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叁拾玖】

女魔头其实并没有立刻杀掉沈星彦。

她和沈星彦竟也有一段称得?上甜蜜的日子。

余菁不得?不说,沈星彦的爱慕如他这个人一般,有少年?般的纯粹与?热烈。

他几?乎日日来找女魔头,每次来都会带上新奇的玩意?儿和精巧的首饰给她。

他和她亲昵相拥,那灵鹿般的眸子中的光亮比天上的星子还耀目。

他捧着她的脸,温柔而炙热地?吻着他心爱的姑娘,如雨般的吻一下又一下落得?急切又珍重,那满眼沉醉的情?动,看得?人心口微微发烫。

空气?里仿佛漂浮着蜜酿的气?息,甜丝丝的就快要把人的心融化掉。

女魔头时常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但唇边流露的笑意?却比往日多了些真挚,她一汪死水般的眼底偶尔也会闪过一星半点的光。

然而这一切终归要结束,任务里要找的密件,女魔头很快就探查出了藏匿的位置。

所以说美人计虽卑劣,却实有神效。

某日借着送点心的名义,她顺理成章进了他的书房,浓情?蜜意?之际却不忘顺走那密件,神不知鬼不觉。

一切顺利地?让女魔头本人都生?出一丝诧异,这天底下竟当真有沈星彦这般心无防备、澄澈明净的人儿?以他这般性情?,究竟是如何在?这暗潮汹涌的朝堂上活下来的?

这其中莫非有诈?

还是这初次任务本就难度不大,主人重在?考验的是她的忠心?

她惊疑不定了几?日,发现沈星彦的态度一如往常,甚至因她不再去书房找他而委屈抱怨,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控诉她对自己薄情?寡义,连来见?他都那么勉为其难,只一次就倦了,害他日日盼却日日落空。

她瞧着他笑,主动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面颊。

他满含幽怨的眸子瞬间就被点亮了,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辗转亲吻,又是一夜缠绵。

密件到手了,她还有一个任务迟迟未完成,那就是取走沈星彦的性命。

女魔头迟迟未动手,她打开?梳妆匣的暗格,轻抚里头那匕首的手柄,半晌,又再次阖上暗格。她告诉自己延迟几?日是为求周全,要确保自己杀了沈星彦后能无声无息地?逃脱,方才万无一失。

有些话如掩耳盗铃,骗得?了自己却骗不过旁人。

余二姑娘晃了晃脑袋,觉得?这女魔头分明还是有些犹豫的。

她自小被当做一把杀人的锐刀来养,只有沈星彦那个傻瓜,把她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就算是阿猫阿狗养久了都有些感?情?,何况是这朝夕相处且对她痴心一片的情?郎呢。

是夜,正逢沈星彦公务缠身,傍午他便托人来告知今夜不必等他。

女魔头早早便熄了灯。

屋内寂寂一片,忽而间,似细弱的风轻轻拂动床幔。

女魔头在?黑暗中猝然睁开?双目,眸中幽光闪烁。

她临睡前关了窗。

她起身,悄无声息地?下床,白色的中衣,墨色的发,鬼魅般行至窗边。

电光火石间,一双手狠戾地?箍住了她纤细的脖颈。那手掌上覆着厚茧,掌骨宽大,应是一个常年?练武的男人。

她的呼吸微微急促,却一声不吭亦不做抵抗,被迫微昂着下颌,月光落在?她波澜不惊的脸上。

男人的脸大半掩藏在?漆黑的夜色里,只余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和一双泛着幽光的眸子。

“怎么办呢,你的动作太慢了,让我实在?不太满意?呢……”

男人的声音轻且温和,尾音拖的长长,若不是他的手还掐着女魔头的脖子,余菁几?乎都要误认为这是情?人间脉脉含情?的呢喃细语了

女魔头嘴唇蠕动,唇色微微发紫,额上的汗汩汩而下,断断续续发出几?缕气?音:“属…下……知…知错,一…一定尽快……完…完成…任务……”

男人将一粒黑色药丸迫入她的口中后,缓缓松开?掐着她脖子的手,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摆,声音还是那般轻柔温和:

“我是不着急的,只是这毒丸性子可急的很,服下之后很快就会让人尝到一些奇异滋味,等不了三日就要彻底发作,到时候恐怕要七窍流血、肌肤寸寸腐坏而亡,你可得?小心呐。记住,早日回来我才能有法子帮你对付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女魔头颓力,弓着腰喘气?,面色苍白如纸,像一尾脱了水的鱼奄奄一息。

男人来去无痕,

她一步一步走回去,重新躺到床上,无事发生?一般阖上眼,面色重归平静,仿佛方才的一切对她来说只是一场不□□稳的噩梦。

半刻钟后,女魔头豁然睁开?双目,五脏六腑有剧烈的灼痛感?席卷而来。

只是片刻,她的额上便布满了细密汗珠,眉头紧蹙成一团,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一室寂静,她就这般一声不吭,睁眼到天明。

鬓角碎发濡湿一片,贴在?苍白面颊上,黑白分明的眼眸夹杂了几?缕血丝,显得?分外憔悴。

沈星彦午时来了,一进门,目光便落在?她的脸上。

“脸色怎么这般差,不舒服?”

“嗯。”

她并不隐藏,身体的疼痛是掩藏不住的,但疼痛的缘由是可以编造的。

他拉了她的手将她揽进怀里,与?她额头相贴,关切而焦灼:“额头和手都这么凉,怎么不告诉我也不叫人请大夫?”

她顿了顿,手腕一转,反握住他的手,转脸将额头抵在?他的肩上:“没事,只是每月都有几?天的不方便罢了,不用请大夫。”

他抬手,一下一下轻抚她的发顶,对她的话不置可否,温柔又无奈地?:“没事就好,方才看到你的脸色,我都快吓死了,一天没见?,你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教?我怎么能放心。”

余菁一瞬不瞬注意?着女魔头,发现她的肩膀竟在?微微颤抖,不知是疼的还是别的什?么。

沈星彦似乎也察觉到了女魔头的异常,越发轻柔地?安抚她,在?她的发顶落下一个个缱绻温柔的吻,如叹息一般:“你受苦了,快了……”

最后两个字他说的含糊不清,余二姑娘摸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什?么意?思,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二人温存一番,沈星彦便离开?了,晚上又叫人传话说有事不能来。

女魔头坐在?床沿,垂眸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大概有一炷香那么久,她吹灭了屋里的烛火。

却在?黑暗中换上一身夜行衣,从窗口离开?了屋子。

没了轻功,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她攀爬上树,藏在?树影里看不远处沈星彦的书房。

越看,眉头蹙的越深。

书房窗子上的剪影不止一人。

两个人影愈渐靠近,男人的高大、女人的纤细很快交织缠绕在?一起,凝神细听,隐隐还有女子的娇笑声传出。

女魔头扶着树枝的手寸寸收紧,眸子在?暗处泛着幽冷的光芒。

脏腑中那噬心蚀骨的灼痛感?一阵阵袭来,仿佛是对她巨大的讽刺。

女魔头从腰间摘下一柄匕首,握着匕首的指骨都泛了白,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她从树上纵身跃下,弯腰蹑步,顺着墙根来到书房的窗下。

余二姑娘屏住了呼吸,以为女魔头马上就要出其不意?、手起刀落给沈星彦一个痛快了,却没想?到,女魔头只是拿匕首将窗纸划开?一道?细缝,透过细缝观察里头的情?状。

这一看更不得?了,里头那女子双臂正环着沈星彦的脖子,眼波流转,衣衫微乱,衣领下的锁骨半露半隐,而沈星彦的一双手也正托在?女子纤细的腰肢上,那分明就是一副相拥的姿态。

极凑巧的是,那女子恰在?此刻脚下一绊,二人便双双倒向一旁的软塌。

不知是不是错觉,余菁总觉得?沈星彦在?倒向软塌的那一刻,目光似乎在?窗子这边有片刻的停留。

余二姑娘睁大了眼去瞧女魔头,莫非沈星彦已经发现了女魔头?

可是下一刻,沈星彦的举动就推翻了余菁的猜测。

他一个翻身,便伏在?了那女子上方,手指把玩着女子的一缕长发,喉间溢出一声暧昧不明的轻笑。

余菁头皮发麻,忍不住去瞧女魔头的反应。

女魔头脸上整日戴着的冷静面具消散殆尽,眸中仿佛有熊熊火焰在?燃烧,周身一片肃杀之气?,她紧紧盯着眼前的男女,在?看到沈星彦低头吻向那女子的颈间之时,握着匕首的骨节都在?咯咯作响。

余二姑娘瑟缩了一下,她猜测沈星彦的死期约莫到了。

然而余菁又一次猜错了,在?看见?这样的场景之后,女魔头竟然忍住了杀意?,就这么握着匕首回屋了。

回屋了???

余二姑娘简直惊呆了,这完全不符合女魔头的作风啊。

回屋后,女魔头脱下夜行衣,这一次,她没有将匕首重新放回梳妆匣的暗格里,而是藏在?了枕下。

余二姑娘迫不及待地?招来鱼鳞找到二人再次相见?的时候。

二人再次相见?其实很快,就在?第二日夜晚,也是女魔头体内毒丸发作的最后期限。

如果今夜她不能解决掉沈星彦回去复命,待到明日,便可能要七窍流血、肌肤腐坏而亡。

很显然,今夜就是沈星彦的死期。

今夜的女魔头很是主动。

在?沈星彦将她揽到怀中时,她抬起头,主动吻上了他的下巴,然后是喉结。

男人的眸子瞬间幽暗深邃起来,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就要重新掌握回主动权。

她却伸出手抵住了他的胸膛,阻止他的下一步动作。

她的声音冷静而平淡,未染一丝情?.欲:

“沈星彦,我是个自私的人。”

男人的声音有些喑哑:“嗯?”

她深深凝望着他的眼眸,一字一句:

“不能独占的东西,我都会选择毁掉,你也一样。”

他亦深深回望她,似乎毫不意?外她极端的话语,只是缱绻一笑:“求之不得?。”

女魔头松开?了抵在?他胸膛手,双臂攀上他的肩,二人的身体隔着衣服紧紧贴在?一起,她的嗓音变得?异常柔和,几?近哄诱:

“那么,你若负我,我便杀了你可好?”

他依旧笑着,眼中满是温柔的情?愫,拉过她的手,与?她勾指起誓:“一言为定。”

女魔头弯唇,笑意?未达眼底。

这可是你自找的,沈星彦。

二人极尽缠绵,仿佛快要融化在?彼此的骨血里。

“噗”的一声,是匕首没入皮肉的声音。

一时间,男人的胸膛开?出一朵殷红的血花,星星点点的血渍落在?女人的脸上,衬得?她眉眼愈发艳丽。

沈星彦仿佛感?觉不到痛意?一般,看也未看自己胸口那狰狞的伤口,他只是深深将她望着,眸子里化不开?的深邃让她看不透他的想?法,他的嘴角依旧含笑,手指缓缓抚上她的面颊,温柔地?在?她耳边低喃:

“幸好疼的是我。阿月。”

女魔头愣愣地?看他,仿佛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又仿佛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嘴角上扬,直到在?她怀中没了气?息。

看了这么久,余菁终于从女魔头繁杂的记忆中找到了有关于自己的部分。

事情?要从女魔头完成任务后的第二日讲起,那时她的毒已经解了。

女魔头当然不是第一次杀人,她本就是踏着尸体活下来的恶人。

可她却是第一次在?杀人之后,感?到胸口滞闷,甚至于难以喘息。

那不同于她幼时第一次杀人后的惊惧无措,那时年?纪尚幼的她虽双手剧烈颤抖、冷汗涔涔、胃里翻滚恶心到几?欲晕厥,但除了心跳剧烈,心口并无疼痛之感?。

而这一次,她的心口竟仿佛被生?生?剜去了一块儿似的,疼得?她蜷缩成一团,脸上血色褪尽。

一日,总管拿来一个鱼鳞样的物件,说此物能助人忘记烦忧,主动尝试者重重有赏。

她毫不犹豫地?主动站出来,她简直求之不得?,即便没有奖赏她也要一试。

可惜她没能如愿。

管事的拿来的那一片鱼鳞样的东西对她的痛苦没有丝毫作用。

男人鹿一般的眸子、孩子气?的神情?、视若珍宝的吻、还有最后的最后,那句温柔的底喃。

它们没日没夜地?萦绕在?她眼前,任她辗转反侧都无法将它们驱散。

她想?,他定是恨极了她,才会在?死后日夜纠缠不休,不让她有片刻的安稳。

她又忍了一天一夜,那人的身影依旧纠缠不休,她被缠的头痛欲裂、心如刀割,她紧紧咬着牙关,忍耐快达到极限。

她想?再去管事的那里碰碰运气?,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或许还会有其他法子了断。

虽说是平常的询问,但毕竟带着她的私心。

在?这样危机四伏的环境里生?存多年?,她早就学会了时刻保持警惕,留意?身后是否有人尾随,身形轻盈如鬼魅,不教?人有所察觉。

却无意?间听到房内总管的和主人的谈话。

他们声音压得?极低,若不是她的耳力经过长足的训练,估计根本无法窥听到他们的谈话。

而这番谈话的内容,正是关于余菁的鱼鳞片。

作者有话要说:先这样吧,预估失误,没写到余二丫逃出来,下章肯定是了。

唉,羞愧,对不住还在等我的小天使们,计划赶不上变化,我无法承诺更新时间,唯一能够保证的是绝不弃坑,尽全力好好完结,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