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夕宁回头看去,是王艺诺接待的一对中年夫妻以及他们的独生子。
叫嚷的正是其中的妻子,大约四十三四岁的样子。
她体态健硕，嗓门也特别大，吸引着店员和顾客都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沈丽萍忙安抚她,“姐，您别着急哈，丢不了的，我们店里有监控，咱们去看看监控。”
中年妇女一边跟沈丽萍往收银台走一边吩咐她老公，“老赵,你和小杰看着门，别让人出去，免得看完监控，让小偷给跑了。”
那位中年男人不像妇女那么健壮,看着挺老实,赶紧拉着儿子一左一右站到门口，“你们先不要出去，等我老婆找到手机再走，谁要走就是小偷。”
有些交完钱要离开的顾客不愿意了,“凭什么不让走？我们买件衣服还成贼了？自己手机不看好了,冤枉到别人身上，有本事你报警啊！”
店长赔着笑脸打圆场，“姐，稍等两分钟,马上就查完了，查完监控也能洗脱你们的嫌疑，对不对？”
店里安了四个摄像头，大门口一个，男装区和女装区各一个，再就是收银台上方一个，视野范围非常广，但也存在着盲区。
而且现在顾客多，又有衣架挡着，监控页面上只能看到上半身，并不能瞧见手上的动作。
沈丽萍跟中年妇女反复看了好几遍，只看到妇女进门时手里确实拿着手机，后来帮儿子试衣服，她自己也试了两件，然后手上就空了。
沈丽萍问道：“姐，你是不是放口袋里或者包里了？”
“没有，”中年妇女矢口否认，撩起身上宽松的T恤，“我裤子没口袋，而且我就没动我的背包，肯定是被人偷了！你赶紧报警，让警察来搜身……真他娘的倒霉，买件衣服把手机丢了，刚买的新手机，用了不到一个星期。”
店长不太想报警，因为警察来了肯定要逐个询问，今天的生意肯定就泡汤了，还得罪了顾客。
更重要的是，对门店声誉影响非常大，好长一段时间都缓不过来。
她只希望大家能自觉的把包打开证明自己的清白，或者中年妇女能突然想起来丢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但是店里各处地方都找遍了，她试穿的那两件衣服也找了，都没发现手机。
这时门口的顾客等得不耐烦，拨拉开那位中年男人就走了。
店里其他顾客不想惹上麻烦事，耽误时间不说，还影响心情，纷纷往外走。
虽然中年男人伸着胳膊拼命阻拦，但顾客大都是女人，穿得很单薄，他也不敢真动手拉扯。
那位儿子更是腼腆，连挡都不好意思挡。
很快店里只剩下那一家三口还有七位店员。
中年妇女气得不行，破口大骂她丈夫，“窝囊废，连个门都守不住，我真瞎了眼嫁给你。”又指着店长骂，“我在你们店里被偷了手机，你们不管不问也不报警？”
店长不断地赔礼，“不好意思姐，您再找找，刚才监控您也看了，偷肯定是不能偷的，说不定您随手放哪里了？”
中年妇女打开挎包，把东西往地下一倒，“你们看看有没有？被偷了就是被偷了，我还能睁眼说瞎话？你们不但不帮我拦着人，反而把她们都放走了。你们赔吧，3800的新手机。”说着捡起地上的钱包，从里面翻出一张□□，在店长面前晃了晃，“星期六买的，用了不到一星期。”
店长仔细看了眼，沉默片刻，“行，我们赔。小诺，这是你跟宁宁接待的客人，你们俩的嫌疑最大，你们各赔1000，我拿1800。”
杨夕宁惊呆了。
这是什么逻辑？
她根本连中年妇女的衣襟都没碰过，就要出1000块钱？
中年妇女高兴了，伸着手说：“拿钱吧。”
王艺诺咬着嘴唇说：“我没偷手机，我不赔。”
杨夕宁也斩钉截铁地说：“我也不赔。”
店长气得脸色通红，“必须赔，不赔的话，你们的提成别要了。”反正6%的提成是她的口头承诺，她想给就给，不想给就可以不给。
面前这两个都是涉世不深的女学生，看样子没什么背景，否则也不会来打工。
欺负就欺负了。
王艺诺瞥一眼杨夕宁，“我没偷没抢凭什么让我赔？这关系到我的人格和尊严，就算不要提成我也不赔。”
“我也是，”杨夕宁点点头，“报警，让警察来调查。”
说着拿出手机，刚要拨打，店长伸手去夺，手机掉在地上，屏幕顿时出现一片裂纹。
店员们齐刷刷地看向店长。
店长脸都黑了。
刚才的手机官司还没完，这又多出一桩。
杨夕宁捡起手机，点开屏幕。
手机能用，可能只是屏碎了。
刚巧有微信进来，顾景年发的，【我在超市，你晚上想吃什么？】
杨夕宁突然感到委屈，拨出去他的号码。
铃声刚响，就被接起，“宁宁？”
“三哥，”杨夕宁哽咽了下。
顾景年敏锐地察觉到她声音里的泣意，连忙问道：“宁宁，谁欺负你了？”
杨夕宁吸口气，尽量平静地说：“店里客人丢了手机，店长让我跟王艺诺赔，我们俩没偷。”
“报警没有？”
杨夕宁瞥一眼店长，“店长不许。”
“我马上过去，你乖乖等我，不用怕，天塌下来也有老公顶着，嗯？”
杨夕宁挂上电话，心里硬气了许多，“店长，我不可能赔的，而且你应该赔我手机屏幕。”
店长听到了她的通话，没当回事，态度越发强硬，“是你没拿稳，跟我没关系。还是刚才的话，你们必须赔，不赔马上可以滚。”
几人僵持在那里。
中年妇女不耐烦了，骂骂咧咧地说：“赶紧把钱拿出来，都几点了，买个衣裳饭都没吃……真是倒霉催的进了你们这家店，以后就是八抬大轿请我来我都不来，丧气！”
店长最怕的就是这点。
对于开店的人来说，财运跟气运非常重要。
门店如果真落得“丧气”的名头，以后生意别指望好。
当下越发冷了脸，对杨夕宁两人道：“现在不赔也没关系，待会儿从你们工资里扣，甜甜，给她俩把工资算算，趁早让她们走……还差三天到一个月，底薪扣200块。”
“凭什么？”王艺诺不忿地说，“你无故毁约，应该赔偿我们违约金才对。”
“我怎么毁约了，毁得哪门子约，你倒是指给我看看。”
王艺诺道：“口头约定也是合约，同样具有法律效力，在场的人都知道咱们的口头约定。”
店长斜眼看了看店员。
店员们都是跟她吃饭的，知道恐怕也不敢说。
店里的气氛非常紧张，偶尔有顾客探头进来，感受到这种不寻常的氛围，马上掉头离开。
店长朝沈丽萍等老店员嚷道：“都围在这儿干什么，活不想干了是吗？”
沈丽萍忙给大家使个眼色，走到门口招徕顾客，“秋季新款上市，两件88折，进来看看。”
在她的带动下，另外几人都打起精神，该整理衣服的整理衣服，该摆衣架的摆衣架，做出一副忙碌状。
终于又有人进来。
是个男人。
二十八~九岁的模样，身形如兰，穿白色暗纹衬衫，袖口点缀着土耳其蓝的袖扣，领带夹也是土耳其蓝的，衬着那张清俊的脸越发骄矜冷漠。
杨夕宁还是头一次看到顾景年这种打扮，愣了下才出声，“三哥。”
顾景年迈开大长腿三步两步绕过衣架，看到杨夕宁，在她身旁站定，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别怕，有我呢，到底怎么回事儿？”
最后的“儿”字微微上挑，带点尾音，温润柔和。
真是一把好嗓音，好听得能让人耳朵怀孕。
在场之人都不约而同地看过来，连门口中年妇女的儿子也盯着顾景年看了好几眼。
杨夕宁简短地把经过说了遍，王艺诺口齿清楚，紧跟着把细节补充完整。
顾景年凝神听完，看向中年妇女，“是这样吗？”
中年妇女不自主地哆嗦了下。
这人年纪不大，却完全褪去了年轻人的稚嫩，淬炼出鹰隼般的冷厉。尤其抬眼看她的时候，幽深的眼底不见丝毫波澜，陡然散发出来的气场，让人不寒而栗。
“是这样，”中年妇女没有否认，立刻又替自己解释，“我可没说是这两位姑娘偷的，我在店里丢了手机，就应该让店里赔，是店长让她俩赔一部分。其它的事儿跟我没关系，我只想要手机钱。”
“我来的时候报了警，应该很快就到了。”顾景年一手拎着公文包，另一手揽着杨夕宁肩头，垂眸瞧见杨夕宁的手机，“碎了？”
杨夕宁低声回答：“刚才要报警，店长伸手抢，摔地上了。”
顾景年冷冷“哼”一声，“待会儿一起算。”
话音刚落，就见两名警察跟一位穿蓝白格子衬衫的男人前后脚进来。
男人约莫三十出头，瞧见顾景年，快步走过来，恭敬地招呼：“三爷。”
顾景年点点头，没作声。
两名警察看向顾景年，“先生，请问是您报的警？”
“对，”顾景年淡淡回答，“我女朋友在这家店打工，跟这位女士及店长发生了纠纷。我不在场，请她们先说吧。”
语气很随意，但他周身强大的气场使得众人都敛住心神，不敢随意开口。
中年妇女先说了经过，然后是王艺诺。
王艺诺口齿伶俐，把当时情形说得活灵活现，杨夕宁完全认可，没有补充。
待她签完字，顾景年对那位男子道：“小张，这里交给你了，顺便帮她们把工资结算了……还有杨小姐的手机，记得索赔。”
小张答应着，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着碎掉的屏幕连续拍了好几张照片。
听顾景年的意思，是不想让杨夕宁继续干了，正好她也干够了，就只是可惜还差两万拿到6%的提成。
杨夕宁到库房把工作服换下，交给沈丽萍，“萍姐，麻烦您帮我还了吧，也谢谢您这一个月的照顾。”
“客气啥？”沈丽萍笑笑，迅速扫了眼顾景年，无声地叹了口气。
小姑娘不简单呢。
前阵子刚有个帅气的前男友来闹，这才十天不到，又换了眼前这位更厉害的。
别的不说，只这对袖扣就值不少钱。
有这么个土豪男朋友养着，还来打什么工啊？
杨夕宁又跟王艺诺说了声，“诺诺，我先走了，你行不行？”
王艺诺有些犹豫。
小张开口道：“杨小姐放心，我是公司法务部的，一定能把事情圆满解决。”
王艺诺一听有个专门的法律人士，立刻来了底气，豪迈地朝杨夕宁挥挥手，“拜拜，完事儿给你打电话。”
顾景年牵着杨夕宁穿过夜市，上了车，问道：“没来得及买菜，咱们在外面吃，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杨夕宁吃得最多的就是学校门口的小馆子，对其它地方的饭店没概念。
“那你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顾景年笑着发动汽车，没开空调，而是把车窗打开了。
车开得慢，窗外的霓虹照在他脸上，映出斑驳的阴影。
杨夕宁倚在车座上，默默地看着他的侧脸，一笔一划地在心里勾勒着他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唇角。
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优雅。
“盯了这么久，是不是觉得老公很好看？”趁着等红灯的时候，顾景年转过头，戏谑地说：“只看侧脸没意思，我把整张脸都给你看。”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抚在自己脸上，“也让你摸……感觉很好吧？”
真自恋！
可也是真的好，有他在身边。
想起电话里，他温柔的声音，“天塌下来也有老公顶着”；又想起，在门店时，他沉默着站在他身边，即便什么也不说，单只他的陪伴与信任，就让她动容。
杨夕宁莞尔浅笑，轻轻唤一声，“老公……”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们的霸王票和营养液，都看到了，在此一并表示感谢，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