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检查?
凌晨两点??
沈寻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呢。
沈寻深知自己这扇门的门锁功用近乎没有,于是他站在门后微微抵着门,向门外的人问道:“你们是哪个部门的?怎么凌晨两点还要检查?”
门外的人有些不耐烦了:“我们是居委会的,行了我知道你怕遇到骗子,我们都带了证件的,你要不信我们把证件给你看,你自己上网查查就知道了。”
沈寻听门外的人说得这样信誓旦旦,心中也有了些迷惑:难道这年头还真有在凌晨两点社区检查的工作人员?
一旁,被沈寻放在床上的萌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了过来,对着门扇嗅了一会儿后,失去了兴趣,又摇着尾巴想要走开。
沈寻顺手将猫猫捞在手上,在萌萌背上拍了拍,心中迟疑到底该不该开门,但当他看到眼前这扇薄得没有任何用处的大门后,他骤然醒悟,无奈笑了笑,打开了门。
门外,一头乱毛叼着烟的秦飞,正不耐烦地等着。
原本秦飞以为,对于让住户开门这件事自己还得再费一番口舌才行,却没想到才两句功夫,这户人家竟还真的打开了门。
“咦?”
就这么开了门?这住户的胆子也是真的大,不愧是敢独自住在这栋筒子楼的人。
秦飞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住户。只见他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身材欣长,面容俊秀,一身书卷气,唇边有浅浅笑纹,不笑也笑,一看就知道是个好脾气的知识分子。与他心中以为的“虎背熊腰,不怕天不怕地的彪形大汉”天差地别。
秦飞有些咂舌,但也没多在意,反而是越过沈寻向卧室的方向看了两眼,目光有些凌厉。
“你好,打扰了,社区检查。”
“你好。”沈寻抱着猫,礼貌向秦飞点点头后伸手。
秦飞一愣:这是握手?这么正式?不愧是知识分子!
秦飞连忙也伸手,跟沈寻握了握手:“你好,初次见面,我是柳洞区居委会志愿者秦飞。”
沈寻:“……我是新搬来的住户沈寻。”
沈寻无奈跟这人握了握手后,道:“不好意思,我想看一下你的工作证。”
秦飞这才明白沈寻伸手不是想要跟他握手,而是想要他工作证。
难怪,难怪。
他就说,这年头怎么还有见人就要握手的国人……明明咱们也不兴外国人的那一套不是。
秦飞讪讪一笑,一手将叼着的烟摁灭,一手从口袋掏出工作证递给沈寻。
袅袅青烟从熄灭的烟头飘出,在黑暗中径直向上。
趁着沈寻检查工作证的时候,秦飞目光扫过打量这个房间,越看越是狐疑。
“沈先生是吧?你是这两天搬来的?有没有遇到什么想要向社区反映的困难?”秦飞没话找话。
沈寻反复看这张工作证,试图看出点什么。但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正常的社区人员工作证应该是什么样的,于是沈寻很快放弃,就暂时当这人是社区工作人员好了。
沈寻随手将工作证还给秦飞,礼貌道:“没什么问题也没什么困难。不过现在太晚了,我要赶着睡觉,所以可以请你尽快检查完吗?”
“应该的。”秦飞收起证件,“有几个问题,问完就走,哦还有,为了检查这栋老旧建筑的安全性,一会儿应该还要检查一下你的屋子,可以吧?”
“可以,请问吧。”沈寻答应得十分干脆。
秦飞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两眼。
“第一个问题是,沈先生你是什么时候搬来的?”
秦飞把腋下夹着的写字板抽了出来。
沈寻到了这时才注意到这位工作人员纸笔齐全,有些老旧的纸张上还能隐约看到力透纸背的笔迹,想来自己也只是对方调查的人之一。
应该真的是社区工作人员吧。
沈寻又安心了几分。
“我是昨天,不,前天搬来的。”沈寻说。
秦飞点了点头:“那沈先生在楼里住下的这两天,有遇到什么怪事吗?”
沈寻茫然:“怪事?”
“比如说看到了奇怪的人或者东西,听到奇怪的声音之类。就像是‘影子怪人’。最近我们S市老城区很多人都反映自己遇到了‘影子怪人’,沈先生有类似的经历吗?”
“当然没有。”沈寻摇头,不以为然,“这都什么年头了,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
秦飞有些好奇了:“沈先生不相信这种事?”
“当然不信。”沈寻理所当然道,“现在除了老一辈人,难道还有年轻人会相信这种封建迷信吗?”
秦飞:“……”
难怪这住户胆子这么大,原来是铁打的无神论者。
秦飞讪讪一笑,继续回到公事上,问了几个官方问题。
最后,他合上本子,从门口墙角的挎包里掏出了一样仪器:“接下来我要检查一下这个屋子的承重墙和钢筋有没有出问题,沈先生没什么不方便吧?”
沈寻听得一头雾水:“这就是你们负责的事?这种事需要你们在半夜两点来?”
这会儿,秦飞身旁被摁灭了好一会儿的烟头竟在飘着青烟。
秦飞随意瞥了眼青烟,道:“这也不能怪我们啊,沈先生你搬来的不太是时候。这栋楼本来就快废了,如果不是沈先生你临时搬进来,我也不会被我们领导半夜叫起来,临时加班,过来检查楼层……其实要我说,我是建议沈先生你最好别住这儿的,这种破地方,沈先生你就不怕睡到一半楼塌了吗?”
“哪有这么夸张。”沈寻摇摇头,不愿多说,“算了,你进来检查吧。”
沈寻其实并不清楚这个秦飞是不是真的社区工作人员,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过来检查楼房的。
但沈寻一穷二白,搜遍全身也摸不出几个钱,根本不怕别人惦记他什么,所以沈寻干脆就放宽了心,随便他人怎么折腾了。
他淡定站在门口,用手掌给昏昏欲睡的萌萌挡住夜风,任由秦飞拿着一个他看不懂的仪器,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扫来扫去,嘟哝着旁人听不懂的碎语。
夜风微冷,带来了旧木头微朽的气息、微雨后泥土湿润的气息,以及一些沈寻也说不上的微妙气味。
这种奇怪的气味令沈寻下意识有些不安,握紧了当代青年安全阈值关键器手机,但很快的,眼尖的沈寻注意到,在这样的夜风下,自己身旁的烟雾突然扭曲起来。
——烟雾?这是什么?
沈寻目光捉住烟雾,定格在秦飞搁置一旁的烟头上。
——普通香烟在熄灭后会有这么久的余烟吗?!
沈寻心中刚生出狐疑,他的卧室里就传出了秦飞的声音。
“沈先生,麻烦你过来一下。”
沈寻回神,再看了一眼烟头后,走进卧室。
“怎么了?”沈寻问。
这时,秦飞正站在沈寻窗前,打开窗户四下查看,而他手上那不知名的仪器,则正在不紧不慢地闪烁着橙光。
在见到沈寻进来后,秦飞问道:“沈先生,你这窗户有些裂了。”
沈寻定睛一看,惊讶发现自己大扫除时还完好的玻璃窗,这会儿竟然真的出现了一道道细细的凹缝,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曾经压在玻璃窗上。
“怎么会这样?”沈寻快步上前,反复打量,愕然道,“明明前两天还是好的。”
秦飞看了沈寻一眼,发现沈寻诧异的神色不像作假,于是开口道:“这窗户都这样了,指不定那天碎了砸伤别人,要不我现在就帮你换了吧。”
沈寻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道:“换就不用了,我一会儿直接把它取下就行。”
取?不是换?
秦飞心中奇怪,刚想发问,但看了一眼这家徒四壁的屋子,像是终于明白什么。
他话锋有些僵硬地转了转,说:“我们社区的这种老式玻璃窗,都提供以旧换新服务,毕竟如果你现在不换,等到你回头再想换的时候,自己买的窗户不一定能配上这个尺寸。”他敲了敲窗,又指了指这屋子,“你也知道的,这实在是很多年前的老建筑了,就连日光灯和吊灯都找不出你屋里的这种老型号了。”
沈寻惊愕道:“竟然是这样的吗?”
秦飞无奈看了沈寻一眼,心中嘀咕了一句“果然是涉世不深的文化人”后,说道:“是这个理。行了,既然我都来了,我就好人做到底,帮你把这窗户换了吧,反正也是我分内的事,社区出钱,不用你操心。”
说完,秦飞也不等沈寻的回应,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让对方送块玻璃来,就继续用探测仪四下检查,一副公事公办的脸。
但他身后,沈寻的神色却慢慢软和下来。
到了这时,沈寻终于相信了这人社区工作者的身份,也明白了这位看起来一身痞气不正经的家伙,恐怕是个难得的好人。
沈寻面对这样的好意,忍不住感到有些为难,急切地想要回报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但他实在不擅长面对好意,也实在不擅长处理这种正向的人际关系。于是他绞尽脑汁后,也只能有些磕巴地问出一句:“那……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秦飞看了他一眼,本想拒绝,但一看沈寻坐立难安的样子,随口道:“那你好好想想这两天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事吧。我们怀疑那所谓的‘影子怪人’跟偷猎珍稀鸟类的捕鸟人有关,所以如果你能提供什么有效线索的话,就算是帮大忙了。”
沈寻仔细想了想,愧疚摇头:“真的没有。搬来的这两天里,我刚好有了灵感,所以光顾着画画了,连门都没出过,其它的我什么都没注意到。”
秦飞一怔:“画画?”
沈寻让开门,指了指客厅餐桌上的画纸。
秦飞这才注意到客厅桌上的东西。他探头一看,原本随意的一瞥却在看清画作的瞬间凝固,被这扑面而来的压迫与美丽震慑住了。半晌后,他才回过神来,转头看着沈寻的目光越发微妙。
原来还真的是文化人啊!
秦飞本来还想问点什么,但他的同事来得快极了,气喘吁吁地提着一块玻璃出现在了沈寻家门口。
“老大,我,我来,来了……”
秦飞拿过这面玻璃,动作麻利地将沈寻那扇破损的玻璃窗换下,留了句“暂时没事,不过你最好赶快换租房”,就准备离开了。
出门前,秦飞又看了一眼沈寻桌上的画作,犹豫瞬间,还是撕下一张纸,写了串数字递给沈寻。
“这是我的号码。”秦飞说,“这段时间如果你发现了什么关于‘影子’的异常,或者遇到了什么难题,都可以打电话给我。”
沈寻点头,小心地将号码收起来。
而被沈寻一直捧在手中的美猫萌萌,则抬起一只眼瞥瞥秦飞,又倍感无趣地打了个哈欠,咬着自己的尾巴睡了。
关上门后,沈寻看着手中的纸条,笑了笑。
“这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啊。”沈寻笑着托了托手里的小猫咪,“萌萌你说是吗?”
“咪。”美猫萌萌翻了个身,像在骂他傻。
楼下。
秦飞提着那面破玻璃窗,带着自己屁颠屁颠的小弟,一路走出筒子楼,坐上马路边的路虎。
车内,等待已久的队员抱怨了起来。
“秦哥,你到底做什么去了?一去那么久,要不是里面一直没声儿,我们都怀疑你被影鬼打死了!”
“别废话了。”秦飞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点燃,“把这玻璃窗拿回去给分析科的人看一下,我怀疑影鬼来过这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异状发生,但是窗户上留下的气息,的确属于影鬼。
“走吧,我们还要去找下一个家伙的踪迹。”
“成。”
队员应下,一边发动路虎,一边说道:“话说回来,秦哥,你真的不知道两天前在天空飞过的那东西的身份?”
“不知道。”
“唉,都是那东西搞出的麻烦事。”队员抱怨着,“如果不是它,我们所里的封印也不会失效,更不会一口气跑了十多个封印物……欸?等等?秦哥,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我们这一个地儿的小封印所,都在在那五分钟白昼里跑了好几个封印物,而全球这么多的封印所,那封印物——”
“成了,别说了。”秦飞有些心烦意乱地咬着烟头,“每个地区都有自己的封印结界,其它的封印物就算跑了也跑不到我们这儿来,你就别瞎操这个心了!”
“也是。”队员虽然是主动提到的这事,但他心态却十分乐观,“封印所的能人异士那么多,天塌了也轮不到我们顶,更何况到了现在网上也没什么太大风声,果然只是我们这里比较倒霉吧!”
秦飞没有回答,目光越过车窗,看着眼前这栋筒子楼里唯一点亮了灯的房间。
那是403室,住着整个筒子楼里唯一的住户,一个名为沈寻的画家。
秦飞喃喃自语:“风起于青萍之末……”
队员:“什么?”
“不,没什么。”秦飞有些烦躁地再次掐灭了烟头,“走吧。”
路虎缓缓离开了筒子楼。
之后没多久,403室也熄灭了灯,一人一猫都沉入了黑甜梦乡。
黑暗的死寂中,一个身影无声地来到四楼,一步步走过长廊,最后在403室门前站定。
这一刻,被秦飞丢弃在403室门前快要熄灭的烟头倏尔疯狂自燃,升起明亮的烟雾,如同某种可怕预警。
然而那火光与烟雾还没来得及映出来人的脸,就被一只手无声掐灭。
之后,黑暗中的来人伸手,像是想要敲响403室的门,但犹豫一会儿后,他又转身,走向走廊更深处,打开某扇门,走了进去。
砰。
门关上了。
黑暗再次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