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一个谎言需要用一百个谎言来弥补。
顾景年现在就深切地体会到了这种感受,他本不打算提这事的,但不想杨夕宁因此而困扰。
今天晚上杨夕宁一再重复这件事,就表明了她的在意。
一个普通男人对妻子或者女朋友曾经做过陪唱小姐还是挺介怀的,哪怕她本人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就如顾景年的那个圈子,几个哥们平常没少去娱乐场所玩,可玩过之后还是希望找个门当户对家世清白的女朋友。
所以他想打消杨夕宁的顾虑。
可面对她的怀疑,顾景年却没法实话实说。
他能说自己当时并未确定,后来托人攒局指名要求她陪唱吗?
能说自己找人黑了师大网络,复制了她的电子档案吗?
能说自己拐弯抹角地暗示徐振宇举办订婚宴,就是为了安排一个结识机会吗?先在酒宴搭上话,而后再徐徐图之。
没想到杨夕宁竟然主动找上了他。
不得不说,他们之间真是有缘!
顾景年决定还是把他们的开始定格在酒宴那天,于是故技重施,温润浅笑道:“我记得你的声音,但是不太确定,是你醉酒告诉我的。”
杨夕宁眼底全是怀疑。
顾景年点开手机,那段让杨夕宁无地自容的音频顿时流淌而出,“你为什么不要我,你看我哪里不好了……该有的都有……”
杨夕宁立刻面红耳赤,“别放了,不要再放。”
顾景年笃定地说:“往下听,下面还有。”把音量又调大了一些。
杨夕宁眼泪都快下来了,夺过他的手机,停止播放,然后狠狠地摁下删除键,“你不许留着这东西。”
“好,好,都听你的。”顾景年笑得宽容,抬手摸一下她眼角,将那颗将掉未掉的泪珠拭去,“以后再不提这事,如果有人问,就说我死缠烂打追求你,行不行?咱们都已经结婚了,没用的事情不要想,嗯?”
杨夕宁点点头。
顾景年再搂一下她肩头,“不早了,去睡吧,睡不着就来找我……我的房门对你永远敞开。”
又来了。
杨夕宁羞恼地推开他,头也不回地溜进卧室,“啪嗒”锁了门。
直到躺在床上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又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好像一言一行都被他掌控着。
更奇怪的是,她完全没有生气,反而……
她喜欢他身上的檀香味儿,也喜欢他哄着她时候的温柔。
顾景年清楚地听到她锁门的声音,唇角弯了弯,点开手机发现那段音频已经销声匿迹,笑容更甚。
音频总共不到两分钟,哪里有那么多话。
删吧,删了更好。
留着反而成了他的把柄。
顾景年微笑着收拾完厨房,把客厅顶灯关上,只留下一盏廊灯,走进书房,燃一支檀香,打开留声机。
咿咿呀呀的女声出来,“洞房昨夜春初透,尽是那风流家世也自含羞。滋味在心头,也自上眉头,爱情郎文采与风流……”
是《桃花扇》里李香君的唱段。
顾景年把音量关小,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铃声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一个气急败坏的男声传来,“三哥,这个时候打电话,是让我萎,知不知道?”
顾景年随着留声机的唱腔,在膝头敲出西皮流水的板儿,哼唱道:“你萎不萎,与我何干?”
“次奥,次奥!”那边传来好几声骂,“三哥都修炼成佛了,老子特么还得传宗接代呢,三代单传,老董家的根儿不能在我手底下断了。”
“你那手,能让根儿断了?”顾景年立马听出他话里漏洞,打趣道。
董书承又骂几句“次奥”,问道:“三哥半夜三更打电话,就是关心我的命根子?”
顾景年收起嬉笑,“承子,Q市帝豪KTV是在你名下,还是老爷子手里?”
那边董书承点了根烟,含在唇边含混不清地说:“老爷子一身正气,天天惦记着要举报我败坏社会风气,哪儿敢借他的名?”
“那就好……承子,我跟你商量个事儿,能不能出让百分之三十的出资,我跟你交换环翠区项目的百分之五行不行?”
董书承弹弹烟灰,“次奥,一家KTV,三哥想要转给你就是,换什么换?”
顾景年笑道:“我又不懂这些,还是得你管理……你明儿能不能把出资协议书弄出来,时间……时间别写明天,写两年前。给我送到Q市?”
“我去!哥你不带这么狠的,这都几点了,我这眼都没合过……弄好了还得颠颠送Q市,行,你是老大,你说了算。欸,你那分公司不是已经步入正轨了,你怎么还整天往Q市跑?”
“想来,”顾景年轻描淡写地说,“这儿住着舒心。”
“三哥,那天聚餐你先走了,你不知道晓晴姐喝多了,一个劲儿哭。三哥,她对你还有意思,程家也是有头有脸的,晓晴姐又学设计,正好能帮上你。”
顾景年默了默,开口道:“婚姻不是交易……承子,我们早就分手了。”
“分手也能复合,你们又不是没感情,晓晴姐还记着那年你发着烧把她从海里救出来的事儿。”
“人命关天,就是素不相识的人落水,我也不能见死不救。”顾景年突然冷了声,“过去的就过去了……承子,你明天来,我请你吃饭。”
挂断了电话。
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霓虹闪烁,顾景年脸上一片淡然。
当初要谈也是她,要分也是她,现在已经时过境迁,还谈什么旧情难忘?
一曲唱罢,顾景年关掉留声机,又关了灯,悄悄走出去。
经过主卧时,推了下门。
门果然锁得严实。
顾景年抿抿唇,不知从哪里取出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门无声地开了。
他的小姑娘睡得正香。
她睡相好,躺得规规矩矩,毯子也老老实实地搭在身上,唯独一头秀发乱无章法,铺散了满枕。
有两缕贴在脸颊,随着呼吸微微拂动。
借着廊灯微弱的光线,顾景年把两缕头发拂开,因怕她惊醒,不敢有别的动作,只静静端详片刻便离开,依旧把门锁上。
一夜好睡。
杨夕宁忘记定闹铃,也便没有在六点半起床,而是一鼓作气睡到九点。
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早饭也准备好了。
杨夕宁很是赧然。
跟顾景年在一起这些天,她都没有做过饭。晚饭固然不用说,她回来得晚,可是早上……只要她起床,就能闻到馥郁的饭菜香味。
也不知道顾景年都是几时起床的?
吃过饭,杨夕宁主动提出承包家务劳动。
顾景年含笑答应。
屋子虽大,但扫地有机器人,擦玻璃有机器人,洗衣服有免熨烫洗衣机,连丝绸衣物都可以洗。
只要设定好程序,并不费多大工夫。
当所有的事情都做完,才刚到十一点。
顾景年道:“晚上约了人吃饭,咱们中午出去简单吃点儿,顺便去超市买些菜。”
杨夕宁没有意见,回卧室换下睡衣。
她的T恤刚洗完还没干,又没带别人衣服过来,只得从衣柜里找了条碎花裙子。
裙子长度盖过小腿肚,搭配她的小白鞋倒也不难看。
再把头发编成鱼骨辫垂在脑后,整个人清新田园,仿若田埂上走来的邻家女孩。
年龄显得更小了些,十七八岁的模样。
顾景年目光闪动,却没多话,牵着她的手出了家门。
上次两人去超市,杨夕宁被他牵着别扭得不行,这次却只有甜蜜,很坦然地跟他一起挑选鱼虾,挑选肋排,让超市师傅切成小段。
经过奶制品区域,先是拿了一条养乐多,又为选择草莓酸奶还是黄桃酸奶犹豫,最终选定一袋大果粒酸奶,盈盈笑着:“三哥,买这个好不好?里面是四盒,买三送一。”
顾景年不习惯吃酸奶,可看着她鲜活生动的样子,欢喜便从心底洋溢出来,“你想吃什么就拿什么。”
杨夕宁又拉着他看牙膏,“我想换芦荟的。”
之前顾景年买的是薄荷味,她觉得辣,一直忍着不说。这会儿既是打算跟他过日子,当然不能委屈自己。
顾景年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她满货架转悠着挑选品牌。
这时,有个女孩走过来,怯怯地开口,“那个……先生,能请您帮个忙吗?”
顾景年侧头,目露询问。
女孩生得很漂亮,大眼睛高鼻梁,画着很精致的妆,穿了件茜红色抹胸吊带裙,头发染成栗色,烫了大波浪卷,拢在耳侧,性<感>动人。
见顾景年转身,她眼里流露出感激,仍旧是小声地问:“能麻烦您帮我拿一下最上面,紫色包装的那种吗?我不太方便。”
抬高手臂时,会露出腋下。
顾景年抬头看了眼。
是卫生巾,42cm,夜用加长的。
目光随即转冷,“抱歉,我手不方便。”
他气势足,冷下脸的时候有种骇人的气场。
女孩再没敢多话,讪讪地离开了。
杨夕宁拿着选好的牙膏过来,“三哥,刚才那人跟你说什么?不太高兴的样子。”
顾景年朝最上面的货架努努嘴,“让我拿那个。”
杨夕宁看到了,不甚在意地说:“她够不到,你帮一下呗?”
“你倒是大方,”顾景年冷哼一声,扯起袖子,把手腕给她看,“我有伤,疼得厉害,抬不起来。”
杨夕宁无语。
分明渗血的地方都结痂了,就只颜色青紫罢了,还拿来当借口。
顾景年看她懵懂的样子生气,指着前面过道说:“这个牌子在搞促销,那边摆得到处是,只有眼瞎的人才看不到。”
他一个男人都注意到了,一个需要购买卫生巾的女孩怎可能看不见?
杨夕宁明白了,女孩够不着是假,借机会搭讪顾景年才是真。
忙讨好地说:“你做得对,不应该理她……三哥手疼,我帮你吹一吹?”
“算了吧,我忍两天,”顾景年傲娇地说,忽而声音转低,“我有个地方也疼,宁宁帮我吹吹?”
杨夕宁直觉不是什么好话,脸色顿时红了。
“又想歪了吧,”顾景年“啧啧”两声,伸手轻轻点一下她的脑门,“你说你一个年轻小姑娘,脑子里天天想些什么,我是让你气得心口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