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

孟娆想过请她?上来?的这位“贵客”会是她?认识的人,只是没?料到这人,竟是一年多?未见的南王世子——云澄衣。

他端坐在饭桌旁,金冠束发,玄色暗纹锦袍着身,英俊的面容上仍带着些?许玩世不恭的笑意,望着她?,漂亮的丹凤眼里跳跃着欣喜地亮光。

这个曾让她?情窦初开的男子,如今再次看到他,心里却已?如止水。

云澄衣站起身,几步跨至孟娆面前,腰间坠着的一枚紫色玉质平安扣,随着他的步伐动作而晃荡。

“师姐,又见面了。”

孟娆的注意力却被他腰间的平安扣所吸引,她?有些?恍惚起来?,喃喃地说:“这个,你还戴着啊。”

云澄衣却是一笑,“师姐赠我?的呢,我?自然是要一直随身佩戴的,师姐,那块云纹玉佩呢,你可还留着?”

说到这个,孟娆着实有些?羞愧,那块云纹玉佩,她?还真不知是落在了青玉门还是幽迎山......

别人一直戴着她?给的平安扣,她?却将人家的玉佩搞丢了,怎么都说不过去,孟娆想了会儿,还是说:“肯定?留着呀,我?怕弄丢了,所以一直锁在家中柜子里呢。”

“不用这么小心,师姐你戴在身上我?看着才高兴呢。”云澄衣说着,似是这才注意到了孟娆身后的池宴一般,有些?迟疑的问道:“这位是......”

孟娆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同云澄衣介绍池宴,池宴却也没?等她?想到如何介绍,便?上前一步对云澄衣说:“我?叫池宴,是孟娆的大夫。”

作为权贵世家之子,云澄衣可以说看起来?很是雍容华贵,气度不凡了,但在气场这般大的云澄衣面前,生在市井的池宴竟然半点不怯场,二人的视线对上,云澄衣莫名?感?受到了些?敌意。

云澄衣没?有在意池宴那一丝敌意,只一脸关怀的望向孟娆:“师姐,你怎的还要随时带个大夫在身边,是病了么?”

孟娆干笑两声:“呵呵...没?,没?,就是感?觉,带个大夫在身边很安全...”

云澄衣明显不相信:“真的?师姐,你莫要骗我?,若真病了,我?马上让下属去京都请宫里医术最高的太医过来?给你治病。”

还不待孟娆说什么,池宴听云澄衣这般说,心里瞬间不舒坦了,他的任何情绪都会写在脸上,若说先前对云澄衣只是有一点点敌意,那么现在就是敌意深重了,他瞪着云澄衣,生硬的说:“她?有我?一个大夫就够了!”

孟娆心知让这两人继续说下去恐怕就得?不欢而散了,于是她?又将池宴拉到身后,满脸尴尬的对笑容逐渐消失的云澄衣道:“咳,他就是这般的,你别在意。那个,师弟,师姐我?还有要事得?办,可能?得?先走一步了......”

听到孟娆说要走,云澄衣忙说:“师姐,一同用过午膳再走罢,一年余未见,师弟还想和师姐多?叙叙呢。”

孟娆一想,反正又不是真有什么事等着她?去办,便?也就答应了。

饭桌上,池宴埋头吃菜,并?不参与孟娆与云澄衣的谈话,只是,在云澄衣夹了一块鲈鱼肉给孟娆后,池宴吃菜的动作便?停了。

他的筷子伸向了一盘鸡腿,而后稳稳的夹起其中一个,放到了对面云澄衣的碗里。

孟娆看在眼里,心里不由?感?叹道:池宴果真是个傻的,方才还莫名?其妙同人针锋相对,现在便?冰释前嫌一般给人家夹菜了...啧啧......

“多?谢池公子夹的鸡腿。”云澄衣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池宴抬头对他露出一个纯良无害的笑容,“不客气。”

明明看起来?就是一副十?分融洽的场景,可...孟娆怎么觉得?...有些?剑拔弩张呢...

云澄衣在孟娆的注视下,优雅的吃掉了那块看起来?十?分美?味的鸡腿。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云澄衣吃完鸡腿后没?一会儿就去了厕所,再没?回来?。

给云澄衣递完草纸的护卫面无表情的对孟娆说:“世子让二位今日先走,日后有机会他定?然登门拜访。”

孟娆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测,一离开酒楼,她?就问池宴:“你给他....下毒了?”

池宴倒是实诚,点点头,又摇头,眼神清澈。

“没?下毒,只是一点巴豆粉。”

孟娆面部肌肉不可抑制的抖动两下,她?扶额无奈问道:“你给他下泻药干嘛?”

池宴微微蹙起眉,咬咬唇,说:“我?讨厌他。”

孟娆真想问问他,人云澄衣对你做什么了,就讨厌他,讨厌就讨厌了呗,还给人下泻药...

像是听到了孟娆的腹诽一般,池宴又说:“他一直看你,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

池宴的茶色的眸子此时仿佛变成?一个漩涡,将孟娆吸了进去,她?再次走神了。

回神时,心里又是一阵刺痛,她?别开眼,故作轻松道:“走吧,就在街上逛逛得?了,你看到什么喜欢的便?说,我?买来?给你。”

一路上,孟娆没?再说过话,池宴一把拽住了孟娆的胳膊,对上她?的眼睛,委屈巴巴的说:“我?以后再不这样乱给你朋友下药了,你别不理我?。”

孟娆刚准备说没?有不理他的时候,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嘘,等下和你说,我?们现在先跟着前面那个穿紫色衣服的男子。”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走在他们前面的紫衣男子,正是那个堇柳。

堇柳,这个时间段,他独自一人出府作甚?孟娆的第六感?告诉她?,得?跟着前去看看情况。

堇柳并?非习武之人,孟娆和池宴也掉的远,是以直到堇柳走进巷子,行至深处,推开一处破落院子的院门时,也仍未发觉有人尾随。

院子里的住着一位看起来?已?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与一个只有七八岁小女孩,衣着都十?分朴素。

见着堇柳,中年男子与堇柳都显得?十?分高兴,堇柳在这一刻也卸去了在其他人面前一直戴着的虚伪面具,露出最真实的一面,笑容布满了他那张年轻美?丽的脸,任谁都看的出,他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孟娆猜测,这二人可能?是堇柳的父亲与妹妹,真没?想到,一直在她?心中虚伪又势利的堇柳,居然还有这么温情的一面。

没?有预料中的阴谋诡计,孟娆非但不觉失望,反而觉得?轻松不少。

与池宴悄无声息的离开后便?直接回了孟府,回到孟府时,天已?黑了,孟娆让池宴回了偏院,自己则去了账房。

账房里亮着灯,孟娆推门而入之时,案桌前端坐着的人停下了正在拨弄算珠的手。

静湖圆睁着眼睛盯着来?人,后知后觉的急忙从椅子上站起身,几步跑到孟娆跟前,紧张的同她?行礼:“小、小姐,您来?了...”

虽然静湖年岁同孟娆差不多?,但静湖给孟娆的感?觉就像是邻家弟弟一般,总让她?不自觉的软下脸来?。

她?唇角微弯,道:“都快巳时了,怎的还在账房里?”

静湖颇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结巴道:“还、还有一些?账没?算清,就、就...”

先前的账房先生已?经老了,在孟朝歌去世后就请辞回乡养老了。孟娆无法,只得?自己随便?看了下账本,了解了府上的开支与孟家旗下商铺的盈利状况后,便?将玉雪之的书童静湖安排到账房来?管账。

静湖在这算数这方面挺有天赋的,加之他原先就会这些?,是以上手很快,一点都没?让孟娆失望,静湖对她?的衷心上次在金玉苑她?也目睹过了,让静湖在账房管账,她?倒是放心的很。

“忙活完了便?早些?回去歇息吧,还有,”孟娆停顿一下,视线在静湖紧张的脸上扫了一圈之后,才又道:“以后不用这么拘束。”

静湖不知是羞的还是怎的,白净的小脸倏地就红了,他紧张兮兮的忙说“是”,说完想到什么似的,又鼓起勇气抬起脸直视孟娆,圆圆的眼眶有些?泛红,“小姐,谢谢您。”

孟娆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她?笑着说:“这是你应得?的。”

离了账房,孟娆回了康乐苑自己屋中,刚准备吩咐下人给她?准备水沐浴时,樱兰却来?了。

樱兰面色有些?凝重,孟娆见状只觉定?是有什么坏消息了,于是稳稳心神,问她?何事。

“天家突然大量采购了我?们孟氏布行的布,属下却觉得?很是奇怪,我?们布行产的布并?不是最好的,先前宫里的布也都是从京都第一布行瑶锦布行采购,怎的突然就......”

孟娆眼皮一跳,不好的预感?顿时浮上心头,按理说,宫里那些?人穿腻了一家的料子想换一家也没?多?奇怪,可不知为何,孟娆就是觉得?极不对劲。

“再怎样那些?布料也已?经给宫里了,现下,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但愿,不要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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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便?是半年,入冬后,很快就下了第一场雪,洋洋洒洒的铺满了整个天地。

那批送去宫里的布料,半年过去了也没?来?人找过孟家麻烦,孟娆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静湖在账房里已?经慢慢从生涩变得?熟练老成?,只是依旧忙到很晚,孟娆见了十?分过意不去,于是派了一个年岁不大的小书童过去给他打下手,静湖受宠若惊,高兴了好久。

原先的孟府管家病了,只能?回老家休养,孟娆观察了管家的儿子玉叶一阵,最后将玉叶提拔为新一任管家,由?于玉叶年岁过小,孟娆怕他遇事应付不过来?,便?让府上一个颇为沉稳的大丫鬟竹韵辅佐他,玉叶与竹韵一同将孟府上下管理的井井有条,孟娆很是满意,觉得?自己看人很有眼光。

还有之前一直在她?跟前献媚的堇柳,现在也成?了为她?做事效劳的一位得?力下属。

事情,是这样的。

某日堇柳打扮的花枝招展,在与她?擦肩而过之时,“一不小心”脚下打滑摔进了她?的怀里,孟娆根本不吃这一套,甚至十?分生气,她?推开了他,用力有些?猛,以至于他跌坐在了地上,不知摔到了哪儿,疼的半天都起不来?。虽说这都是他自找的,可孟娆想起先前看到的那个,在中年男子与女童面前温情无限的堇柳,她?就有些?不忍心。她?想,堇柳这般,不过就是为了钱。

她?决定?给这个可怜的男子一个机会。在给他这个机会之前,她?派人查清了他的所有底细,原来?,那日院子里的人,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他的妹妹。

堇柳的童年可以说是阴暗的。他家里并?不富裕,母亲又嗜赌,一日她?母亲玩大了,输了个底朝天,将家中值钱的东西全给人家之后仍然欠着巨额赌债,那债主是个肥头猪耳的中年女子,有些?见不得?人的恶心怪癖,她?早早听闻过堇柳仙童般的长相,垂涎已?久,终于等来?了机会。

债主对堇柳的母亲说:没?钱还债就用你儿子抵,这账就清了。

堇柳母亲听到可以抵债,哪还在乎什么血缘什么亲情,统统算个屁!没?有丝毫犹豫的,就把将满八岁的堇柳用来?抵了债。

至于堇柳被送去那债主府上后遭遇了什么,孟娆并?不愿深想。

堇柳的父亲在得?知堇柳被妻主抵了债后,向来?低眉顺眼的人第一次对妻主发了火。他父亲深夜一人跑了出来?,在那债主的府邸附近徘徊了七日,终于寻着机会,冒着重重危险,将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儿的堇柳给救了出来?。父子二人并?未回那个称不上是家的家,而是选择远走他乡,后来?堇柳父亲嫁给了当地一个安分过日子的女子,有了现在这个女儿,可惜好景不长,在女儿五岁的时候这一个妻主就因病逝世了。再后来?便?是堇柳被孟姝看上,娶他做了侧夫。

......

知道堇柳的过往以后,再看到堇柳时,孟娆只觉内心有些?复杂。她?问他愿不愿意为她?办事。

堇柳听到孟娆这般问他,先是震惊,但很快就回神,说愿意。

孟娆便?说:“我?让你做的事就是代替我?,去同别人谈生意,两日后有一个大客户会来?叶水城来?谈判,我?让你去,若你谈成?了,我?必然重用你。”

堇柳惊的半天没?说话,好半晌他才一脸坚定?的说:“我?一定?会谈成?的。”

孟娆知道,堇柳是聪明人。

如堇柳自己所言的,他确实谈成?了那笔生意,完成?度堪称完美?,孟娆很满意,但并?没?有现在脸上。

只是冷着脸对堇柳说:“你的能?力我?看到了,确实不错。但你别忘了这都是谁给你的机会,如果你以后敢对我?有半点不忠心,我?会让你失去所得?到的一切...你的父亲与妹妹,说不定?也会受牵连。你自己考虑好。”

此时的堇柳已?经全然褪去了先前那副轻浮模样,他竖起三根手指,眼神坚定?的望着她?:“我?堇柳发誓,日后若对家主孟娆有半分不忠,那便?五雷轰顶,暴毙而死。”

以上,便?是如何将堇柳变为下属的全部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