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浓炽的日光跳跃在?少年的发丝和肩头,忽闪的点点金色光芒刺得余二姑娘微微眯起了双目。
少年披着灿灿的金光一步步向她走?来。
余菁有一瞬的怔忡。
片刻回神,揉揉眼,提出质疑:“世子殿下这?回又不慎摔下院墙了吗”
少年的步伐瞬间僵硬了几分。
他一言不发从怀里拿出两个油纸包递过去。
余二姑娘接过油纸包,圆圆的杏眼被日光映照得格外晶亮:“酱猪蹄和桃花酥?都?是给我的?”
少年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在?和那亮闪闪的眸子对?上的瞬间便逃也似的移开了目光,眼神飘忽不定,最后索性仰头望天,声音轻的一如天上四散的云:“嗯。”
余二姑娘的一对?杏眼弯成月牙状,当即便要上手去拆那两个油纸包,然脑中忽闪过一点灵光,教?她的手顿了顿。
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余菁抿了抿唇,眼巴巴地盯着油纸包看了又看,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撇过头不再?看,一寸一寸地将东西递送回桑淮的手边:
“多谢世子殿下的好?意?,可?我怎能平白占殿下两次便宜,这?于理不合,殿下还?是拿回去吧。”
世子眼神暗了暗,瞧着递到?手边的油纸包,并不去接:“你不喜欢?”
“也不是,只是受之有愧,我未曾赠予过东西给殿下,殿下却三番两次施恩于我……”两个油纸包不停散发着巨大的诱惑力,让余二姑娘本就?不坚定的意?志更加动摇了。
少年垂下眼睑:“……非得算得那么清楚吗?”
酱猪蹄的香味几乎无孔不入,余二姑娘深吸一口气,“咕咚”一声,咽下了一大口口水。
实在?是太难熬了……
余二姑娘的一对?眸子几乎黏在?了油纸包上,最终还?是没能抵挡得住诱惑:“不如这?样,殿下瞧瞧我这?里有什么物?件是你能看上的,我们交换一下,如何?”
少年那双桃花眼氤氲着一片蒙蒙雾气,直勾勾地将她瞧着。
余菁一抬头,便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少年的眸子,那眸子仿佛有一股吸力,让她久久挪不开目光,渐渐地,她感到?自己的脑袋都?有些晕乎乎的。
少年率先移开目光,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又抿住唇,闷声回应:“嗯。”
余二姑娘晃了晃脑袋,回了神,看着即将到?嘴的油纸包心头欢喜,迫不及待道:“殿下想要什么?”,想起昨日那什么“定情信物?的”乌龙,她又细心地补充了一句:“荷包、帕子、香囊这?些怕是会引人误会,对?你我二人名声有碍,除了这?一类的物?件,殿下尽管开口,只要我余菁有的,必双手奉上。”
方才还?艳艳的日光不知何时已有些暗淡,明?晃晃的日头被压在?一片云后,只依稀透出一点暗橘色的光芒。
世子仿佛一下卸了力气,缓缓斜倚到?院墙上,久久凝望着天边那片云,足尖在?地上划来划去,眉眼没了往日的飞扬:“尚未想好?,待我想到?了再?告知你,总之……你先吃。”
余二姑娘一心扑在?两个油纸包上,根本注意?不到?除此以外的任何状况,听闻此言,心头那吃白食的担子陡然放了下来,抱着两个油纸包,脚步欢快地朝着院子角落的那架秋千走?去,边走?还?边转头叮嘱:“那殿下想好?了务必告知我,我必信守诺言。”
那头没再?说话。
余菁对?一切浑然不觉,坐在?秋千上,左一口酱猪蹄右一口桃花酥。
油纸包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桑淮的眸子重新落在?了不远处的姑娘身上,她的两腮鼓鼓,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悬空的双足在?空中悠悠晃荡,仿佛一只餍足的小动物?。
他定定地瞧着,心头的闷意?因她的欢欣一点一点褪去了,一双桃花眼也在?不经意?间染上了笑意?,胸腔里的灰冷渐渐被温热取代,心底柔软成一片。
天上的云被风拉扯成丝丝缕缕的碎片,浓炽的日光再?次从云层中伸出金色的触角。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炙热,小姑娘抬起头来,默默举起一块桃花酥:“你也想吃吗?”
酱猪蹄是不可?能分给他的,只能勉为其难分他一块桃花酥这?样子。
世子殿下的摸了摸不知何时红起来的耳尖,想来应当是日光太炙热的缘故。
“你吃,我有话跟你说。”
“你近日…还?是要谨慎些,莫要随意?出门,那歹人似乎并未伏法?,尚存隐患。”
余二姑娘正埋头咬着口酱猪蹄,闻言抬起头来,眉尾微扬,杏眼微圆:“歹人还?没抓到??不过你且放宽心,就?算她未曾伏法?,亦不会再?来找我了。”
女魔头果然奸诈狡猾,纵使失去了部分记忆,还?是能够逃脱。幸而她余高人手握鱼鳞片,才免于重陷危机。
“总之还?是小心为上,更何况……”,桑淮顿了顿,咽下即将到?嘴边的傻话,酝酿了一下措辞才继续道:“我…咳,你认为瑞王此人如何?”
“瑞王殿下啊,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和你不……”
余二姑娘看了看手里的酱猪蹄噎了一下,俗话说吃人嘴短,于是终究还?是默默把?“不相上下”四个字咽了回去。
“不什么?”
余二姑娘砸巴砸巴嘴,换了个说法?:“他和你不是亲人吗,你怎还?来问我?”
“嗯,他这?个人看起来和善,背地里行事极为古怪,并且二十有七了。你……记得离他远些。”
余菁回忆了一番昨日那个瑞王的种种行径,深表认同:“世子殿下所言极是。”
可?这?话落到?世子耳朵里多少带了些敷衍的意?味,他倚靠在?墙上,修长的手指微曲,指尖不经意?地摩挲着院墙上凹凸不平的青砖,“那你觉得,我呢?”
余二姑娘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
长得甚是俊俏,一不留神就?要被迷了眼去。若不是性情教?人捉摸不透,余菁觉得自己对?这?位世子殿下应当会颇有好?感。
现下,看在?酱猪蹄的份儿上,自然是要去粕存精的。
余二姑娘歪着头,眨巴着眼睛,措辞“殿下是个妙人儿。”
妙就?妙在?买的酱猪蹄甚合口味。
少年的耳尖越发红了,微垂了眼睑,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他的目光在?脚边打转,仿佛那里长了什么奇异的花草。
“那…那个,我忽然想起今日看得公文尚有遗漏之处,就?……先回去了。”
不远处的姑娘坐在?秋千上,足尖点地,慢慢荡了一下秋千,身后的藤架绿意?葱茏,在?艳艳的日光下闪着晶莹碧透的光芒。
“好?。”
她在?这?片葱茏的绿意?中仰头看他,明?净澄澈的嗓音,尾音带了一缕少女特有的娇憨,顺着和煦的暖风飘入他的耳畔。
少年的手忙脚乱在?这?一瞬间定格,心头似有马蹄奔腾。
他怔怔上前,情不自禁地走?到?秋千后面。
秋千上的姑娘扭头看过来,圆圆的杏眼中有微微的不解。
他红着耳尖撇过头,嗓音微涩地叮嘱了句:“你最近还?是少出门些,我…咳……有人会担心,想要什么都?可?以教?人传信告诉我,我……得了空闲便会给你带来。”
说完,他鬼使神差地张开双臂,握住秋千两侧的摇绳,将秋千高高抛起,之后便逃也似地准备□□离开。
余二姑娘一头雾水,正咀嚼着他这?番话的意?思,身体却在?一瞬间随着秋千高高飘荡至空中,她大脑空白了一瞬,愣愣看着膝头油纸包里的东西簌簌滚落。
半晌,五雷轰顶一般哀嚎起来:
“啊啊啊,你在?干什么……我的桃花酥!全洒了!”
正飞身跃过墙头的少年听到?声音身形一晃,几欲栽倒下去,随即僵硬地纵身而下,消失在?余菁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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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瑞王别院内,一个门窗紧闭的屋子。
屋里昏暗一片,隐约可?见一个人坐着,另一人立在?其身侧。
站着的人附到?坐着的人耳边低语:
“王爷,密探来报,自昨日晋王世子与沈星彦会面后,晋王世子那边的人就?一直在?探查有关?您和那位的事。”
坐着那人眸光幽幽:
“无妨,他就?算查到?又如何,只要晋王不出面,只一个晋王世子翻不起什么风浪,晋王那只老狐狸,惯会权衡利弊,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程度还?不足以让他出手。”
“王爷英明?,不过王爷真打算就?此放过沈星彦和那叛徒?他们手里的东西怕是对?王爷不利。”
瑞王嗤笑一声:
“沈星彦深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他早有意?救那叛徒,为了不让我早早生疑,那份假意?给我的密件想必是真假混杂。可?惜啊,他终是小看我了,他没料到?纵使只是这?一两分的真也足够我窥见他的底牌了。他手里那些还?不足以真正撼动我的根基,这?也是他迟迟没行动的关?键。”
他话音一转,声音越发冰冷,“更何况一个‘已死’之人说的话又如何上达天听?那个叛徒,呵,一个将死之人罢了,更是不足为惧。”
站着那人笑得谄媚:
“将死之人……是了,多亏王爷有远见,留了一手,只是暂时缓解了那叛徒中毒的症状,她岂能想到?,王爷早就?对?她有所防备,那毒现下只是蛰伏在?她体内,没了王爷的助力,不日便会卷土重来,到?时候,她必蚀骨灼心七窍流血而亡。”
瑞王抿着茶,神态悠然:“嗯,现下最重要的是修生养息,扫一扫前一阵子的尾巴,静待时机成熟。”,搁下茶盏的同时又想起别的事,“大师说的另一个人呢,找到?了吗。”
站着的人抱拳回应:
“找到?了,此人爽快的很,只要付银子,照顾他的妻小,便无所不应。”
瑞王笑了一声:
“不错,比余家那姑娘识抬举。”
“若不是大师说炼化需要这?二人心甘情愿才能真正成事,王爷何苦费这?精力,把?人绑来便可?。”站着的人声音忿忿。
“绑人太粗鲁了些,对?女子,还?是可?以怜香惜玉一些的,她迟早会乖乖的听话。”,瑞王的语气温和异常,若不是坐在?昏暗处,必是一派儒雅端庄的贵公子作态。
这?一边,尚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盯上的余菁猛地打了个喷嚏。
她抬手揉了揉鼻尖,继续一笔一划的书写今日发生的事。
昨日那荷包事件,她标注的是“极度怀疑,无法?置信。有点恶心。”
今日的□□事件,她咬着笔杆想了想,标注“好?吃,还?想吃。人也好?看,说话中肯……就?是傻了点。回赠点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