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的夜,寒凉如斯的风。
窗户似是没有关拢,丝丝刺骨的冷风自窗户的缝隙灌入屋内,一阵阵的扑在床上那人的脸上,将她莹白额前的漆黑碎发一一的吹散开去,露出一整张恬静美好的脸孔。
她闭着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下如同羽毛般的点点阴影。
恍惚了也不知道多少日子,在这样一个夜里,她感到了一丝难得的清明。
那天的所发生的一切再一次的在她眼前浮现,她眼皮颤了颤,紧紧的咬住下唇忍住那股冒上鼻头的酸意。
那日,清玥将重伤的爹爹交到她的手上,而后便去同那墨隐教教主阿筌对峙。
阿筌是个极要脸面的主儿,被清玥从自家地牢里劫走了人脸上深觉挂不住,便带上若干手下围堵清玥一行人,她对清玥放话:带玉雪之走可以,不过你必须陪本教主春风一度,不然我一个都不会放走。
清玥对此无礼要求自是嗤之以鼻,可对方人多势众,比武力自是不大可能。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珉山之上忽又下来一人,这人便是墨隐教第一杀手莫岚。
自从看到了那样的爹爹之后,孟娆便连带着莫岚也一同记恨上了,然面对孟娆冰冷、充满恨意的眼神,莫岚只是用那双不再漆黑明亮的黯淡双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孟娆看到莫岚倾身贴着阿筌的耳朵小声说了些什么,阿筌听罢笑了起来,笑得格外的不怀好意。
她看到阿筌挑起了莫岚线条刚毅,不知什么时候生了些青色胡茬的下巴,声音低低的呢喃着,她听不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说的是什么,她只知道阿筌放过了他们。
阿筌带着一众杀手回了墨隐教,只莫岚还站在原地,半晌,他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单手伸进怀里掏着什么东西。
她不看她,只是冷漠的别开脸。而后她搁在膝上未曾受伤的右手里便被塞进了一团带着那人体温的绵软东西。
她听到他说:“对不起。”
声音还是那样低沉,有磁性,却少了那一分温暖,多的是让人不易察觉的伤情。
她始终没有再看他一眼,直到知晓他已离去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她才后知后觉般扔掉了手里的东西,如同扔掉一团令人讨厌的垃圾。
那之后,景茨带着她,清玥带着玉雪之,一行五人,策马赶到了离珉山最近的一个城镇之上。
他们去了那里最好的医馆,大夫分别看了孟娆与玉雪之的伤势,对于孟娆的伤,大夫只说没甚大碍,皮外伤,好好休养几天便可痊愈了,可当看到玉雪之时,大夫只连连摇头叹气,犹豫半天,还是说了出来:“你们为这位公子准备后事吧!老朽无能为力啊!”
恰好此时玉雪之醒了过来,他的轻咳打断了想痛骂大夫“庸医”“胡说八道”的孟娆。
玉雪之望着趴在她床边眼睛红肿浑身狼狈的孟娆,想要笑,却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多余的力气能够令嘴角扯出一个弧度了。
“阿、阿娆,爹爹可能盼不到你成婚的那天了......”
孟娆一听玉雪之这样说眼泪便又掉了下来,她张张嘴要说话,却发现自己早已语不成调,泣难成声,最后终是哽咽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爹、爹乱说,呜呜,爹爹怎么会盼不到,爹爹不仅要看阿娆成婚,将来了还要做阿娆孩子的爷爷,替阿娆带孩子的...呜呜...”
“傻孩子....听话...爹爹要是不在了,就好好跟、咳咳、跟着你清玥叔叔、他、他会像爹爹一样待你好的...跟着他...别给爹爹报仇...”
“不......!我不要!我就要爹爹你......就要爹爹你啊......”
玉雪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搭上了孟娆的手背,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划过一丝解脱。
“阿娆,答应爹爹最后一件事......咳咳、以后、以后一定要找个与你真心相爱之人度过余生,一心一意,切莫要辜负...了...噗...”
他话还是没有说完,一口浓血便涌上了喉头,眼前的人和事渐渐变得模糊扭曲起来。
“记住...爹爹...说过的话...”
他搭在孟娆手上的手慢慢滑落,这是他在这人世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玉雪之死了,那天,景茨和景昀都看到,那位温润如玉的玉公子死后嘴角那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似乎,没有爱,也没有恨,只有解脱。
孟娆在玉雪之断气的那一瞬间,只觉得天翻地覆,莫大的悲恸连她的肉/体都承受不住,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而青玉门掌门清玥,或许没有任何人看到,但景茨却分明的看见他们清冷孤傲的掌门眼角的那一抹晶莹。
清玥将身心皆受到了重创导致昏迷的孟娆带去了幽迎山脚下,那是他除了青玉门之外的另一个住处,除了两个心腹以外,再无其他人知晓。
他亲手将玉雪之的尸身埋在了幽迎山山腰上一处偌大的梅林中——那是幽迎山最美的地方。
而孟娆醒来之后一直不愿相信玉雪之已经离世这个事实,她整日整日的呆坐,恍恍惚惚,神态木讷,宛如人偶。
清玥让景昀景茨先回了青玉门。他觉得孟娆如今这个情况需要静养,而他之所以每年都需要闭关,只不过是因青玉门的内功太过寒凉,他本身又比其它男子体寒许多,是以不得不闭关修炼来压制体内的寒气。
幽迎山的山顶则正有一池水质极好的温泉,每日只需泡上一两个时辰,却也比整日将自己关在密室内修炼的成效要好得多。
清玥在幽迎山每日的日常便是——做饭,洗衣,泡温泉,画风格外不一样的开导、照顾孟娆,当然,最重要的便是时刻关注孟娆情况,不能出一丁点儿的差错。
而孟娆却很“听话”的吃饭,睡觉,既不哭也不闹,整日的活在自己的记忆之中。
恍恍惚惚,两个月就这样过去了。
这个晚上,感受着扑在脸上的刺凉寒风,孟娆的意识渐渐清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