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同时,伴随着呼呼的风声,一件庞然大物朝高个子的脑袋砸过来。
高个子抬手去挡,杨夕宁乘机摆脱他,抱头往旁边滚,脸碰到路旁伸出来的枝条,疼得要命。
秦笑迅速冲过来,抬腿朝矮个子踹,一边嚷道:“顾明川,你报警。我这儿拦住他,妈的,敢到学校找事!”
两位男子对视两眼,不敢耽搁,把卫衣帽子兜在头上,撒腿跑了。
顾明川举着电话过来,“秦笑,他们问具体位置。”
秦笑不耐烦地说:“紫荆楼西南边连翘丛这里,不用跟他们啰嗦了,先送宁宁去医院……”蹲下<身>子把杨夕宁扶起来,“坚持一会儿,我打120。”
杨夕宁感觉一阵恶心,有气无力地说:“不用,应该没事,就是浑身疼。”
“检查检查放心。”秦笑抬头,见顾明川仍然捧着电话不知道在跟警察还是保卫科的人解释情况,气顿时不打一处来,“顾明川,别说了,让他们调监控不行?赶紧叫个出租车进来。卧槽!”
急诊室一如既往地忙碌。
杨夕宁脸上和胳膊有几处蹭伤,并不严重,护士给了点酒精棉球让自行消毒。
至于头部是否脑震荡,肋骨是否有骨裂,需要拍片子确诊。
CT室只白天上班。
他们要么回学校,第二天再来,要么就干等着到八点。
这个点儿,宿舍肯定早关门了。
杨夕宁不由想起上次生病,也差不多这个时候,程心怡跟张继明在身边陪着,后来顾景年来看她。
顾景年远在大洋彼岸,不可能回来,也不知蒋威在云城还是在Q市。
这些年杨夕宁自己生活已经独立惯了,没有特殊情况不愿意麻烦别人。
尤其,半夜三更。
可头发晕,腹部疼得厉害,她害怕五脏六腑出问题。
一边想,泪水簌簌往下滚。
秦笑满脸关切地看着她,“很疼吧?什么狗屁医院,不能让人这么干等着呀?”腾地站起来,对旁边正看手机的顾明川道:“你过来陪着宁宁,我去找护士。”
风风火火地走了。
顾明川低声向杨夕宁道歉,“都怪我不好,我不应该送秦笑,应该把你送到宿舍楼下就好了……我刚才查了下,骨折非常疼……”
“不是你的错,”杨夕宁没心思听他说话,拿出手机拨蒋威的电话。
铃声响了好几声没人接听,可能已经睡下了。
杨夕宁失望地放下手机,忽然感觉到手机震动,蒋威回了过来。她忙摁下接听键,“蒋助理,您在Q市吗?”
蒋威声音带着些许睡意,“杨小姐,出什么事了?”
“我可能受伤了,现在在市立医院急诊室,”杨夕宁尽力保持着平静。
“别担心,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杨夕宁略微有了底气。
秦笑骂骂咧咧地回来,“卧槽,磨了半天嘴皮子,就让等着,真不是玩意儿!”
杨夕宁说不出抱怨的话。
护士也不容易。
坐在椅子上等着的人,每一个都觉得自己是急症,否则也不会大半夜往医院跑。
拉住秦笑的手,“坐这儿让我靠靠。”
迷迷糊糊地快要睡过去,感觉秦笑身体动了下,杨夕宁睁开眼,看到面前的蒋威。
他穿黑色夹克,因为赶得急,额角沁着细汗,被灯光映着折射出细碎的光,声音却很镇定,“……我已经联系床位了,马上可以住院,拍片大夫很快会赶过来,没事儿的。”
杨夕宁点点头,“多谢您。”
蒋威微笑,看到旁边的顾明川,愣了下,淡淡地招呼,“顾少。”
顾明川急切地问:“蒋助理,拍CT的人能来吗?”
“能!”蒋威答得简单,接着沉声问道,“怎么受的伤?”
秦笑口齿伶俐,大概说了下过程。
这还亏得顾明川耳力好。
他们跟杨夕宁分开之后没走几步,听到男人的声音喊“杨夕宁”,顾明川有意放慢步子,又听到微弱的呼救声。
秦笑先是不信,毕竟校园挺安全的,而且离宿舍楼不远,并非犄角旮旯的偏僻之处。
可顾明川觉得不对劲,两人便折回来。
透过枝条缝隙,秦笑看到矮个子抬腿踢人,情急之下抡起琴包砸过去。
杨夕宁也奇怪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听完才明白,低低向他们道谢。
蒋威眸光闪动,追问道:“那两人叫完名字才动的手?”
“嗯,”杨夕宁非常确定,“我本来以为是我班同学,回头一看不认识。”
正说着,有护士小跑着过来,问道:“蒋先生,哪位是蒋先生?”
蒋威回答:“我是蒋威。”
护士道:“王主任正在忙着,让我过来看看,病人在哪儿?”
“这儿,”秦笑指一下杨夕宁。
“能走吧?跟我来。”
杨夕宁勉力站起来,走两步又觉得头晕。蒋威上前,用力搀住她胳膊。
从急诊部出去,相隔不远就是住院部。
拍CT的杨大夫正好赶到。
从拍片结果看,肋骨没有骨折或者骨裂,内脏也无损伤,后脑勺虽然肿了个包,颅内无瘀血,初步断定是轻微脑震荡,要留院观察。
没有大的损伤,这应该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杨夕宁终于安下心,回病房后,头一沾枕头就睡了。
秦笑合衣在另一张病床上躺下。
蒋威问顾明川,“你去哪里,我送你?或者你跟我回家?”
顾明川摇头拒绝,“快两点了,我在椅子上凑合凑合,天亮就回宿舍。”
蒋威再没勉强。
医院的床睡着难受,加上门外脚步声来来往往不断,杨夕宁不到六点就醒了,趿拉着一次性拖鞋去卫生间。
昨晚她没顾得上自己的形象,这会儿对着镜子,吓了一跳。
脸颊被连翘的枝条划出好几道血丝,又沾着土,狼狈得要命,头发乱蓬蓬的像鸡窝,里面夹杂着好几片枯叶的碎屑。
打眼一看,跟街头拾荒的大妈差不多。
杨夕宁洗了脸,把头发里的草叶子摘掉,以指为梳勉强捋了捋头发,扎成马尾。
再出来,秦笑也醒了,举着手机问道:“顾明川回学校了,问你想吃什么,待会儿给你送来。”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敲门声,蒋威提着三四个塑料袋进来,“杨小姐感觉好点没有?”
杨夕宁笑着回答:“好多了,不觉得恶心,就还是有点头晕……我能不能出院?”
蒋威道:“先吃饭,回头我问下主任。”说着把打包盒从塑料袋里拿出来。
他买了好几样早饭,有虾饺、烧卖、鸡蛋灌饼,茶叶蛋以及两种不同的粥,把小小的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秦笑低呼一声,“卧槽,这也太多了。蒋先生一起吃?”
“我吃过了,不知道你们口味,多买了几样。你们慢用。”蒋威从口袋掏出香烟盒晃了晃,又拿着昨晚拍的CT片子出去。
看着他离开,秦笑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只烧卖,“春和楼的烧卖特别好吃,大清早就排长队,去晚了买不到……蒋先生真不是你男朋友,为什么?你考虑一下,给他个机会呗。昨天晚上他一来,什么事情都解决了,男友力max,要我早就上了。”
杨夕宁微笑,“他是我老公的朋友。”
秦笑“啧啧”两声,“没眼光。”
两人齐心协力把早饭吃了个净光,护士过来查房,记了体温,问了问有没有头晕恶心的情况就离开。
秦笑突然想起她的琴,拿出来试了下音,“谢天谢地,还挺抗造,要是坏了,我妈肯定捶我。”
杨夕宁笑问:“你这吉他很贵吧?”
“不便宜,五千六。”
“你大学也专门学吉他?”
秦笑道:“我跟林文柏都是器乐专业,我本业是钢琴。初中那会儿不是叛逆吗,觉得钢琴没意思,就用零花钱买了把木吉他,自己在家弹着玩儿。那把吉他一直用到高三,后来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我妈给我买了这把电吉他。”
杨夕宁钦佩地说:“你们真厉害,每个人都会好几样乐器。”
“乐理都是相通的,会了一种再学第二种就容易得多。吉他更好学,是个人就能学会,但是要弹得好得花不少工夫。”
正聊着,蒋威敲门进来,“大夫说最好再观察两天,今天周日,周一下班前他过来看看情况,是否能办理出院。”
杨夕宁没办法,只好听从医嘱。
叹口气对秦笑道:“我这活蹦乱跳的,不用陪,你回去吧。对了,顺便去我宿舍一趟,要是我室友过来,帮我带充电器、洗漱用品还有换的衣服。我外套太脏了。”
秦笑笑着答应,“我中午给你带饭?”
“不用,医院可以订饭,吃完饭我睡会儿觉,下午来吧,探视时间是6点到8点……我住紫荆楼306,一般宿舍都有人,要是锁着门就打这两个电话。”
杨夕宁把程心怡和赵雪琪的号码写给她。
秦笑看了看,“欧了。”
挥手离开。
杨夕宁的手机早在起床时就自动关机了。
好在她背包里有排练时候发的乐谱,杨夕宁拿出来,照着上面的旋律小声哼唱。
歌名叫作《和你一起等风来》,是首偏民谣的摇滚。
整首歌除了副歌结尾热烈激昂之外,五分之四的篇幅都是低吟浅唱。
昨天排练,大家认为曲调太平淡,很难引起观众的共鸣与同理心,所以就否了。
杨夕宁唱过几遍,感觉还不错,越听越好听,索性又按照自己的理解做了几处改动。
不知不觉一上午过去。
吃完午饭睡了个香甜的觉,再醒来已经日影西移。
晚饭是蒋威点的外卖,两盒菜和一盒米饭。
菜是彩椒牛柳和虾仁豆腐,豆腐极其鲜美,恨不得让人连打包盒一起吞进肚子里。
正吃着,秦笑过来了,还有林文柏和顾明川。
出人意外的是,张润雨也来了。
张润雨解释,“雪儿还没回来,程心怡说晚上直播,腾不出工夫……我把你洗漱用品都拿来了,你待会儿看下少什么,我明天给你送。”
林文柏则吸吸鼻子,看了下饭盒里的菜,“卧槽,你这小日子挺美,住着单间吃着美食,气色比我都好……昨天明川说你住院,我一晚上没睡好觉。”
“拉倒吧,”顾明川慢条斯理地揭发他,“我早晨回去的时候,你的呼噜震天响。”
果然是中国好兄弟,最佳插刀人。
大家笑得不亦乐乎,林文柏突然看到枕头边上的乐谱,拿起来问道:“你改的?”
“嗯,”杨夕宁三口两口吃完饭,把饭盒收拾了,“我唱了一上午,觉得这歌还挺上头,等会儿你们听听……哎,都随便坐哈,我刷个牙。”
张润雨带的东西很全乎,牙刷牙膏洗面奶,还有日霜晚霜等护肤品都带了。
杨夕宁洗完脸,感觉整个人像是重生了一样,神清气爽。
走出卫生间,清清嗓子,杨夕宁笑声唱一遍,“怎么样,还行吧?”
林文柏沉吟片刻,“你再唱遍,我录下来听听。”
杨夕宁想起自己的手机没电,先插上充电器,酝酿一下情感,认真地又唱了遍。
秦笑道:“确实还不错,就是副歌部分有点弱了。”
“对对,还有情感拿捏可以再细致。”
三人讨论得热闹,门突然开了,从外边走进一人。
二十八<九>岁的年纪,身形高大肩宽腿长,穿件白色条纹衬衫,上面别着土耳其蓝领夹。细碎的短发下,瞳仁漆黑,薄唇紧抿着,神情略有些疲惫,却遮不住与生俱来的骄矜清贵。
“三哥?”杨夕宁低呼声,小跑着扑过去,“你怎么来了?”
顾景年不答,幽深的眸中却瞬间沁出一丝笑意,两手自然而然地搂向她腰间。
杨夕宁“嘶”一声,“疼。”
顾景年忙松手,转而抱起她走到床边,小心地将她放到床上,“伤着了就多休息。”
“我躺一天了,”杨夕宁弯起眉眼笑靥如花,“我给你们介绍,我老公顾景年……这是我们乐队秦笑,那是我同宿舍的张润雨。”
顾景年微微颔首,看着平和,偏又有股子冷傲。
杨夕宁接着介绍,“乐队队长林文柏,理工大……”
不等说完,顾明川苍白着脸喊了声,“三叔。”
顾景年淡淡“嗯”了声,低下头,柔声跟杨夕宁解释,“大哥的儿子”,再抬头,又恢复先前的淡漠,“多谢你们照顾宁宁,探视时间将到,不多耽误你们了。”
声音仿若金石相撞,清越而不失沉着。
几人听出话音,连忙跟杨夕宁告别。
直到走出住院部,秦笑才长舒一口气,“原来宁宁男朋友是这等人物,难怪她没看上蒋先生。卧槽,以后结婚,顾明川得叫宁宁三婶吧?”
林文柏狠狠瞪了秦笑一眼。
顾景年不认识他,他却早就知道这位在云城上流社会受尽别人追捧的顾三爷。
顾明川也没少吹嘘他三叔……一袭长衫写尽风<流>,一身傲骨冷对他人,而又有着别人无法企及的聪明才智。
适才顾景年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个清雅矜贵的身影上,唯独林文柏察觉到顾明川身体微微颤抖,瞬间白了脸色。
这会儿,秦笑又说出这种玩笑话。
林文柏担忧地看向顾明川。
顾明川紧咬着后槽牙,突然开口说了句,“我回去一趟,你们别等我。”
撒腿往住院部跑,不顾护士的阻拦,一鼓作气跑到三楼,“咚”地推开门。
杨夕宁正撩开衣襟让顾景年看她肋间的青紫,冷不防顾明川去而复返,吓了一跳。
顾景年忙扯过被子掩住她,转过头,眸间寒意逼人,“有事儿?”
顾明川目光缩了缩,吸口气,又鼓足勇气道:“三叔,求你离开杨夕宁。你根本不喜欢女人,请不要欺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