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夕宁冲个澡，边擦头发边从卫生间走出来。
脸上浓墨重彩的妆容已经卸掉，露出她雪后晴空般白净的小脸。
因刚洗浴过，腮旁带了些许红晕，宛若枝头桃花，一双眼眸乌漆漆的，映着灯光熠熠生辉。只是神情稍嫌清冷了些，自带三分疏离，可腮边小小的梨涡很好地弥补了这种疏离，平添几许娇柔。
她不是第一眼美人，而是长了张初恋脸，令人越看很舒服，就像荷塘里初初绽开的莲花，干净的不染半点尘埃。
赵雪琪顺利地吃到了鸡，满足地靠在椅背上，“没去打工？”
杨夕宁没法解释自己突如其来的第六感，只能敷衍着回答：“肚子不舒服，请假了。”
赵雪琪忙问：“要不要紧，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对上她关切的眼神，杨夕宁心头一暖，摇摇头，“没事，不用，已经好多了。”
赵雪琪仔细打量下她脸色，觉得还行，便不勉强，关上电脑叮嘱道：“那你吹干头发赶紧休息，要是疼得厉害就跟我说，别硬撑着。”
紫荆楼306宿舍共四人，除了杨夕宁学播音主持，其余三人都是广播电视编导专业的。
大家平常相处还挺融洽，尤其赵雪琪跟杨夕宁，可能是因为气场契合，两人一见面就看对了眼，比其他人更要好。
杨夕宁家庭条件差，学费和生活费都是打工来赚，平常舍不得花钱，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硬扛着。
夏天容易得肠胃炎，赵雪琪怕她不当回事儿，所以特地嘱咐一句。
杨夕宁挺累的，可因为帝豪的事儿又睡不着。
她觉得自己似乎被人盯上了。
仔细琢磨起来又觉得不太可能。
今天上午考四级，她昨天晚上准备考试，没去帝豪。
而上周，她都在一楼包房服务。
周五晚上是一大家子人，父亲过生日，子女为了凑趣，点得都是《十五的月亮》、《军港之夜》等七八十年代的歌曲。一家人跟着小合唱，气氛非常好。
周六晚上接待的是一群高考完的学生。
有个小姑娘跟心上人告白失败，喝了很多酒，吐得满地狼藉。杨夕宁忙着收拾包房，又要照顾小姑娘，就没闲着。
学生们闹腾到半夜两点多，醉倒了好几位。
杨夕宁怕出事，跟芳姐请示后，留了他们在包房过夜。她一晚上没敢合眼，直到天亮把这帮学生送走，才松口气。
学生们知道好歹，离开时挨个儿向她道谢。尤其是被告白的那个男生，长得高高瘦瘦的，给她鞠躬，说：“谢谢姐姐。”
所以说，这段时间杨夕宁并不曾得罪过什么人。
事实上在帝豪两年多，她从没跟人起过纷争。
三楼是豪华包间，进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别的公主都打破头抢着去，她从来不争，客人点她，她就去，没人点，就老老实实地听从芳姐指派。
既然没有树敌，很可能就是有人看中了她的脸。
这种事在帝豪很平常。
客人砸几个名牌包包或者首饰，一堆人上赶着往前凑。交往三五个月，客人腻了，甩点分手费，公主们得了钱，再把手里东西一卖，少说也有十几或者二十几万入账。
双方各有所得皆大欢喜。
别人是怎样想法，杨夕宁无权置喙，可她不会这么做。
她有个交往两年的男朋友，范江鹏。
两人是高中同学，高考结束之后聚会表白的，填志愿时都填在Q市，杨夕宁考上了师大，范江鹏考在理工大。
想起范江鹏，杨夕宁从枕头底下翻出另外一部手机，开机。
手机屏幕上飞速闪过无数条微信消息。
大都是群消息，还有几条同学发的无关紧要的消息。
置顶的“夕阳之下”静悄悄的，一动不动。
夕阳之下是范江鹏的微信名，用的是晚霞夕照的头像，正合杨夕宁的名字。
杨夕宁点开晚霞夕照，发现最近一次聊天是在周三上午，她说鼻塞可能得了感冒，范江鹏让她多喝水好好休息。
已经三天了，竟然再没聊过。
理工大期末考试比师大早一周，周一就开始，想必他最近忙着复习顾不上聊天。
杨夕宁发送消息，【睡了吗？】
对方没有回应，已经十二点多，肯定睡了。
杨夕宁没在意，继续发送，【明天有没有空见面，我去找你？】
【大概十点出发，一起吃个午饭，我就回来，不耽误你复习】
【好久没见，想你了】
对于范江鹏，杨夕宁是有些愧疚的。
前两周，理工大篮球赛，范江鹏是主力队员，邀请过杨夕宁好几次去看比赛都被拒绝了。
主要杨夕宁也忙，除去周末在帝豪陪唱外，星期二、四晚上她要在图书馆勤工俭学，还报了英语四级，肯定要全力准备。
算起来两人将近一个月没有碰面了。
杨夕宁又打了两个跳跃的爱心动图发过去，锁了屏幕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
范江鹏回复了她的微信消息，【今天系里老师找我有事，不方便】
【毕业生的事儿，不确定什么时候结束】
【昨天睡得早，没看到你消息】
杨夕宁看了眼时间，才六点半，睡眼惺忪地给他回了条【好吧#委屈#委屈#亲亲#亲亲#】，又阖上眼。
***
天悦府公寓，顶层。
顾景年坐在长案后，手握一支纯狼北尾，正垂头抄写《金刚经》。他穿绸面中式褂子，白衣黑裤，神情专注身姿挺直。
清晨柔和的阳光从宽大的玻璃窗照射进来，他身上仿佛被笼了层金色的薄纱，精致的眉眼如仙似妖，风<流>隽永，俨然民国时期的世家公子。
案头一只双耳圆肚景泰蓝香炉，有烟气自炉口袅袅升起，染得满室檀香。
旁边架子上的留声机，咿咿呀呀地放着戏曲。
顾景年有个习惯，不管在哪里，每天六点必定准时起床练上一个小时毛笔字。
蒋威等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站成了背景。
昨晚没能见到帝豪的Lily，三爷面上声色不露，蒋威却是明白，三爷心里失望，所以他大半夜没睡找人做了补救，希望能够将功补过。
正忐忑，眼角瞥见顾景年放下毛笔，蒋威低声唤道：“三爷。”
顾景年移开镇纸，把宣纸对着窗口浏览一遍，侧头瞧过来，一双黑眸宛如最浓的墨，幽深带着寒凉，声音也是清冷，“嗯？”
“三爷，我查过了，师大本科中，一共4300个女生。”
四千多学生！
要从里面找个不知名姓的女孩子，谈何容易？
顾景年眸光沉了沉。
蒋威后背顿时丝丝生出几分寒意，连忙补充，“我又查了从临海县考来的女生，共85人，资料发到您邮箱了，三爷您过下目？”
顾景年起身，缓缓放下适才因写字而挽起的袖口，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接收了文件，点开。
里面是电子版的学籍卡片，有学生姓名、籍贯、家庭成员以及一寸证件相片。
顾景年神情淡漠，手指轻点着鼠标，一页页翻得飞快。他指甲修剪得整齐，是干净的粉白色，骨节匀称而细长，非常漂亮的一双手。
突然，他手指一顿，眸光在屏幕上凝住。
鼠标正指着相片。
蓝色背景下稚嫩的一张脸，肤色白净，顺直的长发垂在肩侧，刘海剪得短，露出光洁的额头。
黑眸涧水般明澈，透着丝清冷。
模样不是夺目的艳丽，却让人感觉很舒服，邻家女孩般。
表格里写着女孩的名字——杨夕宁。
原来就是这个杨夕宁让三爷动了凡心！
蒋威默默地记住这个名字。
夫人过世那年，顾景年开始茹素信佛，极少往声色犬马之处。上周来Q市商谈合作，在帝豪坐了半个小时，回去就让人打听在一楼服务，脸上有酒窝的陪唱公主。
张平花费两天找到Lily，特地攒了局约定昨天晚上见人。
接到消息，三爷扔下云城一摊子事，匆匆往Q市赶，却眼睁睁看着人溜了。
倒是看不出，小姑娘还挺有心计。
蒋威点开手机，找出先前胖李发给他的一张图片。
是过年时候在包房拍的。
镭射灯下，沙发上几道影影绰绰的身影，最右边那个明显与别人隔开一点距离的就是Lily，恰有光照在她脸上，映出夸张的厚眼影假睫毛还有浓重的唇膏。
打眼一看，跟电脑上的人完全不像，仔细端量番，眉宇之间确实神似，都是清冷中带几分疏离。
正思量，耳边传来顾景年低沉的声音，“师大新闻传播学院，杨夕宁，我要她的资料。”
***
杨夕宁跟赵雪琪在图书馆复习了大半天，回宿舍时，室友程心怡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她刚约会回来。
男朋友张继明在省会云城工作，周五晚上坐高铁来Q市，周日晚上回云城。
瞧见两人进门，程心怡立刻诉苦，“我要累死了，腰酸背痛腿抽筋。”
“累？”赵雪琪满脸猥<琐>的笑，“该不会奋战了两天两夜吧？小心肾虚。”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程心怡翻个白眼，“我们今天去云门寺，来回五个小时……张继明那傻缺，大热天忽悠我爬山……腿都爬断了。”说着，手机传来微信提示音。
程心怡一把抓起来，怒吼道：“下周别来找我，我考试，也不许骚扰我，考砸了立马分手没商量……记住，4号三点半结束，准时过来接驾。”
杨夕宁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狗粮，下意识地拿起自己的手机。
屏幕暗沉沉的，并没有消息进来。
杨夕宁发消息过去，【吃饭了吗？】
范江鹏即时回复，【正在吃】
发了张自拍。
像是在理工大学北门旁边的小饭馆。
他穿极简单的白T，眼眸漆黑、鼻梁高挺，脑门薄有细汗，露珠般闪着光芒。
帅气而又不羁！
杨夕宁心跳猛地快了半拍，随即自嘲地笑笑。
谈恋爱两年，她还是会为这张脸动心。
弯了唇编辑消息，【刚才干嘛了，满头是汗】，不等发送，看见范江鹏已经撤回图片，重新发过来一张。
跟刚才差不多的自拍，不同之处是前一张他身边露出半边裸粉色连衣裙，而这张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