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二姑娘本来渐渐染上红晕的脸颊直接被摔得血色全无。
蹙眉抬头,心中有一丝蠢蠢欲动的期待,期待他解释些什么,却瞧见桑淮疾步离开的背影,那匆忙中略带不稳的脚步,仿佛背后跟了什么洪水猛兽般仓惶。
可以说,世子殿下几乎是落荒而逃。
余菁的眼圈一点一点的红了,心头那股子酸涩的情绪似乎又要卷土重来。
余二姑娘掖了掖酸胀的眼角,倔强地没让眼角落下湿意来。
算了,就当被狗咬了!余菁忿忿地想着。
听到动静跑过来的芝麻糕一惊一乍:“姑娘,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被秋千甩下来了?姑娘也太大意了!”
余菁一瘸一拐地往回走,点头赞同,“是太大意了,不留神就被狗咬了。”
这就算了,被狗咬了竟然还痴心妄想狗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解释,甚至心里还有一丝丝难以抑制的甜……
余二姑娘觉得自己约莫是疯了……
据说,晋王世子这一段时日来御史府的次数委实有些多。
这个据说很是神妙,这意味着余菁压根没去和他打照面。
余二姑娘自那日被摔的心灰意冷之后,近些日子是一点儿也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了,可架不住芝麻糕总是热心地在耳旁念叨。
这日,芝麻糕又在嘀嘀咕咕,说什么晋王世子已经连续三日来府上了,姑娘真的不去瞧一眼吗,瞧真人不比日日捧着那玉香囊睹物思人要来得实在。
彼时余二姑娘正坐在院子里心烦意乱地绣着帕子,闻言怒摔帕子,捏着手里的针线威胁似的在唇上比划了一番,芝麻糕捂住了嘴,但那眸子里戏谑的笑意却明晃晃地昭示着她完全没在怕的。
鬼丫头,越发蹬鼻子上脸了。
余二姑娘重新拿起帕子又绣了一会儿,一副很不耐烦却还是大发慈悲回应芝麻糕的样子:“那你倒说说这晋王世子这几日日日皆来,到底所为何事?”
芝麻糕:“哦,世子殿下说咱们府里的景致甚是合他眼缘,一日不瞧,心情便不得畅快。”
余菁:得了,她就不该问……
余菁和桑萱有一阵子没见了。
一来余菁这阵子都恹恹的,没什么胃口,连出门都提不起兴致,而绝不是像芝麻糕瞎说的那般,是因为在等着什么人找上门来而害怕出门错过了他!绝不是!
二来桑萱在信中说她爹最近莫名其妙禁了她的足。
对此,余菁心里却清楚这禁足绝不是莫名其妙而来,合理猜测,桑萱她爹,也就是御王爷一定是听到了有关于许晏的那些事的风声,毕竟桑萱做事完全不知道低调为何物,稍一打听就原形毕露,并且这事前几日还被桑淮知晓了,身为桑萱的堂兄,他没道理不知会一声御王。
见御王开始着手管起桑萱与许晏这件事,余菁彻底放下心来,她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不见面,余二姑娘和桑萱的书信却几乎从未断过,毕竟二人都是闲不住的性子,每日重复练字读书绣花吃饭的日子实在太没滋没味了些,只有在插科打诨中互诉苦水才能稍稍缓解一下心中的苦闷。
日子过得虽煎熬,但到底不是停滞不前。
一晃眼间,上巳节将至。
这预示着,能大摇大摆走正门出府的时候又翩然而至了。
而桑萱一月有余的禁足也终于结束了。
上巳节自然少不得踏青这一乐事。
这京都里的踏青之路似乎已经形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路线,从青灵湖湖畔至西云山上的桃花林,是友人相约游玩和少男少女吐露心意的绝佳去处。
若搁在往常,余二姑娘尚能坦坦荡荡、没心没肺、不含一丝旖旎心思地赏春游乐,只将这素有“情人节”之称的上巳节当做踏青节来过。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心里装了个影影绰绰的颀长身影,心境自是大不相同了。
她心中有一丝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期许,像一颗种子,默默在地底疯狂扎根的,却尚未冲破泥土长出醒目的茎叶来。
青灵湖湖畔垂柳如烟,伴着湖面缓缓飘荡的水雾,宛若一幅空灵清透的画卷一直铺展到远方。
不远处已有大胆的少年郎手执一束芍药走到了心仪的姑娘面前,少年灼亮忐忑的眼神和少女绯红的脸颊给这幅空灵的画卷添上了一丝动人的烟火气。
余菁的手心微微有了些许汗意,下意识地轻按了一下衣袖里放着帕子的位置。
桑萱兴奋地拍拍余菁的肩,指向远处:“阿菁,快看,你的心上人也来了!啧啧,瞅瞅那孤零零的凄凉劲儿,定是在等着你呢。”
余菁心头一颤,脑海里浮现出某人那一对总是含着迷离雾色的桃花眼,情不自禁地往桑萱所指的方向看去。
待看清远处的人影,余二姑娘一对秀气的眉却缓缓蹙起,仿佛一盆冰冷的水迎头浇下,一颗砰砰直跳的心瞬间拔凉拔凉。
远处的那人,一身清冷之气如晨间的寒雾,淡淡的眉,淡淡的眼,风一吹都能成仙去了的清心寡欲样,哪有半分自己心中那个少年郎精致眉眼间的蕴藉风流。
余菁蹙着眉,一脸懵然不满:“这是何人?何时成了我的心上人了?”
余二姑娘自认是个一心一意的好姑娘,怎能容忍这样莫名其妙的诋毁。
桑萱看着余菁,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中忽然充满了爱怜:“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未敢与你说,说出来怕你伤心,可让你一直蒙在鼓里也不是个事,长痛不如短痛,我现在说出来,也算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我爹前几日与我说,圣上有意给你钟意的那个许晏赐婚,你……”
余二姑娘顶着一脑门的疑问打断她的话:“等等等等,你慢些说,什么痛不痛、赐婚不赐婚的,你莫不是禁足禁坏了脑子,臆想出了一些根本没发生过的事罢?什么我钟意的许晏,我分明对这名字都无半点印象,何谈钟意?”
桑萱眉头蹙的比她还厉害,一双眸子瞪成了铜铃般大小,“你你你……余二,我一向知道你记性奇差,动不动便忘事,可从未想到,你这记性竟差到了如今这般田地,连自己的心上人都能忘个一干二净……答应我,回去一定要请个好大夫瞧瞧你这病症,实在不能再这么含糊下去了知道么?”
互相觉得对方有病急需治疗的姐妹二人无奈地瞅着对方,一时无语凝噎。
大度的余二姑娘决定不与眼前这个人计较,转头继续环顾四周,可总也瞧不见心中期待的那个身影。
余菁微微有些失落,却也松了口气,再等等也好,她…其实还没多少勇气。
沿着湖畔又走了几步,心不在焉的余二姑娘忽然被前方拉扯不断的男女吸引了目光。
男子端的是一副风度翩然的君子模样,一张面孔莹莹如玉,像是上好的玉石,每一寸都被雕琢的恰如其分。可那手上的动作却并不像他的样貌一般风度翩翩,只见他一只手用力攥着身旁女子的手腕,另一只手正欲抢夺女子手中那束娇艳的芍药。
女子一张白净的脸清秀可人,眉目间有几许柔弱娇媚的风情,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正充满了戒备与抵触,奋力想将手腕从男子的掌中挣扎出来。
啧,话本子看多了的余二姑娘品咂出了虐恋情深的味道。
“余姑娘现在一定十分困惑。”
余菁偏头看向不知何时立在她身旁,微笑说话的男子,男子笑得和善温润,可眉眼间的那处双眉锁印却让人心头不适。
余菁疑惑地打量着这个说话没头没脑的人,没答话。
“让我猜猜余姑娘现在心中在想些什么,是不是在困惑,颜秋怎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会和陆誉再次纠缠不清?”
余二姑娘:错,我只是在想你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失心疯……
余菁眼都不眨一下,表现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实际就是想瞧瞧这男人到底要忽悠人忽悠到什么时候。
“我可以告诉你,始作俑者就是我,我故意的。”
这兄弟看起来非常骄傲,是做了什么善人善举么,余菁歪着头,想不明白了。
男子笑得极开怀的样子:“是不是很愤怒?”
余菁一脸茫然:你做了善人善举我愤怒个什么劲儿啊请问?我还想抢你的善事做不成?
男子轻笑一声,“余姑娘不必费力气伪装了”,男子忽的俯下身来,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你的秘密我可全知道。”
秘密,余二姑娘的秘密可太多了,一时不知该从哪件回忆起。
余菁戒备地后退两步,觉得这其中必有误会,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事原则,终于向着男子真诚发出三个疑问:“你是不是认错人了?颜秋是谁?陆誉又是谁?”
男子脸上胸有成竹的表情缓缓龟裂,连一直挂在嘴角的微笑也失去了踪影,仿佛难以置信似的,一字一顿地解释:
“颜秋,就是秋娘。”
余菁:……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你告诉我她的小名我也不会就这么认识这个人了哇,看来这男人脑袋的确有些问题。
桑萱却在一旁握住她的手,表情复杂:“这位秋娘,你真的认识,我都记得。”
桑萱复转头对那男子解释:“瑞王叔,你见谅,余菁她一向记性极差,实乃先天不足之症,并非欺骗或故意为之。”毕竟是连心上人都能忘的傻姑娘啊,还能奢望她记得点啥?
余二姑娘一时语塞,先天不足之症这句话在脑海里反复回荡。
先天不足之症…先天不足之症……
这话怎么越听越像骂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