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个子很高，长得好看，跟我有很多共同爱好，刚开始对我也特别好，无微不至。记得天还冷的时候，我想喝奶茶，他就立刻出去给我买，回来乘地铁的时候，把奶茶揣在怀里，怕奶茶变凉。”
钟锦春回过头来，望着苏绵，笑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苏绵摇摇头。
“意味着——除了血缘关系外，他是唯一一个愿意这样对我好的人。”
“但他却出轨了。”
“你说这个世界怪不怪？小三竟然就是当初打头欺负我的女生，过了这么多年，我以为我忘记了，可她出现的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怕得要命。”
“我又愤怒，又害怕，又难过。”
钟锦春拉开袖子，露出那骨肉黏连的手腕：“那天我想起了这些，所以更加痛恨自己。”
苏绵看着只觉得心惊，轻声开口：“都过去了，锦春，不要再去想了。”
但钟锦春却猛地跳下秋千，步步紧逼过来，冷笑道：“凭什么要我看开？你觉得过去了，就代表着不存在了吗？事情就没有发生过吗？！最可笑的就是你们这些观众，既做不到感同身受，却还要指手画脚。”
苏绵有些无措：“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好过一些。”
“这辈子我都不会好过。”钟锦春悲凉笑着，“那段黑暗的时光，刻进了我的骨子里，灵魂里，直到死后，还让我饱受煎熬。”
“以前有人问过我，为什么不告诉老师，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告诉父母，那副模样就像你现在一样。”
“可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我跟爸妈讲过，他们却说，别理那些人就好了，他们觉得没意思就不会继续了，他们还问我，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惹人讨厌的事？面对她们那一整个群体，我个人的反抗微乎其微……”
“我就像一只被放弃的虫子，随便她们虐待欺辱。”
“不过，要是当初我能再勇敢一点就好了。”
钟锦春浑身都在发抖，紧抿着唇，面上毫无血色。
这时候，顾墨忽然道：“别忘了任务。”
苏绵身子一震，这才想起来她要消除钟锦春的执念。
“锦春，你跟我来。”苏绵起身去境门。
这次她选的是进入记忆中，进入之前，半空中呈出一个类似于手机的东西，可以调换记忆场景，暂停、离开等。
眼前一花，紧接着她和钟锦春就出现在了教室里。
她选择了隐身模式。
此时下了早自习，学生们三两结伴去打水，上厕所，钟锦春坐回熟悉的位置上，几乎是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
只见班上最漂亮的那个女孩周娜过来，讥笑道：“怎么不敢出去了？”
“没有。”钟锦春垂下头，双手攥成拳，青筋暴起。
旁边有男生路过，吹了声口哨：“看你这骚样，连厕所水都喝，还有什么不敢的？给哥摸一把，五十块怎么样？”
“滚开。”钟锦春声音很低，也很沉。
她想杀人。
“哟，长能耐了？”男生啐了一口，“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就你这样的去当鸡都没人要。”
钟锦春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男生，抬手就要扇过去。
可周娜却眼疾手快拦住了她：“还想打人？”
“你们都去死吧！”
可周娜的几个小跟班却聚拢过来：“连娜娜都敢动？你知不知道她哥是谁？你算什么东西！”
说着，几个女生直接对钟锦春动手。
有的扇耳光，有的扣住她肩膀，有的踹她小腹。
钟锦春浑身抖得厉害，她捂着脸，咬紧牙关——为什么还是不行？她为什么这么没用？这时候周围的一切忽然停止了，苏绵显出身形来，将钟锦春扶起。
“不要怕。”苏绵抱住钟锦春，轻拍她的背，“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任由他们宰割的小女孩了。”
钟锦春拼命摇头，身子瑟缩：“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苏绵不住地拍着她的背，温声道：“好，没关系，做不到我们就离开。我带你进来只不过是试试看而已，我知道这很难。”
无声呜咽。
钟锦春的手指抓着苏绵的衣服，死死攥着，骨节泛白。
良久，她才抬眼：“我想再试一次。”
苏绵轻笑：“好，锦春，不要怕，你忘了吗？你已经死了，我们是在你的记忆里，并不是真实世界。”
钟锦春犹豫着点点头。
时间退回到刚下自习的时候。
钟锦春深吸一口气，抬眼就对上周娜的视线。
“怎么不敢出去了？”
“关你屁事！”钟锦春攥紧拳头，扬声道。
周娜神色一僵，难以置信地道：“你说什么？”
钟锦春吐出一口浊气，目光逐渐坚定，她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上：“怎么，又要打我了？你们觉得自己很厉害吗？傻比！”
说着，她从笔袋里掏出削铅笔的小刀，刀刃上沾着血迹——都是她自己的。
那段时间里，她经常自残。
“我他妈告诉你们，谁再敢欺负我，就一起去死吧！反正老子不怕，但你们怕不怕？”钟锦春冷笑着道。
周娜眼神缩了缩。
还有其他同学上前来说话：“钟锦春你疯了是不是？你算什么东西……”
“我是个人，活生生的人，我被欺负会痛，会难过。”钟锦春扫视着他们，笑意悲凉，“我是和你们一样的人啊！”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
钟锦春笑着笑着，眼角就垂下泪来。
原来她可以做到的啊。
苏绵来到她身边，问：“你还想继续吗？”
“试试呗，反正我都死了，就像你说的，还有什么好怕的？”钟锦春眉眼间多了分舒爽，“我忽然想起一句话，横的怕不要命的。”
苏绵在屏幕上点击赵子辰出轨的画面，随即她们便来到新场景。
“去吧，锦春。”
此时场景是她跟赵子辰同居的房子。
她知道，推开房门后会看到什么，她的手微微颤抖，很快，她拧紧了门把手，猛地打开来。
只见赵子辰跟周娜正赫然滚在床上。
白条条的场景，晃得钟锦春有些眼晕。
“赵子辰，你不是说跟她断了联系吗？！”钟锦春高声质问。
周娜脸上没有浮现出一分羞愧难堪，反而施施然穿上自己的衣服，还在赵子辰脸上亲了一口，有些好笑地说：“钟锦春，你平时都不照镜子吗？丑比也配叫嚣？”
“为什么子辰愿意跟我在一起，你想过没？谁愿意成天跟一个又丑又负能量的人待在一块啊。他对你好，可你有良心吗？你是怎么对他的？吵架的时候只顾着自己痛快，你考虑过他的感受吗？”周娜脸上浮现出不屑。
“你要跟我分手吗？”钟锦春平静地问赵子辰。
赵子辰摇摇头：“我爱的是你，可跟你在一起太痛苦了，只有跟娜娜相处的时候，我才好过一点。”
钟锦春心中纠扯得疼，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是她爱过的。
那张脸，那副身子，还有熟悉的充满爱恋的眼神。
她深吸了口气，眼神恢复几分清明：“那么好的，赵子辰，分手吧。”
“锦春……”
“你配不上我。”钟锦春微微笑着说。
周娜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相同的反应，已经是第二次了。
恐怕诸如周娜等人都已经认定了她好欺负，总是忍让，所以从来料想不到她会强硬起来。
钟锦春轻蔑道：“周娜，你就那么缺男人？看你长得不错，没想到这么爱当小三，等着吧，你迟早会有报应的。”
“渣男贱女才相配。”钟锦春又笑了，“既然你那么喜欢二手货，那就让给你咯。”
“还有你，赵子辰，祝你跟周娜夜夜笙歌，早日不举。不过我劝你最好去医院查查，从初中开始周娜就跟不同的男人上床，好哥哥一大堆，说不准有什么脏病呢？”
“你们真他妈让人恶心。”钟锦春做了个呕的动作。
赵子辰脸色黑了。
周娜扑上前来，想跟以前一样打钟锦春，可钟锦春却先一步躲开，拿起旁边的花瓶砸了过去：“贱货，离我远点。”
“你敢砸我？！”
“没杀了你已经算我够善良了。”钟锦春冷笑，转身离去。
“钟锦春，你不要后悔！”赵子辰低吼一声。
“后悔个屁！”钟锦春回头呸了一声，“废物，渣男！”
砰地一声关上门，苏绵等在那里。
原本斗志昂扬的钟锦春却像是忽然泄了气一般：“老板娘，我尽力了。”
“你觉得有没有好受一点？”苏绵问。
“还好吧……可我不想跟赵子辰分手，我不想便宜了周娜。”钟锦春有些黯然。
“是吗？”苏绵问。
好像所有的伪装在她的视线之下都无所遁形。
钟锦春默了默，道：“也就只有我死了才能这么肆无忌惮，活着的时候需要考虑太多了。”
苏绵牵住她的手，只是静静地看着，在安静之中，只余下情绪逐渐蔓延，还有钟锦春眼中的泪意。
“老板娘，我带你去太平街，你快用那个高科技手机把我们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