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程晓晴。
她化了妆,穿件嫩黄色小翻领收腰西装,黑色A字裙,活泼又不失优雅,比她实际年龄显小。
程晓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刚在微信群看到图片,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遇见了……来送女朋友上课?”
“是,”顾景年简短地回答,却也觉得奇怪,竟然会在Q师大的校园里见到她。
程晓晴解释道:“我申请了教师职位,今天过来跟学院领导面谈。景年,你还记得吗,当初咱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体育场,真是巧。”
顾景年冷冷地瞥她一眼,“过去的事情,我已经忘记了。”
“有些事情能够忘,但是那些美好的往事总会不经意地重现,”程晓晴抬手拂了拂腮边长发,眼里闪过温柔的笑意,“我常常想起大学生活,想起竹苑食堂的拉面。”
顾景年神情淡淡的,好像根本没有听见。
程晓晴有些尴尬,强笑着又问:“你什么时候回云城,我的车出了点故障,在4S店维修,方便搭你的车吗?”
“不方便。”
“拒绝得这么痛快?”程晓晴眸光闪一闪,脸上笑意加深,“这是不是说明,你对过去始终无法忘怀,不敢跟我独处?”
“你想多了。”
“那是为什么?”程晓晴俯在半开的车窗上,探头望着他,“换成普通同学,你肯定不会拒绝……对我却格外苛责,难道不是因为在你心里,我始终是与众不同的?”
顾景年勾唇浅笑,“我的车,除了我老婆,别的女人都不搭……麻烦让一下,我关窗。”
摇上车窗,低头拿起手机。
隔着玻璃,顾景年的脸不再像适才那样真切,可依旧是帅的,而且眉目间褪去了以前的青涩,彰显出来的尽是成熟男人独有的沉稳。
程晓晴再度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抛开那段过往不提,二十八岁的她再一次为他着迷,想要他。
眼下不方便纠缠,但是她总会让他明白,只有她是最匹配最适合他的。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待程晓晴离开,顾景年复又打开车窗。
微风徐徐,吹在脸上略有凉意,令人神清气爽的那种凉。
顾景年继续阅读林凡坤发过来的活动策划。
程晓晴的话在他心里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于他而言,过去的事情早已如云烟消散,目前他跟程晓晴也只是残存着一点校友的情分,连同学都算不上。
他一直以来都喜欢写代码,编程序,当年也是想自己创业的,为了说服母亲资助程家,他搁浅自己的理想,应允加入诚和。
正跟母亲商讨条件,程晓晴跟顾景平携手参加了诚和的周年庆。
宴会结束,母亲看着他,眼里全是怜悯,“孩子,这就是你选的女人?”
他无言以对。
冯美玉仍是按照承诺解了程家的危机,她说毕竟有过情分,帮她这次就算了结前事,没有必要非得反目成仇。
当时冯美玉已经知道自己患癌,想给儿子结个善缘。
今日她拉程家一把,假如顾景年日后遇到为难之事,程家也会助一臂之力。
顾景年对程晓晴曾经是动过真心的,因为分手,很是烦躁了一段时间。
为了排遣心里的烦郁,他去了忘忧岛视察。
诚和集团正准备在那里建造一个度假村。
上岛的第一天,他遇到了杨夕宁,她坐在礁石上哭泣。
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他并没有任何想法,只是觉得她眼里的悲哀太过沉重,远远超过她的年纪。
忘忧岛开辟出一大片土地种太阳花。
花苗是从外面运来的,只需要刨坑栽进去就行。施工方雇了几个当地的妇女来帮忙。
杨夕宁也来栽花,书包放在地头,纤弱的身体灵巧地穿梭在田埂间。
话不多,见到人便甜甜一笑。
众多妇人中,只她一个女孩子,很难不被人注意。
顾景年脾气大,爆竹似的,点火就着。
跟设计方吵完跟施工方吵,使得一众工作人员都不敢往他面前凑。
无聊的时候,他去看已经种完的花草,偶尔听到妇人们提起她。
说她命苦,没爹没娘,外婆又是一身病,家里全靠她撑着。
顾景年慢慢上了心,隔三差五去花地转悠两圈。
小姑娘生活艰难,却毫无怨尤,天天带着笑。
那种看着让人舒服又治愈的笑。
后来,他接到李嫂电话,说冯美玉生病。
天色已经擦黑,村里炊烟袅袅,正是吃晚饭的时候。
通往陆地的船要第二天才有,他伤心之余到海边散步,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走进海里,越走越远,像是迷失心智一般。
直到听到小姑娘尖声叫喊才醒悟,往回游的时候,腿抽筋了。
小姑娘解开岸边的木船摇过来。
夜风起了,海浪翻涌,木船在海里打转,他怎么都抓不到。
小姑娘伸长手臂去够他,船舷上有钉子,她拉他上船时划到手腕,流了好多血。
他要带她去看医生。
她说不用,让他赶紧回去换衣服,怕耽误下去会感冒。
十月的风已经很凉,她说完就跑了。
他回住处泡了个热水澡,果然感觉有些鼻塞,睡了一觉后,赶最早一班船上了岸。
一路直奔云城,回家之后便是人仰马翻地忙碌。
他曾经拜托董书承找过她。
那会儿面皮薄,不敢说自己走进海里险些没命,被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救了,只让他找种太阳花的小女孩。
董书承没放在心上,回来后告诉他,那叫非洲菊,不是太阳花。但是种了好大一片,有红的有黄的,还有墨紫色,非常漂亮。
等顾景年再一次踏上忘忧岛,原先的村子、学校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花海、酒店、游乐场以及成片的别墅群。
不变的只有那片荒凉的海滩,和海边随风摇摆的海蒲草。
从忘忧岛返回后,顾景年跟楚云深通电话,怅惘地提起往事,想找到那个叫“青梨”的小姑娘,表达谢意或者照顾她的生活。
楚云深顽笑道:“过了好几年,人都长成大姑娘了,你不会照顾到床上吧?”
这句话突然就刻在了脑海里。
前三年为母亲不近女色,后三年,为了她修身养性。
***
顾景年看眼时间,估摸着杨夕宁已经下课,拨通了她的电话,“老婆,我在操场边,之前你下车的地方。”
没几分钟,便看到她背着书包跑来。
白色卫衣黑色阔腿运动裤,露一截橙黄色条纹袜,马尾辫在脑后跳动,满脸都是欢喜,满眼都是笑。
离得近了也没减速,直直地扑进他怀里,“呼哧呼哧”喘粗气,“三哥,你没回去吗?”
“等你去银行,”顾景年扶住她腰身,轻笑,“这么个喘法,不知道的人以为你刚是跑完马拉松。”
杨夕宁嘟着嘴举起手机,“挂了电话我就狂奔,跑了五分钟。五分钟是什么概念,至少一千米呀?”
“一千米,不是要跑三分半?”
杨夕宁瞪大眼睛,“怎么可能,八百米都要三分四十秒,三哥乱讲的吧?”
“要不试试?”
“试试就试试,我掐表,三哥跑两圈,正好八百米,跑进三分二十秒我算你赢。”
顾景年沉吟片刻,“要不这样吧,咱俩跑一圈,我让你先跑一百米,到达终点前我能追上你算我赢,追不上算你赢。输的一方要向赢的人表白。”
杨夕宁想一想,她速度还不错,赢的几率不小,欣然接受挑战。
两人把手机、背包等物品都锁进车里,手拉手走进操场。
一百米处有白线划的标记,杨夕宁慢悠悠跑过去,朝顾景年挥挥手,卯足了劲儿往前跑,没过多久,只听得身后脚步声“噌噌噌”追上来。
杨夕宁耍赖,从操场里面往终点跑,刚跑两步,腰身被人捞住。
顾景年顺势抱起她转了两圈。
操场角落有练习立定跳远的同学瞧见,“嗷嗷”狂叫,“亲一个,亲一个。”
顾景年从善如流,低头在她唇上一点,“小赖皮,耍赖也赢不了。说吧,我洗耳恭听。”
杨夕宁脸颊涨成猪肝色,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老公,我爱你。”
咚—咚—咚
顾景年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么快那么急,慌乱得几乎没有章法。
片刻,才找回理智,抱起杨夕宁飞快地再转两圈,对牢她眼眸,低声道:“我也爱你。”
接着便是深深一吻。
绿色的草坪、红色的跑道,身穿白衣黑裤的情侣,构成了操场最美丽的风景。
那边跳远的同学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却妨碍不了会猜测,个个激动得“哇哇”乱叫。
杨夕宁把脸埋在顾景年怀里,无声地笑。
直到走出银行大厅,她脸上的笑意都没有消散过。
顾景年看着她的傻样,莞尔道:“先前去领结婚证都不见你这么高兴。”
杨夕宁白他一眼,“那会儿谁知道你是不是好人,一脸无赖相。”
“刚才谁跑不过赖皮来着?”顾景年被逗笑,摁钥匙打开车门,不急着走,先把杨夕宁刚办的卡要在手里,点开手机银行给她转了钱。
一分钟不到,杨夕宁手机收到消息,打开一看,足足转了五十万。
“三哥,太多了,我用不着这么多。”
顾景年把卡还给她,“想买什么东西就去买,想报什么课就去上,别亏待自己……老公不差钱。手机银行还有理财,你看着学一学,钱不够跟老公说。对了,你手机换个不限流量的套餐,以后别随便连WiFi,有些不安全。”
杨夕宁点点头,小心地将卡收在包里。
晚上,杨夕宁下课,顾景年接她回天悦府。
头一次,不用半夜开锁去主卧,而是正大光明地躺在杨夕宁身旁。
考虑到上次的教训,而且杨夕宁要早起上课,顾景年心里绮念翻涌,却不敢造次,只老老实实地搂着她入睡。
月光混杂着灯光从窗帘缝隙钻进来,屋里光影流转。
杨夕宁睡相好,温温顺顺地窝在顾景年怀里,呼吸清浅悠长。
顾景年默默看着她安详的睡颜,突然想起楚云深“照顾到床上”的话,探身取过手机,先调成静音,单手给云深不知处发了条消息,【我结婚了】
楚云深很快回复:【跟小太阳?】
景年:【嗯】
【目前隐婚,她还上学】
【贺礼可以先送上】
云深不知处:【……】
【三哥你变了】
【国庆我在云城有发布会,方便见个面吗?】
【我是说三嫂】
景年:【你把日程发过来,我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