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觉得他老了?
顾景年目光从杨夕宁薄带细汗的额角掠过,淡淡道:“我试试。”
声音依旧好听,却明显多了金属的寒意。
杨夕宁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再坚持,从柜子里找了件顾景年大概能穿的尺码,“试衣间在镜子后面。”
试衣间门口有两位男士也在等,顾景年排在第三个。
这空当,店长过来悄声问:“你认识他?”
杨夕宁思量下,点点头,“……是我家亲戚。”
“那就好,”店长如释重负,微笑道:“是个当官的吧,气场很足,刚才吓我一跳。”说着又朝顾景年望去。
他站得从容,身姿笔直如翠竹。
其实他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过是拒绝了两位店员的服务,又特特指向杨夕宁要她过来。
可他沉静的面色硬是让她觉得这个人不好惹,而且惹不起。
顾景年很快换了衣服出来。T恤没穿平整,衣领后沿掖在了脖子里面。
杨夕宁提醒他,“顾先生,领子。”
顾景年仿似没听见,面沉如水地对着镜子不知在看什么。
杨夕宁只得上前帮他抻出来。
两人离得近,很容易就闻到他身上的檀香味儿,浅浅淡淡的,不着痕迹地往她鼻中钻。
顾景年低声开口,“不合适吗,宁宁?”
宁宁……
杨夕宁身子一颤。
其实很多人这样称呼她,诸如程心怡、赵雪琪她们,甚至刚认识不久的店长和王艺诺都这么叫。
可这两个字从顾景年口中说出来,听着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杨夕宁退后两步,上下打量着他。
不得不说,颜值即正义。
纵然衣服的风格与顾景年的气质完全不匹配,可他相貌清俊昳丽,穿着并不难看。
杨夕宁如实回答:“还行吧,但是不符合顾先生的气质。”目光落在顾景年臂弯,顿了顿——上面有块黄豆粒大小的黑点。
顾景年垂眸,解释道:“先前写字,不小心溅了墨。”紧接着又问,“你觉得我是什么气质?”
这个……
气质只是种感觉,杨夕宁一时半会儿真不知道该如何说,看着荧光绿的狼头说:“顾先生要不换一件?”
顾景年沉默片刻,“不用了……我到外面等你。”
去试衣间换回他先前的褂子,走出门店。
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刚才那个小伙子试的就是这个款式的T恤,杨夕宁笑得眼都快看不见了,还主动帮人家整理衣领,可轮到他,一张脸木木的,明显带着防备和疏离。
话里话外觉得他老……分明他才二十八岁,连三十都不到。
顾景年垂眸看着身上精致的绸面褂子,又看向大街上穿各式恤衫、各种潮鞋的年轻人。
以后他是不是也该换个风格的衣服?
杨夕宁精神抖擞地再度投入到工作中。
九点半,顾客慢慢减少,大家开始整理货架清点库存,十点钟准时下班。
杨夕宁考虑到顾景年在外面等,没多耽搁,换了衣服就往外走,才刚出门便看到顾景年。
他在打电话,右手捏佛珠手串一粒粒拨弄着。
街旁霓虹照在他清俊的脸上,时而蓝时而绿,似仙近妖魅惑至极。
察觉到杨夕宁的目光,顾景年侧过头,寒潭般幽深的眼眸悄然沁出一丝笑意,仿如春风徐起,吹皱一池静水。
杨夕宁心莫名地有些乱。
突然就想起范江鹏,曾经他也这样耐心地站在教学楼外,不管寒冬还是酷暑。看到她下课出来,便贴心贴肺地一笑。
笑容温暖,无数次地打动过她。
她以为这种等待与守候会是天长地久,岂料转眼间他就跟别人滚在一处。
杨夕宁心里堵得难受,怒火油然而生,她深吸口气平静下心情,快步走上前。
顾景年收起电话,柔声道:“车子停在马路对面。”
杨夕宁没吭声,静默地走在他身边。
夜市仿佛人更多了,空中飘着炸串和烤肉的香味,还有野馄饨独有的鲜香。
夜渐深,正是吃宵夜的时候。
杨夕宁有些饿。
今天店里客人不断,根本没有时间出去吃,便叫了份外卖,躲在库房匆匆吃了个半饱,撑到现在,早就消化完了。
正思量着,顾景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杨夕宁一惊,便要甩开。
顾景年低声解释,“人太多,别走散了。”
杨夕宁默一默,借着从手袋找电话的时机,用力挣脱了他。
是王艺诺打来的。
铃声已经响了一阵子,没来得及接就断了。
周围人声噪杂,杨夕宁便没回。
上了车,顾景年打开车窗。
微风卷杂着海水的湿意徐徐吹来,温润清凉。而那股檀香味儿就在鼻端萦绕,挥不去散不掉。
不知是不是因为适才她甩开他的缘故,顾景年再没有开口。
杨夕宁自然也不会没话找话。
车里弥漫着令人尴尬的沉默。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种沉默,又是王艺诺打来的。
杨夕宁如同见到救星,立刻接听。
“宁宁!”王艺诺的声音大得几乎要震破耳膜,杨夕宁连忙拿得远了些。
王艺诺兴奋不已,“咱们今天的销售额高达两万一,没想到吧?是门店最高的,萍姐七千六。加上昨天的,就有三万一,提成唾手可得。明天我去信息城看电脑,你去不去,咱们顺便逛个街吃点好吃的犒劳自己。”
杨夕宁看眼旁边紧抿双唇的顾景年,“明天我还有事儿,不能陪你了。”
“没事儿,那你忙吧,我再找别人陪……那么周二见了,周二咱们继续加油!”
挂断电话。
被王艺诺的快乐感染,杨夕宁不由高兴起来。
两万一的销售额,她也没有想到。
虽然这其中有顾明川跟林文柏的帮衬,可如果抛去他们花费的三千六,她们还是卖出了一万七千多的货。
也是相当高了。
杨夕宁正沾沾自喜,听到顾景年开口,“你们卖出去多少货有提成,提成怎么算?”
杨夕宁忙回答:“销售额到两万可以提%5,因为我跟王艺诺一起,要到四万才能提。”
“四万?”顾景年低低重复遍,“标准定得不低。”
他粗粗浏览了下价格,长袖T恤大多是一百出头,卫衣两百左右,牛仔裤不超过三百块,最贵的是球鞋,四五百一双。
要达到四万块钱的销售额并不容易。
一边想着,双手打了方向盘,拐进马路右边一处庭院。
庭院不算大,门口挂两盏红灯笼,灯光清楚地照出廊檐匾额上的三个大字“稻香阁”。院子靠东墙种了架枝叶繁茂的葡萄,葡萄架下摆着石头桌椅,靠西墙停了两辆汽车。
都是很拉风的跑车,一看就价值不菲。
顾景年停好车,替杨夕宁打开车门。
有穿旗袍的服务员迈着细步迎上来,脸上挂着职业性微笑,“先生,不好意思,我们马上要打烊了。”
顾景年淡淡扫她一眼,“我姓顾,已经预定了位子。”
“啊,是顾先生,里面请。”服务员立刻变得热情无比,可瞧向杨夕宁时,眼眸中却飞快闪过几分不屑。
杨夕宁有些不解,可等走进包间看到桌上摆着的菜单,瞬间就明白了服务员的心思。
这里的菜不是一般的贵,动辄就是三位数往上。
别说菜,连一瓶矿泉水都要28块钱。
而杨夕宁身上的T恤是花50块钱在夜市买的,还不如两瓶水贵,根本负担不起这里的消费。
除非傍上了大款。
趁杨夕宁看菜单的时候,顾景年点好菜,“都是家常饭,胜在材料新鲜,菜的火候也还行。”
杨夕宁抿抿唇,再怎么新鲜,一碟西芹虾仁也用不了258块钱吧。
放下菜单,迟疑着问:“顾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顾景年拧开28元一瓶的矿泉水,给她倒满,“夫妻之间称呼顾先生也太生疏了吧,非得要这么见外?我叫你宁宁,不如你叫我景年?”
杨夕宁叫不出来,想了想,试探性唤了声“三爷”。
“三爷?”顾景年挑眉,看着她白净的脸颊一层层晕上浅淡的粉色,不再为难她,低笑道:“叫三哥吧,我在家里行三。”
转而回答她的问题,“我大学学的是计算机,又辅修了金融……你听说过海蒲科技吗?”
杨夕宁摇头,她接触的东西少,这些并不了解。
顾景年耐心跟她解释,“海蒲靠IM软件、网游起家,现在正研发手机、笔记本等电子产品。我是海蒲的决策人。”
杨夕宁明白了。
这几年,科技公司以及电商发展很快,只要有好的项目,即便是小公司短时间内也能赚得盆满钵满。好比某爆款游戏,短短一年时间就赚了上百亿。
海蒲科技也许就是走的类似路子。
难怪他看上去经济条件挺优越。
杨夕宁紧接着问出困扰她许久的问题,“依三爷的条件,其实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干嘛找上我?”
她才不信什么<处>男情节。
顾景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你找上的我。在金茂湾,是你问我需不需要女朋友,那天晚上也是你主动……这问题应该是我问你,你为什么找上我?”
想起那天的事儿,杨夕宁面色“腾”地变得通红,热辣得难受。
刚巧服务员端来饭菜,多少缓解了她的尴尬。
菜只有两道,一道是西芹虾仁,另一道是青椒牛柳,再有两盅紫菜蛋汤。
饭则是面饼。面饼摊得很薄,两面烤成金黄色,许是加了奶油,散发出馥郁的香气。
顾景年不再追问,拿起一张饼递给杨夕宁,“杂粮面的,你尝尝。”
杨夕宁原先就饿了,闻到香味更忍不住,接在手里咬了口,香喷喷的带着丝甘甜,非常好吃。
不得不说,饭菜确实很家常,可又有种超乎家常的精致。
牛柳滑嫩,虾仁Q弹,就连那盅极为普通的紫菜蛋汤也透着少见的鲜美。
吃饱喝足再坐到车里,听着舒缓的钢琴曲,杨夕宁就有些犯困,脑袋跟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的。
顾景年见了好笑,车子开得越发快,不过半小时已停在天悦府的地下车库。
杨夕宁站在电梯里感慨不已。
到底是有钱的生活好,既不必挤地铁又免得爬楼之苦。她这几年要多多赚钱,离婚后争取也能买个带电梯的公寓住。
她单身一人不需要太大房间,四五十个平方足够,只不知Q市房价怎么样,以后她要多关注一下。
两人出了电梯走进家门,顾景年顺手上了锁。
听到锁扣的“啪嗒”声,杨夕宁一下子紧张起来,有种想逃的冲动。
顾景年弯腰从玄关的鞋柜找出一双粉色拖鞋摆在她脚前,“困了吧,你洗漱一下早点睡。”
杨夕宁后背贴在墙边,手无意识地攥紧,“三爷说住在一起,不是指同一间卧室吧?我想住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