个叫秋娘的女子邀她前去喝茶叙话时,余菁是困惑不解的,按理说秋娘本应忘了自己才是,难道是她的鱼鳞宝贝出了纰漏?

但未待余菁好好思量一番,她的余光就瞥见了她守株待兔多时的那个人,许晏。

于是一时顾及不了秋娘那边,抬手便示意一直守在茶楼门外的余府家仆拦住许晏并把他请到自己的雅间里来好好聊一聊。

许晏进门后表情平静:“不知余姑娘唤在下前来是有何事?”

余菁面上带着假笑,语气略有嘲讽:“对许大人来说,兴许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过就是想问问大人对宣德郡主殿下有何看法?”

许晏表情却依旧无波无澜,只顿了一下便道:“郡主殿下金枝玉叶,在下不便多言。”

余菁冷嗤一声:“呵,不知大人究竟是碍于身份不便多言还是心虚不敢多言呢?”

许晏可疑的沉默了。

余二姑娘瞅着他这副无欲无求的样儿,那心里的火气就一个劲儿的哧哧往上冒。

凭什么。

就不提之前桑萱剃头挑子一头热干的那些个倒贴事儿了,就说凭什么那一吻之后,前前后后空欢喜一场伤心流泪的全是桑萱一人。

余菁冷着一张脸:“大人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也不咄咄逼人,我今日就想劝劝您,好好珍惜身边人,若等到失去的时候再后悔,可就真的晚了,这世上并无后悔药,望大人三思。”

“但如若您别有用心,我更要奉劝大人一句,桑萱可是御王爷心尖尖上的小女儿,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桑萱不舍得将你的事说与王爷听,我这人却是疯疯癫癫惯了,总忍不住要胡乱咬人的,大人可得当心。”

许晏苦笑一声:“余姑娘放心,我许某人再怎么混账,也绝无伤害郡主殿下的心思。”

长得倒是一表人才,话说的也漂亮,就是净做些反复无常的糟心事。

余菁言尽于此,再懒得与他多说,抬步就往门口走。

当然,也可以说是……

余二姑娘再也忍受不了酱猪蹄对自己频频释放的魅力,一刻也等不急地要去重温它的美味啦!

谁知奔向真爱的道路总是坎坷非常,余菁将将要走到隔壁八珍坊的门前,就被拦住了。

竟是秋娘跟着的那位公子。

余二姑娘的心都在滴血,气若游丝地瞧着眼前这颗阻碍自己与酱猪蹄相遇的绊脚石,声音闷闷不乐:“公子是有何事吗?”

男子眉头一扬:“方才想借秋娘的名义邀姑娘一同喝茶,可姑娘并未应允,我只好亲自前来邀请姑娘,以表我的诚心,姑娘可否赏脸一叙?”

余菁对他的眉毛没甚好感,看着它兀自纠结:“我没记错的话,我与公子并不相识罢?”

男子笑得朗月风清:“无妨,此番便算是有缘相识了。”

余菁细细的眉头微蹙,还是分外不情愿:“喝茶就算了,公子有话就在此处说便可。”

男子轻轻一笑:“关于秋娘,姑娘就不想了解一下她的近况吗,此事并非一两句话便能说清的。”

余二姑娘心神早已飞到八珍坊里去了,当下神色就有些不耐:“我与秋娘本就非亲非故,公子若只是想说这些,那便不必多言了,我并无兴致了解旁人的私事。”

眼前的男子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身侧传来的幽幽说话声打断了:“余姑娘既不愿前往,王叔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余菁歪头看过去,委实没想到帮她说话的竟是晋王世子桑淮。

世子殿下虽口中恭敬地叫着王叔,面上的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一对桃花眼微微眯起,头颅轻扬,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似一只护食的猫,神色戒备而倨傲。

男子依旧是一副笑模样:“是阿淮啊,你这可就冤枉王叔了,我这诚心邀请,怎会是强人所难呢,既然余姑娘有其他事要忙,那今次便算了,还望下回姑娘能赏个脸。”

终于盼走了这颗绊脚石,余菁欢欣喜悦,脚步轻快地走上前与晋王世子殿下道谢。

结果人家世子殿下别说回应了,眼风都没往她的方向扫一下,转身走的干脆又利落。

余二姑娘碰了一鼻子的灰,莫名其妙地怔在原地挠头,没想明白自己又怎么惹到这位祖宗了。

余二姑娘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于是甩甩头,决定还是忘记这些莫名其妙的怪事儿投奔她宝贝酱猪蹄的怀抱最为重要。

哪知刚走了两步,就见那位一直跟在世子殿下身边的亲卫小跑着向她这边赶来:“余姑娘,我家世子让我传话与你,说他的这位王叔,今年二十有七,却还尚未成家,其中缘由未明,望姑娘还是远他一些的好,免得多生枝节。”

“我晓得了,多谢世子殿下提点。”

余菁远远瞧了眼世子殿下头也不回的挺拔背影,一张脸都纠结的皱巴起来,越发不能明白这位世子殿下在想些什么,明明人就在附近何必要找人传话呢。

常穆觉得自己传个话简直耗尽了心力,谁能想到他方才说的有理有据、得体贴心的一番话委实经过了颠覆般的润色呢。

世子殿下的原话其实是这般说的:“让余菁那臭丫头离那人远一点,年纪如此大了还未娶妻,谁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语气委实不客气的紧,分明就是在考验他的临场应变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