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烤串和口味虾

苏绵这顿饭吃得很没滋味。

一碗饭只下了一半。

直到送钟锦春出门后,仍然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脑海里总是不断浮现出那晚在境门里所看到的情形。

钟锦春被逼迫下跪,喝脏水,被揪头发扇耳光。

那些时候,她痛苦吗?绝望吗?

她瘦小的身子瑟缩成一团,永远是弓着背,不敢抬眼,紧抿着双唇。

可没有任何人来救她。

苏绵她仅仅是旁观,仍然感到无法压制的难过,那么钟锦春本人又是什么感受呢?

这一晚,苏绵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等天快亮了的时候,才浅浅寐了会儿。

午后,她顶着一对青黑的眼圈来了前厅,就见顾墨正坐在电脑后,不知道是在玩游戏还是搞什么高端数据。

“中午吃什么?”苏绵打着哈欠问。

顾墨点了几下鼠标后起身道:“从系统买了豆腐脑和油条、豆浆、小笼包。”

苏绵现在回想起来才恍然大悟,上次她睡到傍晚才醒,顾墨的午饭也是自己从系统买的吧?她刚绑定系统的时候看见过成品,每一道都要10积分以上,她根本舍不得买。

既然有顾墨这个积分大户在,她自然也乐得清闲。

只见顾墨去了厨房,还榨了杯新鲜的西瓜汁,放了小半杯冰块,拂面而来的果香就像夏天来了一样。

随后豆腐脑、油条等食物也被端来。

一碗放了白砂糖的甜豆腐脑,另一碗咸的是加了卤汤。

没想到顾墨还挺细心的。

就连西瓜汁也只是上次随口说过那么一句。

苏绵脸上有些燥热,她垂眸,感受到自己砰砰乱窜的心跳,头脑也随之混沌起来,她低声问:“怎么今天这么勤快?”

顾墨的动作一顿,淡声道:“看你心神不宁,又没睡好,想让你好好休息下。”

苏绵的声音越发低下去,半开玩笑地问:“诶……你是不是觊觎我的美色?”

“我们不是夫妻吗?”顾墨神色如常地反问。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在已经失去了大半记忆的前提下,她跟顾墨明显就是两个陌生人。

何况顾墨身怀秘密,这夫妻关系尚且说不准来龙去脉。

此时的苏绵仅仅只看得到顾墨那浅淡又漠然的神色,心中钝钝的被什么扯了一下似的,紧接着就是漫上来的失落感。

“是啊,分房睡的夫妻,可见感情也不怎么样。”苏绵撇撇嘴,压下心里的酸涩失落,继续以玩笑的方式说道。

顾墨看了她一眼,屈起手指,轻敲了敲桌子:“吃饭。”

“你不是不爱吃甜?为什么还吃甜豆腐脑?”苏绵发出了来自灵魂的疑问。

顾墨正将白砂糖与软滑白嫩的豆腐脑搅拌均匀,砂糖随着温度而逐渐融化,软糯地趴在每一块豆腐脑上,他笑笑:“甜豆腐脑是南方人最后的倔强。”

用这么四平八稳的语气讲笑话。

真是……好好笑啊。

苏绵皮笑肉不笑地撕开油条,泡进了卤汤里。

吃过清淡的午饭后,这天下午苏绵却也没有闲着,自从解锁了院子之后,她早就盘算着搞点烧烤吃了,今天是钟锦春最后一次来店里,自然就把计划提前了。

苏绵咬咬牙,又分别花了5积分买烧烤架子、竹签,以及5积分的食材。

孜然、辣椒面和酱料,那些倒是一早就备齐了的。

看着50积分的余额,苏绵心痛不已。

离千万富婆又远了一步。

整个下午,她都拉着顾墨一起准备烧烤。

五花肉、羊肉、肉筋切小块;蔬菜洗净之后,辣椒、玉米切段,土豆切片,鱼丸、鱼豆腐之类的不用改刀,解冻就行。把准备好的食材全都串竹签,剩下便是需要另外处理的了,比如蒜蓉茄子和金针菇。

苏绵偏爱吃羊腰子和烤脑花,所以也一起准备了。

顾墨看得直皱眉,甚至有点想吐。

“你别这副表情啊,羊腰子虽然闻着膻味重,但特别好吃,尤其是肥油的部分烤得焦焦的,一口咬下去满嘴香,外层焦脆,内里却是又嫩又香。还有这烤脑花,更软嫩,吃火锅的时候也是必点。”苏绵热情洋溢的给顾墨安利。

顾墨:……不了不了。

另外准备两样湘菜,分别是口味虾和剁椒鱼头。

忙活到忘了时间。

钟锦春来得比平时晚一些。

刚一进门就闻到满屋子溢出来的香气。

苏绵听到响动,出来领着钟锦春去了后院。

“来得刚好,剁椒鱼头和口味虾才出锅没一会儿,你先吃着,我再去烤点串。”苏绵把钟锦春按在凳子上。

大概是出于虚假的塑料夫妻情意,顾墨让苏绵在旁边指点,他来烤。

炭火烧得很旺,肉串被烤得滋滋冒油,撒上一把孜然辣椒,再翻个面。

烧烤架上摆了满满一排,各色肉类和蔬菜。

顾墨从左到右地翻面,撒料。

苏绵帮着扇火。

钟锦春肚子早就开始咕咕叫了,但老板娘他们都还在烤串,她自个儿先吃,总觉得不合适,于是一边咽口水,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等串烤好了,一盘子一盘子地放上桌。

热乎地冒着香味儿,肉串烤得皮焦肉嫩,油香直往人鼻子里钻,蔬菜也烤得火候刚好,钟锦春咽了咽口水,问:“老板娘,开动吧?”

照例是一人一大杯冰镇啤酒。

晚风轻柔。

带着炭火味儿的串才够正宗。

三个人坐下开吃。

苏绵跟顾墨干了一下午活儿,早就饿了,钟锦春更是不用多说,不一会儿桌上便多了几十根竹签。

不论东南西北,不论哪种做法,火锅和烧烤都是大多数人的心头好。

除了羊腰子和脑花,苏绵还喜欢烤玉米,香甜可口,烤得焦脆的外皮儿混着孜然辣椒,别具风味。

土豆片和馒头片刷酱也是记忆中的老味道了。

“老板娘,怎么没给你老公烤点韭菜?”钟锦春吃得半饱,眯着眼睛喝了口啤酒,调侃道。

苏绵面上一红,紧接着没好气地道:“我才八岁,不要跟我说这种少儿不宜的话题!”

钟锦春挑眉:“哦?”

苏绵闷不吭声继续吃。

钟锦春见状,笑说:“美人老板娘,别恼啊,我自罚三杯给你赔罪。”

还不等苏绵阻止,就见钟锦春已经开始吨吨吨地喝上了。

算了,苏绵想,反正也是最后一顿了,她心情不好,多喝点也没什么。

苏绵又剥了小龙虾吃,虽然剥皮麻烦了些,但吃进嘴里,蒜蓉混着虾肉的味道,让苏绵不由得发出好吃的叹息声——啊,这就是夏天的味道吧。

烧烤、小龙虾和冰镇啤酒。

夫复何求啊。

她嘬了嘬沾着汤汁的手指,满足地眯了眯眼,扯了纸巾擦干净后,又开始吃剁椒鱼头,鲜鲜辣辣,香气四溢,肉质细嫩入味,一抿即碎。

要不是肚子鼓了起来,苏绵觉得自己还能再吃八碗米饭。

顾墨不怎么爱说话,此时吃得却无比快,像是怕被抢光了一般,一张嘴就没停下来过。

相比之下,钟锦春吃得就少多了。

她好像更多时候是在喝酒。

北方的扎啤杯子,她已经连续喝了好几杯,脸上泛起酡红。

“老板娘……嗝儿……”钟锦春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你最近怎么不问我有没有想起什么?”

苏绵的小龙虾扒到一半,此时停下动作,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说她不愿意再听?说她早就在境门里窥见一角?

钟锦春也不在意苏绵怎么回答,起身去了秋千上,微微荡起来,声音在空中逐渐四散:“其实跳楼的感觉跟荡秋千也差不太多嘛。”

“还想吃什么不?”苏绵犹豫着,挑了个不咸不淡的话问。

“足够了。”钟锦春笑,嘴角勾起的弧度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萧索,“谢谢你,老板娘。”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她的目光却在望着夜空。

月残星疏。

钟锦春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语气荒凉,却又没什么情绪,好像所发生的那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校园暴力是从初中开始的。

起因是什么?

就连钟锦春自己都不记得了。

兴许是因为她长得不那么好看,又或许是因为她名字里有个“春”字,让青春期的男男女女觉得下作,也可能是因为她平庸,因为她看起来很不高兴,一副很拽的样子。

别人想作恶,总能找出理由的。

钟锦春的不幸在于,她成了那群男女的靶子。

谁都能来踩一脚。

每天上学成了她的噩梦。

课桌里随时会出现垃圾,虫子,椅子上会有胶水。

上厕所会被打,会被拍下来。

只要一会儿不在教室里,水杯里就会被吐口水,或者换上尿。

放学后,那些人曾用胶带一圈圈粘在她头上,呼吸困难,什么都看不到,她也撕不掉。

她很怕。

老师管不了这些坏学生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也不能保护她。

她曾试图反抗,可结果只有更残忍地羞辱和戏弄。

说到这里,钟锦春深吸一口气,望向苏绵,笑:“很恶心吧,我这样的人。后来我得了很严重的抑郁,需要每天吃药。”

“那些药会让我不那么痛苦,可也让我丧失了对快乐的感知。”

“我试图断药,整个人就会彻底崩塌。”

“我总是想,自己就是个怪物啊,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样的自我挣扎持续到我遇见赵子辰。”

“他就像是一束光照进了我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