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视着屏幕半晌，拨出了一个电话，清隽的嗓音略带冷意：
“查查这个【徐徐徐小小】是什么人。”
*
唐之秋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在小佳的带领下进入车间，征得同意后，给工人拍了些照片，又对他们进行短暂的采访。
先前《国家地理》项目组已经采访过一次了，所以工人应付起来比较自如，还会对她笑笑，“两个小姑娘都很不错，如果我女儿能有你们一半能干就好了。”
附近是个油气田，这边运输的是石油，长且厚的管道深埋在地底。由于气候严寒，管道被冻得僵硬，工人作业的时候，要用蒸汽把温度提上来，因此整个车间热气蒸腾。
加之穿上厚厚的防护服，一个车间走下来，两个人皆是大汗淋漓，宛如从水里捞出来。
唐之秋同小佳开玩笑：“我们现在走到外面，会不会被冻成冰棍？”
小佳一脸深沉：“冻不冻成冰棍我不太清楚，但你明天可能会烧到下不了床。”
两人缓了好一会儿才返程。
唐之秋浸了点温水，缓慢地擦拭着僵硬的身体。她一直拿着相机，冷热交替下，手指止不住地颤抖，手臂也跟着酸痛无力。
小佳倒是好上很多。她穿着短袖和唐之秋一块进的卫生间，短袖下的小臂肌肉十分漂亮，看起来是常年锻炼的。
唐之秋很是羡慕。
“我还有马甲线呢！”小佳给她比划，“这两年忙，健身房就去得早了，我大学的时候可经常去。”
唐之秋自惭形秽。
她自己是非常不热爱运动的，体育课是能划水则划水，毕业以后做的都是久坐的工作，吃不胖全靠老天给面子，不像小佳，一身健康的小麦色肌肤。
她暗暗决定，以后回去得经常锻炼，免得年纪大了些正出一身病来。
怎么说也是奔三的人。
小佳嘴甜，便哄她：“唐姐姐，你这么说我怪不好意思的，我可羡慕你的白皮肤了！”
唐之秋笑了笑，愈加喜欢这个小她几岁的妹妹。
夜里回到房间，登陆某站一看，那个ID为【见义勇为的路人】的视频已经删除了。
她惊讶地打电话给向依依：“依依，视频是你删的？”
向依依很莫名其妙：“没有啊，我刚拟好公关文案，那边律师函晚上九点才能给呢。怎么？视频没了？”
那边沉默了一下，才爆发出向依依的惊呼：“咦，视频真的没了哎！”
唐之秋皱着眉：“这是怎么回事？”
“我真不知道，”向依依也是一脸莫名，“难道是粉丝觉得他说话太扯淡了，网站收到的举报太多，然后就给封禁了？”
唐之秋已经在评论区里找到了那个指路对比视频的链接。
点进去看，显示的是【该用户违反社区公约，视频正在审核中】。
她和向依依都什么也没做，谁动的手？
“删了也好，”向依依撇撇嘴，“那就是个引战视频。本来那什么徐小小自己内涵两下就算了，他这视频一发出来，大家都不用对号入座，直接过来攻击你了，神经病。”
唐之秋嗯了一声。
她道：“律师函和公关文案先备着，静观其变，依依你先去忙吧。”
向依依表示没问题，随后挂断电话。
*
徐徐徐小小的本名就叫徐晓晓。
她是江心妍的大学同学，两人一起在戏剧学院读的表演系，江心妍走女团出道，她自己则去了app上做网红，后面直播带货，却怎么也火不起来，索性转行，去做了up主。
徐晓晓长了张包子脸，开眼角割双眼皮之后，更显得娇憨可爱，凭借这张脸在某站等视频平台上收获了不小的粉丝，平时主要拍摄日常vlog，分享爱用物以及化妆，算是生活+美妆博主。
这行干了一年，粉丝只有小十万，也是不温不火，她就与闺蜜江心妍商量，模仿了偶然看过的一部很冷门的业余摄影师的作品，拍了一部北欧旅行vlog，让江心妍做节目的时候帮忙宣传一下。
她当然没有钱和耐心去北欧旅游，囫囵转了一圈，开始在网上大量收集素材，又请了团队包装，视频做得很漂亮，一经发布，果然在某站上小小火了一把，粉丝也翻了一倍。
之后她也尝试着拍类似的视频，然而这期算是到了她的巅峰。再加上没有类似的纪录片可以模仿，再怎么拍也只是拍得平平淡淡，之后就干脆以日常vlog为主，粉丝也逐渐定型。
直到看见唐之秋的视频。
两个人拍摄的极光以及人生感悟有很大的相似之处，徐晓晓已经有一年没有做过爆款，就特意做了这期视频，想蹭一蹭这个名叫唐糖的up的热度。
本来内涵的事，两家粉丝吵个两三天，能让她在热度榜上挂两天就行了，结果她的闺蜜江心妍打电话过来，带着哭腔表示，自己遇上事了，男朋友要结婚了。
徐晓晓当时就震惊了，忙问她怎么回事。
江心妍提出见面谈。
于是，在咖啡店的角落里，这个大学的闺蜜哭得梨花带雨，给她讲了一个热恋期男友被父母强行安排大小姐未婚妻、马上要去结婚、大小姐放下“有她没我”的狠话羞辱两人并逃婚的故事。
江心妍有一个男朋友，徐晓晓是知道的。她没见过她男朋友的面，根据江心妍的说法，她是明星，男朋友是某个大家族的少爷，两个人都是不方便暴露身份的人，所以平时见面约会都很低调，徐晓晓便信了她。
两个人感情还挺好，说是很早之前就认识了，失而复得，男朋友一直很纵容她，出道的资源都是他给的，徐晓晓暗戳戳磕了很久。
听见她的cp要be，她马上就愤怒地拍案而起，“怎么会有这种事？这就是豪门？豪门大小姐了不起？”
江心妍泪眼婆娑，反过来安慰她：“我知道我是普通人，我也没有想过我和阿珩能走进婚姻的殿堂……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努力离他更近一点，只是没想到，我努力了这么久，不过是在追逐别人的起跑线……”
“这个大小姐的跋扈任性是出了名的。她现在就对我不好，嫁给阿珩后肯定也会闹得鸡飞狗跳……我已经决定退出阿珩的世界了，我只希望阿珩的婚姻生活能美满幸福……”
徐晓晓忍不住道：“妍妍，你就是人太好了才会被欺负。她叫什么名字？我去搜搜她微博，不会就是个天天炫富的绿茶女吧？”
江心妍摇了摇头，“不是，她是个旅游博主，名字好像叫什么……奇迹唐糖……”
徐晓晓瞳孔地震：“奇迹唐糖环游世界？”
江心妍擦了擦眼泪，迷茫地点头：“好像是这个。晓晓你怎么知道？”
世界可真是小。
徐晓晓拍了拍闺蜜的手，对她说道：“你放心，这事交给我。你是明星不方面露面，我只是个小糊up主，没人会管我，我帮你处理她。”
江心妍很是担忧地看着她：“晓晓，你不要冲动，我们都是普通人，会被他们唐家报复的……”
“她职业操守也很差，”徐晓晓啧了声，“这两天我粉丝在评论下面喊，说她新视频抄袭我，我还不信呢，看了才发现是真的，正准备做个视频回击。你放心，我这是正当防卫。她不是大小姐吗？那就让她体验体验什么叫网络暴力。”
江心妍是朵柔弱的小白花，徐晓晓在她面前，总格外正义些，对她有很强的保护欲。
因为一时的逞能，放下话之后她才意识到，不是唐之秋抄袭她，自己一开始是准备蹭一波唐之秋的热度。
类似的事情她已经做过不止一次了，只要有up做的北欧视频火了，她就会发一期vlog内涵对方，让自己的粉丝到人家评论区去ky，保证了她生活vlog的热度。
这一次的唐之秋也不例外。
反正内涵两下，煽动的是粉丝，自己只要继续保持岁月静好就行，朝两天热度就散了。
她就是想恶心恶心这个唐糖。
徐晓晓说做就做，连夜注册小号，肝了一个煽风点火的对比视频发到网上，又找人买了流量，把视频送上了热度榜。
反响果然很好。
然而，就在她得意洋洋地准备收手之时，那个视频人间蒸发了。
自己的小号也被封了。
徐晓晓震惊到说不出话，这也能被封？她很清楚审核的尺度，又没有辱骂和人身攻击，怎么就违反约定了？
紧接着，徐晓晓接到了自己所签约的经济公司打来的电话。
那人自称是项目部的经理，头一回被这么隆重地对待，徐晓晓受宠若惊。
然而经理下一句话却宛如冷水浇下：“徐小姐，请你删除你最新更新的视频，然后对唐小姐道歉。此外，代言取消。”
原本和公司签了合同，只要自己两期视频的活跃量达到公司期望的数值，就可以给一个很大的广告代言给她。眼见代言即将到手，却没有了。
徐晓晓气得跳脚：“你什么意思？我新视频热度还不够吗？都超出期待值好几倍了！”
经理冷笑一声：“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想连累整个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