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叁拾壹】

桑萱:“阿菁,你?可别光顾着耍机灵了,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呀。”

不但?没耍机灵而且还真有些不机灵的余二姑娘:“?”

世子?殿下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心慌难抑,却还是隐隐有些期待,忍不住抬手欲拉住心心念念的?小姑娘的?手,想说:“别开这?种玩笑。”他受不了。

结果还未待他开口,小姑娘就满目戒备地端着盘子?往旁边一躲,避开了他的?手:“公子何人?怎不懂得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世子?殿下的?手顿在了半空中,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半晌,他抿着唇缓缓收回了手,垂眸后退了半步。

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让人分辨不出他眼中的?情绪。

连坐在一旁的?桑萱都忽然觉得自己的?这?位堂兄委实太过可怜了些。

之前余菁第一次说不认得桑淮时,桑萱一度以为她说的是气话,并未当真,毕竟这?二位从前当真是对冤家,闹些别扭也算是家常便饭了。

可是这次不同,明明距她亲口说自己的?心上人是桑淮才不过十日,那面颊绯红如枝上春花的模样似乎还在眼前,与如今这?漠然神色简直判若两人。

别说她堂兄不能接受了,就是她这?个旁观者都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狭窄的?一方木桌前,空气一时有些凝滞。

余二姑娘瞧了瞧桌旁那位几乎凝成石像的少年郎,莫名心下有些惴惴,于是她压低了声音问桑萱:“这?人怎么还不离开?其实我方才那话是诈他的?,就想让他知难而退,其实我怀疑他是看上了我的?酱猪蹄,看他现在这模样……他莫不是真看上我盘子?里的?酱猪蹄了罢?瞧他长得人模狗样,没想到竟是这般无耻之徒。幸好我方才端着盘子?躲得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

桑萱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仿佛瞧着一个傻子。

埋头飞速啃猪蹄的?余二姑娘浑然未觉,只是再次抬头看了一眼桑萱的盘子?:“你?怎么还不动筷子?啊,小心他对你那盘下手,咱们得快些吃完,吃完就走,离这个人远些,真是太可怕了。”

“……”

耳力过人的世子?殿下将她的悄悄话听的一字不漏。

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的?火焰都熄灭了。

心如死灰不过如此。

他为何非要为难自己喜欢这样一个傻丫头?

每每伤心难过不说,还要屡屡被她气得想去撞墙。

可她就是这样钻到他心上去了,他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甚至恨不得将一颗心都掏出来给她。

他离家的?这?几日,白日忙得脚不沾地,但?只要有片刻喘息,脑海里便全是她的?一颦一笑?,甚至觉得她发起怒来都如此的可爱。

可她呢,个小没良心的?,心约莫是石头做的?,没心没肺,想忘就忘。

别说什?么记性不佳,都是借口,分明就是一点儿也没将他放在心上。

世子?殿下又气又灰心,再也待不下去了,转身往外走,身侧的?一双手紧紧握成了拳,用力地指节都隐隐泛白。

一边走一边觉得委屈的?快要爆炸。

伤心欲绝的?世子?殿下出了门,没上马回府,而是转了个弯,去了另一家酒楼。

若是常穆在此,或许还能劝上一番,可惜世子?殿下此番来得匆忙,连常穆也未曾带上,于是心中郁结难平,唯有一醉方能解愁。

桑淮去别家酒楼的意图原本是不愿遇上熟人。

可是一进门,就瞧见了熟人。

看着那张和余菁有五六分相似的?脸,世子?殿下心里更堵了。

本想视而不见,可心里却有一个强烈的?念头让他不得不走到那人身侧,“一起吗?”

余征已经有了些醉了,眯着一双眼抬头打量他,“阿淮?”

桑淮在他对面坐下了,招了小二又上了一壶酒。

二人就这?般相对无言对饮了一阵子。

世子?殿下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出来:“你?可知你阿妹忘事忘人前有何征兆?或者说,什?么样的状况下,她才会将一个人尽数忘掉?”

余征正给自己倒酒的?手一顿,声音微哑:“你?上回就问过相似的?问题……怎么,她又将你?忘了么?”

伤口上被撒了一把盐巴的世子?殿下:“……”

余征瞧着他的?神色便了然了,也不多问,只苦笑一声,声音微哑:“我若是…知道便好了。”

余征应是醉得更厉害了,说话有些絮絮叨叨的:“你?苦恼她总是将你?忘掉,我却日日期待她将我忘却,从前我做了如此多的?错事,如今即便是全力弥补,也无法让她心中毫无芥蒂。我不敢去求她的原谅,我怕她不理我不原谅我,可……更怕她委曲求全原谅了我,因?为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原谅。更何况,她就算原谅了我又如何,错了便是错了,那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即便是再如何努力想去抹平,也终究还是落下疤痕,伤过的?心又岂能再复原?若是她尽数忘了……便能快活许多,一切重新开始,这?一次,我必定要学着做一个极好极好的兄长……只是想想便觉得圆满……可惜,一切都是痴心妄想罢了。”

余征絮絮叨叨说完了这?一通的?时候,桑淮正倒完酒壶里的?最?后一滴酒。

他沉默了一瞬,放下酒壶:“别光喝酒啊,吃菜啊。”

世子?殿下说完,抬手招了小二再上一壶,才继续道:“所以啊,傻丫头…就是傻丫头,傻都傻不到点子上,你?才是活该被忘的?那个啊……”

心上又被插了一刀的?余征默默吃菜。

又一壶酒上了桌,二人又相对无言,只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桑淮从没醉得这?么厉害过。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伏在木桌上,对面的余征依旧睡得人事不省、呼吸粗重。

窗外的?天色如那风烛残年的老人般,只有一线光亮在天边摇摇欲坠。

世子?殿下捏了捏眉心,头痛欲裂,胃里还泛着一丝恶心。

店小二走过来,笑?得殷勤,弓着身询问:“客官,结账吗?”

桑淮难受的不想说话,点点头,去翻身上的?钱袋子?。

片刻后,世子?殿下表情的?缓缓裂开了一道缝。

一道…两道…无数道……咔嚓咔嚓四下裂开来。

世子?殿下的?镇定支离破碎。

他,钱袋,好像,没了。

世子?殿下不信邪,又去怀里摸了一通。

怀中空空如也。

世子?殿下脸色瞬间煞白煞白。

别说钱袋了,连他近些日子小心翼翼珍藏、恨不得放在心上宝贝着的?荷包……都没了。

消失的荷包仿佛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把世子?殿下压垮了。

那是他唯一的?念想和证物啊,唯一的?……能证实傻丫头曾将他放在心上的?物件……

现在全没了。

不远处,茶楼上,一个男子看着眼前的?两个钱袋和一枚荷包,笑?得和煦温润如那暖融融的?春风,眉头相汇形成一道双眉锁印。

“你?做得很好,将这?钱袋连同荷包一起取来,如此便不怕打草惊蛇了,去领赏罢。”

余菁十分懊悔今日出门前没看黄历,不然就不会接连遇上两个怪人。

第一个怪人长得俊朗非凡,有一对多情的?桃花眼,可惜那桃花眼的多情对准了她的酱猪蹄,委实教她气恼又无奈。

第二个怪人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她和桑萱道别之后,此人非拦了她的去处,说请求她帮帮一个叫颜秋的?女人。

那男人嘴上虽说着请求的?话,神态却端方有礼,很是不卑不亢,气度亦是不凡。

他说颜秋自从没了记忆以后就沦为了某些心术不正之人的傀儡,每日手上沾满鲜血。

还说自己虽对颜秋没有男女之情,却终究亏欠了她,如今眼看着颜秋因?为他的?缘故失了记忆走上歧途,他心中更是难安。

余菁听得脑门嗡嗡作响,一脸茫然,抬手打断他的?话:“等等等等,我心中有一疑问,不知公子能否回答我。”

男子眉眼里透着一股沉静的?力量,没再多言,只道:“姑娘请问。”

余二姑娘抚了抚额,尽量委婉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男子神色不变:“姑娘可姓余,单名?一个菁字。”

余菁惊讶扬眉,此人还当真识得她?

男子嘴角有礼貌的?笑?意一闪即逝:“姑娘的?确未曾见过我,我姓陆,不知姑娘可否听秋娘说起过我?”

余二姑娘眨了眨眼,真诚发问:“秋娘是何人?曾经与我相识?”

陆姓男子眼中有一瞬的困惑,随机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有些释然道:“我知像余姑娘这?种隐于俗世间的高人并不喜欢向旁人透露自己的?异能,可是我今日前来,的?确是有事相求,秋娘之事我也是刚从一位知情人口中得知,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姑娘是否有法子?能恢复秋娘的?部分记忆,甚至不需要全部,我不想看她越陷越深,沦为毫无自我的?傀儡。”

余二姑娘第一次被人夸为隐于世俗的?高人,不禁有些美滋滋。

可事实是,不认得就是不认得,就算给她戴上比天还高的?帽子也无济于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世子:我太难了,真的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