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交易

女生并没有记错,俞九晏手上的本子就是他在楼顶发现的。

而这件事其实很简单。

隐藏在树下的顾旻晟先用面板登上俞九晏的马甲,使用地图直接降落至女生身边,然后被挑衅,松手。之后再登上科尔恩的马甲,通过面板降落到楼下,接住女生,同时使用科尔恩的超凡能力“心灵恶魔”,给她制造最真实的跳楼体验。

他是在满足女生的要求。

不是吗?

之所以不用顾旻晟本体,是因为顾旻晟的身体素质摆在那里,就算有强化加持,这么冲出去接下一个从五楼跳下来的人,只会达成双杀,救人什么的就不要痴心妄想。

君不见跳楼砸死人,一人悲欢万户愁。

但马甲就不一样了。虽说目前的马甲都有不同的超凡能力,但相同的是,他们的身体素质无一例外达到了侵蚀纪元的前列水平。

尽管比不上那些能力直接作用于身体的超凡者,但在文明纪元,马甲们一个吊打十个还是没有任何问题。

除此之外,顾旻晟希望能符合现在的身份,以最真实的感受去触摸文明纪元,也就是说,他想像个平凡人一样。

从心一点,就是本体太弱,不能掉马。

而在天台上,俞九晏还发现了一个扔在地上血泊里的笔记本。笔记本敞开的那一面上充斥着潦草的字迹和各种粗暴的划痕,还有大片大片的新鲜血渍。

“他们杀了人,怎么还不去死!”

“他们凭什么活着!”

“去死去死!”

字迹狰狞的重复诅咒,划破硬实纸张的笔触露出了女生的内心。

俞九晏看着血泊里的笔记本,弯下腰捡起它,闲闲地翻阅。

这是一个日记本。尽管没有标明确切的日期,但笔迹不同的潦草程度和文字透出来的心路变化,都是日记的佐证。

最初记下的都是一些在校期间被孤立的事情,字里行间流露出想要改变的苦闷。随后记下的事情越来越过分,不断的辱骂,垃圾桶里沾满油污的书包,被迫替欺负她的人背锅,女生都一一忍受了过来。

直至,放有洁厕灵的水杯,单方面的肢体冲突。

从想要改变到宣泄愤怒,再到祈求他们良心发现,女生的心情也从苦闷一点点下坠,被绝望寸寸覆盖。

女生遭遇了严重的校园暴力,数次流露出想要自杀的念头,甚至有过不成功的尝试。

但这一切都在一个新名字的出现发生了改变。

容昭。

容晔的妹妹出现在女生的日记中。

从日记来看,容昭是一名转校生,因为某些原因,从外地转入了她所在的班级。

女生在日记中远远观望,感叹容昭的漂亮,提到她性格孤僻的缺陷,同时从一个校园暴力受害者的角度上提出了担心。

而这个担心成真了。

像女生一样,容昭由最初单纯被孤立一步步转变为校园暴力的对象。

可容昭的出现也让女生有了喘气的机会,她不再是最大的受害者。她的日记也由前期的心情发泄,转变为对占据了她原本角色的容昭的描述,在不忍的同时又不自觉流露出庆幸。

女生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在日记中痛苦自责,却始终不敢为容昭说话,害怕自身再次沦落为最底层。

愧疚的心情首次出现,随后越来越多,而她对容昭的描述也因此不自觉变得更多。

但女生的转变在容昭的死亡中戛然而止。

在一次女生不清楚的暴力中,容昭再也无法忍受,选择了跳楼自杀,并且成功。而女生就坐在窗边,目睹了容昭死亡的全过程。

从日记中可以看出,施暴者的父母们使用各种手段压下了不利流言,将自家孩子摘除的干干净净。

施暴者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也未产生任何愧疚,他们若无其事地恢复到没有容昭之前的生活——包括继续欺压女生。

一直愧疚的对象终于因为自己的沉默而跳楼自杀,自己也再次被拖回水中,生活陷入窒息。

更加严重的痛苦和绝望在日记中交织,负面情绪几乎溢出了纸张。

最终,女生选择了和容昭一样的结局。

很符合一个见证过死亡后的人产生的负面情绪。

将笔记本看完,俞九晏使用地图瞬移至楼下。

女生平躺在地上,还没有醒,仍然沉浸在科尔恩为她编织的跳楼体验中。而科尔恩,正站在女生一旁,双手抱臂,虚虚靠着楼墙,垂下的眼眸不知闪过了什么。

严格意义上,这是马甲之间的首次见面。之前的莫贝斯和科尔恩,出场时都是交替出现,从未在同一时间出现过,更别说见面了。

容昭,灵者,跳楼未遂的观众,街道上的监控摄像头,都是很好的素材啊。绝对会很适合Z区的剧本。

那么,开始?

“科尔恩,你好。”俞九晏笑眯眯地朝科尔恩打了个招呼。

“俞,收起你的笑容。”科尔恩皱着眉,下意识回道。

尽管灵魂之间的联系是单方面的,但同属于顾旻晟灵魂的一部分,他们对彼此的性格心知肚明。就像现在,就算俞九晏在微笑,科尔恩也能猜到他心里的想法。

“能在Z区看到少见的A区负责人,实在有些开心。如若笑容冒犯,那还请原谅。”俞九晏没有恼怒科尔恩的冷漠,温和地解释道。

这里是Z区,现在,他才是顾旻晟指定的Z区负责人。

俞九晏想,面上挂着的笑容未变。

“你笑得太假了。”察觉到俞九晏对越界的暗示,科尔恩露出了一个冰冷的职业假笑。

他不喜欢俞九晏的笑。

蕴含不明要素过多。

“科尔恩,不会让人发现虚假的笑容才是合格的假笑。你觉得呢?”俞九晏轻摇头,脸上的笑容愈发真挚。

“俞,没记错的话,邀请我来Z区的是你。以及,不要忘了,不论是A区还是Z区,都隶属于EMO。”

科尔恩没有理睬俞九晏的理论,而是隐晦地提醒他不要忘记了自己的任务——在上层宣传EMO的存在,并与Z国高层取得联系。

“当然,我永远记得。毕竟你是我邀请来的客人。只是作为东道主,希望你能遵守规则,这里已经不是A区了。”俞九晏一脸真诚。

“一个从不遵守规则的人没资格这样劝我。”科尔恩毫不客气地挑破了俞九晏的话语,然后扭头,对着地上还未醒来的女生抬抬下巴,回到正事,“要清除记忆吗?”

俞九晏轻笑一声。

科尔恩的询问已经是一种表态——他会遵守Z区的规则,也就是说,他会听从他的安排。

“先暂缓吧,无论如何,无故抹消一个人的记忆,总是不太好。”

“你发现了什么东西。”科尔恩冷静道,生生把疑问句说成了肯定句。按照这张卡牌的人设,俞九晏才不会这么好心。

“不愧是科尔恩。”俞九晏赞叹他的敏锐,道,“一个笔记本,主人公的悲惨遭遇简直不忍卒读。你要看看吗?”

俞九晏举起带血的笔记本,朝他摇了摇手。

“我拒绝。”科尔恩果断拒绝。开玩笑,这会弄脏他的白衣服。

俞九晏:“只是沾了一点鲜血而已,科尔恩,太冷酷可不好。”

科尔恩:“我想比起冷酷,你并不比我少多少。你想要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事情而已。”俞九晏轻描淡写地略过,转而说起自己的任务,“A区已经知道了,Z区也必须加快速度。我需要一些配合,科尔恩。Z区负责人可不能像某人那样,就这么眼巴巴自己跑过去。”

俞九晏意有所指。

“我也讨厌你这种藏头露尾的风格。”收到俞九晏的暗讽,科尔恩也没有生气,直白地表达自己的观点。

“但你依然会配合我,对吧?”俞九晏笃定地说道。

“当然。”

“科尔恩,这个时候的你总是格外顺眼。”俞九晏朝他笑笑,眼里的戏谑丝毫没有遮掩。

“请闭嘴,俞。”可疑的沉默后,科尔恩艰难吐出了四字真言。

“抱歉,我暂时还不能闭嘴。”俞九晏道,“既然达成了一致,那就该让她醒来了。一场合格的演出,观众总是必不可少。”

科尔恩使用超凡能力后,朝他点头,然后退至一旁,将地方尽数让给了俞九晏。

A区负责人可不用处理Z区事务。

“可以了。”

接下来就是女生刚刚醒来时的样子。

“笔触委婉细腻,很容易便能激起别人的同情心。情感变化也拿捏的十分巧妙,非常符合受害者的心路变化。一份目的性很强的绝笔信。”见女生的注意力转移到他手中的本上,俞九晏对它简单评价,给出了赞扬,“以你的身份而言,能写到这一步很不错。”

听着年轻男子仿佛对待一部文学作品的点评,女生忍不住紧紧攥住了拳头。

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描淡写!

怎么可以!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死!”强烈的情绪让女生忘记了眼前男子的异常,她拉扯着自己缺乏光泽的头发,抱头怒吼。

“你觉得,死亡有价值吗?”没有理会女生的崩溃,俞九晏提出了一个问题。

“价值?我这条贱命有什么价值?所有人都希望我去死!那我就死给他们看!我死也不会让他们好过!这就是唯一的价值,你满意了!”

“所以你有死亡的勇气,却没有活着的勇气?即便知道你的死亡也不会给他们带来致命一击?”

校园霸凌的施害者们卡着年龄的关卡,永远在灰色地带游荡,法律的巨剑被一层看不见的灰幕挡住。

更别说受害者还是自杀。

“我能有什么办法!他们能压下容昭的死亡,就能压下我的。但只要能让他们不顺,我这条命就值了!”

女生不是不知道,但她想不到其他方法。

“那你的生命未免太过轻贱了。”俞九晏想了想,又朝她露出一个微笑,“要和我做一个交易吗?我可以帮你实现日记里的愿望哦。”

“实现?你怎么实现?他们可是……”下意识地反问过后,女生明显愣怔了一下,然后才想起年轻男性救下自己的魔幻过程,激动的语无伦次,“你有超能力对吧!就像刚刚那样,那样……我答应,我答应!你一定可以让他们付出代价对吧!”

女生直视着他,黑色瞳孔里充斥着哀求与飘渺的希望。

“我会的。”俞九晏作出承诺。

满身的荆棘就这么软了下去,她突然想要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