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是Q市最难熬的时候,闷热潮湿,但对于商家来说并不算坏事。
新一届的大学生都接到了录取通知书,八月中下旬就要开学,现在已经开始准备行李。衣服是首先要考虑的。
门店里初秋穿的各式卫衣、长袖T和牛仔裤成了最畅销的货品。
杨夕宁跟王艺诺作为店里唯二的大学生,既要推销服装,还要抽空回答妈妈们的各种问题,忙得不可开交。
幸好这两天杨夕宁都带面包,可以让王艺诺抽开身去吃个中午饭。
忙碌却也快乐。
她们的业绩“嗖嗖”往上蹿,不经意间已经到了十万。
有店员开始眼红,可是有什么办法?
杨夕宁就是漂亮,男孩子宁可多等会儿也得让她帮忙挑选衣服;王艺诺就是嘴甜,一口一个叔叔阿姨,喊得长辈们心花怒放。
店长看在眼里,话中有话地敲打,“大家各凭本事吃饭,少背后使绊子,不想干立刻可以走。”又特地免去她们两人清点货物的工作。
杨夕宁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出门店,迎面看到了顾景年。
身后是喧闹的夜市,无数人从他身边走过,他白衫黑裤,手里捏着佛珠手串,独自安静。
安静又寂寥。
可瞬间,那张清俊的脸上已泛起浅浅笑意,仿若春风拂过柳枝,消融了冰雪。
是看到她了。
杨夕宁心口突然酸胀起来,侧头跟王艺诺说了声,朝顾景年走过去。
顾景年微笑着伸出手。
月光交汇了灯光,映照着周围光怪陆离。
他的手指细长骨节匀称,莹莹泛着光,漂亮得不可思议。
是邀请,也是试探。
杨夕宁有片刻的犹豫,慢慢伸手搭在他指尖。
顾景年一把握住,把她拉到自己身前。
那股檀香味若隐若现地传过来,混杂着烟火的气息,让她安心。
杨夕宁吸口气,听到头顶如金石相撞般悦耳的声音,“饿不饿?”
“饿了。”杨夕宁老老实实地回答。
是真的饿!
中午时吃的面包早就消化了,因为太忙,也因为省钱,她本想回宿舍吃泡面,再加根火腿肠的。
看到顾景年才想起来,他们约定好了。
顾景年清楚地看到她满脸倦色,柔声道:“这就回家吃饭。”
一路伴随着舒缓的钢琴曲回家,刚开门,馥郁的米饭香气便争先恐后地往她鼻子里钻。
香味勾起了她的饿劲儿,杨夕宁肚子不受控制地响起来。
顾景年轻笑,“你去洗把脸,马上就能吃。”
杨夕宁红着脸去了卫生间,再出来,顿时愣住。
餐桌上已经摆好饭菜。
烤鸡翅、水煮西兰花,白灼虾还有两小碗米饭。
而顾景年身穿围裙站在灶台前,一手拿着铲子一手颠着锅,正在翻炒什么。
短短几分钟时间,即便手脚再利落,也不可能做出来这些菜。
除非……
杨夕宁望着那个高大颀长的身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察觉到她的目光,顾景年回头笑笑,“宁宁,你饿了先吃,我这里马上就好。”
杨夕宁怎么可能自顾自地先吃?
她摆好筷子,倒了两杯水,斜靠在厨房旁边的吧台上看着他。
顾景年又冲她笑笑,把最后一道青椒肉丝端到餐桌上,“开饭了!”
人在饥饿的时候吃什么都香,尤其顾景年的手艺确实不错,鸡翅软嫩,虾肉鲜美。
杨夕宁啃过两只鸡翅,感觉肚子里有了底,这才有力气闲聊,“三爷几时来Q市的?”
“叫三哥,”顾景年纠正她,一边把剥好的虾放到她面前,“五点走的,下高速时堵了会儿车,七点半到城里,顺便买了点菜。”
那就是说,他是算着时间把米饭蒸上,把鸡翅放到烤箱里,把肉丝和青椒切好,然后再去接她。
杨夕宁忽然觉得手里筷子沉甸甸的,不由抬眸看向顾景年。
他仍旧穿着青色细格子围裙,围裙胸前缀了个方形大口袋,看着有点滑稽。
饶是如此,也丝毫无损于他的清雅矜贵。
杨夕宁发自内心地说:“多谢三哥。”
“真想谢我,不是随便说说吧?”顾景年挑眉。
杨夕宁加重语气,“真感谢。”
顾景年笑着把西兰花往她面前推了推,“多吃青菜少吃饭,吃完再说。”
因时候不早了,杨夕宁怕长肉,没敢多吃,只吃了一碗饭。
顾景年紧跟着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说:“口头的感谢我不需要,没有诚意,如果真心想谢,就让我跟你同床睡。”
“啊?”杨夕宁讶然出声,“太快了!”
她跟范江鹏相恋两年也未曾开过房间,跟顾景年才认识几天,她接受不了。
“快?”顾景年问,“那你给我个期限,什么时间合适,一周还是两周?”
杨夕宁刚想回答两周,很快反应过来,开口道:“两年。”
“两年,你确定?”
杨夕宁思量下,两年后她正好毕业,而且对顾景年应该有了足够的了解,同房也没什么,遂点点头。
顾景年道:“好,你别后悔,如果想提前,我有权力拒绝你。”
杨夕宁脸“腾”地红了,她根本没有这种想法,怎可能提前?
顾景年要过杨夕宁手机,让她解锁屏幕,打开备忘录,写了几个字——20XX年7月9日,领证两周年,约定同床。
把手机还给她,义正言辞地警告道:“记着别忘了,不许删掉,以后我会检查。”
杨夕宁无语。
这人脑子抽风,谁特么在备忘录上记这个。
好在手机都设定了密码,并不担心被别人看到,杨夕宁也就由他了。
顾景年手指轻叩着桌子,语调徐徐,“同床就算了,定在两年后,那么亲吻呢?你可以亲我一下表示感谢。”
杨夕宁警惕地说:“不行,也不许约定时间。”
“好,好,依你。”顾景年勾唇微笑,眉目舒展,却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腔调,“那么抱一抱总可以吧,只拥抱一下。”
杨夕宁狐疑地看着他。
很有可能顾景年开始就打得是拥抱的主意,但是他先提出同床和亲吻,自己拒绝过两次,就不好意思拒绝第三次。
而她就像蒙了双眼的驴子,被顾景年拿根胡萝卜吊着,一步步按照他预想的步骤走。
这人太坏了。
杨夕宁觉得自己根本说不过他,索性站起身,“不理你了,我去洗碗。”
收拾碗筷往厨房走。
顾景年一道把盘子拿过去,解下围裙递给她,“当心别脏了衣服。”
杨夕宁熟练地穿上围裙,戴上橡胶手套,正挤洗洁精时,顾景年自背后抱住了她。
他绸面的衫子贴着她的胳膊,柔软顺滑,略略有些凉意,呼吸却极热,扑在她耳边,“我不需要你感谢,也不需要你道歉,我要你爱我,陪我。”
声音低柔,是低语是呢喃,含着无限情意。
杨夕宁身体猛地僵了下。
就感觉顾景年温热的手滑过自己胳膊,把她手套摘了下来,手指紧紧扣住她的。
过了会儿才松开她,低头问道:“这里伤过?”
她手腕处有道疤,颜色很浅,几乎看不太出来。
也亏得顾景年眼神好。
杨夕宁低声回答:“不知道怎么有的,好几年了。”
顾景年着意地看她两眼,慢慢戴上手套,“我来洗,你累了先去睡吧……你锁不锁门?”
杨夕宁本想客气几句,听到最后这句话,顿时红了脸,“用你管?”
快步回到主卧,“啪嗒”落了锁。
心兀自“怦怦”跳得厉害。
那一句话似有魔力般不停地在她脑海中回旋,“我要你爱我,陪我,爱我,陪我……”
像是有声书的男主角,撩动她的心。
杨夕宁咬咬唇,拿起睡衣去了卫生间。
第二天六点半,准时被闹铃声吵醒。
杨夕宁夜里没睡踏实,还想再睡,想起自己立下的flag,狠狠心起了床,从手机里找出一段新闻稿子,字正腔圆地读了两遍。
又打开百词斩背了会单词,才走出房门。
客厅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在,也没有往常浓郁的小米粥的香味儿。
顾景年昨天从云城赶到Q市,晚上又睡得晚,杨夕宁猜测他还没起床。
正打算开冰箱看看有什么菜,客厅旁边的门开了。
顾景年从里面走出来,白绸衫黑绸裤,满身的檀香混杂着墨香,眸里含着笑,“醒了,饿不饿?”
杨夕宁摇头,“不饿。”
“那就稍等会儿,写完字我给你煮海鲜面。”顾景年招呼她进书房,“帮我研墨。”
书房是朝东向的,晨阳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照进来,洒得满地金晖。
留声机里咿咿呀呀唱着曲子。
书柜里空荡荡的没几本书,案桌上却摆得满,文房四宝样样俱全。
顾景年往砚台里注了少许水,把墨锭递给她,“会研吗?”
杨夕宁在小学写过大字,但老师不让研墨,怕弄脏课桌也怕弄脏衣服,都是买了现成的墨汁,倒在广口瓶里。
顾景年瞧出她的犹豫,轻笑声:“我教你。”
展臂自她背后环过,握住她的手,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她耳畔,语调徐徐,“很容易,顺着一个方向转,不用太使劲儿。”
说是不需太用力,可他箍得她紧,整个儿将她困在怀里。
侧头就可以看到他的脸,山根端秀鼻梁高挺,眼睫毛长且浓密,眼角微微上斜,极漂亮一双桃花眼。
杨夕宁不敢多瞧,移开目光瞥见案头的景泰蓝香炉。
总算知道他身上的气味来自那里。
可今天的味道实在太浓,熏得她脑袋发晕,而天气又太热,热得她浑身发软,快要站不住。
心里却明白,身边的这人着实无赖。
昨天允他抱过,今天便得寸进尺。
杨夕宁挣脱他,“我去煮面”,逃窜般离开书房。
顾景年清俊的脸上一丝丝绽开温柔的笑意。
适才他拥着她,她的脸都红了,像春天初绽的桃花,娇<嫩>柔媚……她肯定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美。
顾景年拿起毛笔,蘸了墨,在自己尚未抄完的经文下面,认真地写下“杨夕宁”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