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哥,什么时候到……对,帝豪三楼出了电梯往右走,风华厅,哥尽管放心,绝对没问题。”胖李摇头晃脑地打着电话,一面斜眼看了看沙发上的女孩,声音低下来,“嗯,行,兄弟在这恭候着了。”
女孩约莫二十出头,正跟着屏幕上的歌词小声哼唱。
屋顶镶嵌着的镭射灯投射下来,映照着她的脸时而绿时而蓝,光怪陆离。
跟其他伴唱公主一样,她也化了妆,典型的网红妆,眼睛很大,睫毛很长,嘴唇涂成血红的姨妈色。
这副长相在普通人里算是漂亮。
可在帝豪KTV,只能说一般。
女孩叫做Lily,是个假名字。
胖李并不太喜欢点她陪唱,因为到KTV的人都图个乐呵,图个痛快,而她总是端着,放不开。
有两次人手实在不够,只好让她凑数。
一整晚除去唱了几首歌之外,再没怎么说话,更别提给客人敬酒,非常不懂礼数的一个人。
没想到这次张平却指名要Lily,说是有个重要人物特意为她,从云城赶来。
胖李不由再打量Lily两眼,看到她在微笑,腮旁一对小小的梨涡,倒是添了几分可爱。
一曲终了,唱歌的男女夸张地摆出个谢幕的姿势,杨夕宁把手里的橙汁放在茶几上,礼节性地拍拍手。
这杯橙汁已捧了些时候,只象征性地抿了抿,没有入口。
当陪唱公主将近两年,杨夕宁没沾过包房里的食品,不管是酒水还是水果,抑或是点心零食。
她来这里陪唱是想赚学费和生活费,并没有打算把自己赔进去。
趁切歌的间隙,杨夕宁打量一下四周。
风华厅是帝豪最奢华的包间,只接待有头有脸的人物。杨夕宁平时大多在一楼二楼的普通包房服务,还是第一次到风华。
包房里有五男六女。
杨夕宁跟叶子等三人是陪唱公主,另外三位是陪酒女郎。
此时,陪酒女郎正尽职尽责地陪客人喝酒,左边沙发上,胖李一手端着酒杯,另一手捏住女伴下巴往她嘴里喂酒。
另两位客人则围在叶子身边调笑,借着迷离的灯光掩饰,手底下小动作不断。
并没有人往杨夕宁跟前凑。
像是特意把她留给某个人……
联想到适才听到两句断断续续的话,杨夕宁心底莫名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看向胖李。
胖李察觉到她的视线,唇边扯出个不太自然的微笑。
眼里有光闪动,别有意味般。
心底的预感越发真切,让她坐立不安,杨夕宁犹豫片刻,抓起身旁手袋,起身抻抻宝蓝色裹裙,“我去补个妆……叶子,去不去?”
叶子指一下屏风后面,“那边有洗手间。”
杨夕宁笑道:“我习惯上外面。”拉开包房的门往外走。
胖李警惕地跟出去,朝站在门口的黑衣保镖努努嘴,“张哥要的人,看紧点儿。”
保镖点头,看着杨夕宁走进洗手间,点根烟,意态悠闲地等在外面。
杨夕宁锁上隔间的门,飞快解开裹裙。裹裙里是条牛仔短裤,黑色的,衬着她的腿白皙修长。
她没心思欣赏自己的美腿,将裹裙反了个面,围在白色吊带背心外边,左右打个结,裹裙顿时变成一件式样独特的嫩绿色小衫。
再把披散的长发用腕间缠着的发带高高地扎成马尾,往鼻梁上架副墨镜。
整个人顿时多了几分狂野不羁。
杨夕宁对着镜子瞧了瞧,踩着高跟鞋“嗒嗒”地走出去。
黑衣保镖瞟她一眼,没在意,手指夹着烟卷,仰着下巴吐出两个烟圈。
走廊尽头是电梯,杨夕宁腰肢轻摆,走得不紧不慢,眼看就要拐弯,身后传来男子的呼喊声,“小姐,等等。”
杨夕宁只作没听见,抬头看向电梯。
电梯上方闪着红色的“1”字,还停在楼下。
根据她的经验,楼层少的时候,爬楼梯绝对比坐电梯快,杨夕宁毫不迟疑地拐到楼梯间,“蹬蹬”往下跑。
一口气跑出大门,下台阶时却不小心踩到石子,杨夕宁摇晃着险些摔倒,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左胳膊。
“当心。”
耳边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
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男子,穿件黑色长袖衬衫,长相很端正。
杨夕宁稳住身形,低低说了声“谢谢”,想挣开手,那人却不放,手指如同钳子般紧紧攥着她,目光灼灼。
而黑衣保镖已经追出来,在跟门僮问话。
杨夕宁急出满身汗,情急之下,右手猛地甩起手袋打向那人脸颊,与此同时,抬脚狠狠踩向他脚面。
她穿高跟鞋,又是用了十分力气。
那人吃痛,“唉哟”一声松开手。
杨夕宁趁机扑向路边的出租车,一把拉开后门坐进去,不迭声地催促,“师傅快点开,我有急事。”
“好嘞,”司机迅速发动汽车,“去哪儿?”
杨夕宁回头,看见保镖手拿手机对着出租车拍照,那个身穿黑衣衬衫的男人则弯着腰对旁边汽车里的人说着什么。
像是要来追的样子。
杨夕宁不敢直接回住处,告诉司机,“西街夜市。”
刚说完,手机响了,叶子打来的电话,“Lily,你去哪儿了,客人发火了,到处找你呢。”
杨夕宁随口找了个理由,“来了大姨妈,肚子疼,出来买姨妈巾。”
不等叶子回答,挂断电话。
才刚十点,夜市正热闹。
杨夕宁下了车,迅速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动声色地解开身上的裹裙搭在臂弯,抄小路走到西二街。
她租住的小屋是栋八十年代的老楼房。
五楼,没有电梯。
杨夕宁一鼓作气爬上去,累得气喘吁吁,而手机又连接不断地响。
有叶子打来的,也有芳姐打来的。
芳姐是领班,负责管理帝豪的陪唱公主和佳丽。
杨夕宁顾不上接,把床单、枕头和两件换洗衣裳塞进墙角的行李箱,又找个超市购物袋把桌上的化妆品及洗浴用品装好,一股脑塞进行李箱。
最后环视一下小得可怜的房间,确定没有落下东西,把钥匙放在桌子上,“咣当”关上门。
下楼后,装作要出门的样子打车到火车站,又装成刚下火车的样子去乘地铁。
到达师大西门的时候,杨夕宁看眼手机,十一点过十分。
师大宿舍平常十一点锁门,周末会晚半个小时。过了点儿,宿管阿姨会上锁,没法用校园卡开门。
今天是周六。
杨夕宁长长舒口气,掏手机拨出一个号码,铃声只响一下便被接起,里面传出女子粗鲁的骂声,“你特么在哪儿?”
“芳姐,”杨夕宁低声道歉,“对不起芳姐,我肚子痛得难受,先回家了。”
“我不管你难受不难受,十分钟之内,麻溜地跟我滚回来,没有你这样的,招呼不打一声就跑了,客人都等一个钟头了……不想干早说话!”
“真没法过去,芳姐,要不您找别人替我一下?”
“客人指名道姓点着叫你,别给脸不要脸!”
杨夕宁果断地挂了,拉着行李箱走进宿舍。
宿舍里一片“劈里啪啦”的<枪>炮声。
赵雪琪正开着功放打游戏,笑着招呼声“回来了”,两手飞快地敲打着键盘。
杨夕宁不去打扰她,发了个短信,“抱歉芳姐,今天确实没办法,对不起。还有一周期末考试,最近我就不过去了,多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我都记在心里。”
又给房东发短信,“郭叔,房子我暂时不住了,您另外租出去吧,剩下两个月的房租算作违约金。门锁了,钥匙放在桌面上,谢谢!”
不等两人回复,关机,把电话卡取出来,扔进垃圾桶。
***
此时的帝豪。
芳姐看着面前明显脸色不善的两个男人,把手机递过去,“张哥,蒋先生,人不来我也没办法。”
张哥扫一眼手机屏幕上的短信,侧头,“蒋先生的意思……要不再继续打?”
蒋威穿长袖黑衬衫,早借身高优势把短信内容收进眼底,看到期末考试四个字,眸光沉了沉,没吭声,将手中烟卷抿在唇边,掏出手机打字。
芳姐再拨一遍杨夕宁的号码,开了声音,手机里传出呆板得不带半点情绪的女声,“您所拔打的电话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张平低骂:“卧槽,这臭娘们!”
蒋威扫他一眼,看向芳姐,“她叫薛阿梅?”
芳姐心头一颤。
显然,蒋威是通过手机号码查找的信息。
可一般人只能查到号码归属城市和运营商,不可能找到机主头上。
而且才短短两分钟时间……
忙赔笑道:“这是我妈的名字,Lily用的手机卡是我给的。帝豪虽然做得是正经生意,但挡不住别人往歪处想,Lily是学生……”
“她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的?”蒋威打断她的话,吸口烟,徐徐吐出几个烟圈。
幽深的眼眸透着阴冷,有丝丝寒意从里面发散出来。
芳姐不敢隐瞒,老实地交待,“真名我不知道,只知道她是师大的,从去年春天在这里干,小姑娘挺本分的。”
蒋威将烟头扔到地上,抬脚碾灭,正要开口,手机响了,“蒋哥,刚才的出租车司机找到了,在夜市下的车。”
夜市人多不说,又没有监控,想找人并不容易。
蒋威眸中闪过丝复杂的情绪,挂了电话对芳姐道:“以后她再跟你联系,立刻通知我。”
走出帝豪大门,拨出一个号码,响了五六声对方才接。
蒋威下意识地微微弯了腰,恭敬地开口,“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