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乌鸦鸦的坐满了人,无数荧光棒和荧光手环在闪动,每一个荧光棒后面就是一个观众,放眼过去,星星点点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
杨夕宁吸口气,平静下心情。
熟悉的前奏响过,杨夕宁已调整好状态,仰天呐喊出第一句歌词。
呐喊里有伤有痛有挣扎有迷茫,顿时将观众从适才小天鹅的优美之中带到了全然不同的情绪中。
整个演播厅静悄悄的,只有键盘和着杨夕宁低柔的声音幽幽地诉说,追忆过去那些美好的瞬间。
表面的平静掩不住内心的暗涌,对着人时可以勉强保持淡然,独处时那种痛几乎透彻心扉。
伴随着急雨般的架子鼓和吉他快速的扫弦,杨夕宁进入副歌部分。
强烈的情感不断累积,终于在最后一句呐喊时冲破临界点,全然宣泄出来。
杨夕宁像是使脱了所有的力气,茫然地站在中间的光圈里。
四周雾气氤氲,越发显得她瘦小无助,像是被人丢弃的洋娃娃。
吉他声再起,旋律简单悠扬,杨夕宁眸光一丝丝生动起来,有了希望的光彩。
她呢喃着唱出最后一句,“亲爱的,我等你回来,赴我的约。”
短暂的安静之后便是雷鸣般的掌声。
乐队成员聚集过来鞠躬谢幕。
回到后台,杨夕宁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满面泪水。
大家纷纷跟她击掌,“唱得太好了,非常棒!”
就连向来话不多的陈翔天也感叹不已,“排练那么多遍,这真是最好的一次,卧槽,我都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林文柏笑着拍拍杨夕宁肩头,“我没说错吧,今晚你就是最靓的崽!”
杨夕宁身上没带纸巾,抬手胡乱地擦两把眼泪,“还好没辜负这么多天大家的努力。”
李谦攥紧拳头,“夕宁爸爸是最棒的。”
几人说笑着回到休息室。
楚云深正在接受《云城晚报》娱乐版面记者的采访,看到他们回来,歉然地对记者说了句,“不好意思,稍等两分钟。”
逐个跟乐队成员拥抱,最后搂住杨夕宁肩头,“我在电视看到了,表现得非常出色,祝贺你们演出成功。”
大家道过谢,飞快地穿上外套,把琴装进琴包,离开广电大楼。
楼里楼外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楼里温暖喧闹,楼外却是北风呼啸,有细碎的雪沫子飘下来,落地即化。
寒风中,有人静静地站在台阶下。
他穿黑色羽绒服,身姿挺拔如松,发梢被风吹得散乱,却掩不住那股与生俱来的清贵。
一手插在衣兜,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呼吸间,有白气飘散。
“三哥,”杨夕宁疾奔两步,直冲到他怀里,“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顾景年笑着亲亲她鼻尖,“刚到”,抬头看向林文柏,“蒋助理在停车场,他送你们回酒店,我跟宁宁先回家了。”
明明是好意,声音却冷,没有丝毫温度。
林文柏连忙道:“多谢顾总,我们这就过去……夕宁再见,有事电话联系。”
杨夕宁笑着挥挥手,“好,拜拜,哥儿几个再见,明天见。”
顾景年的车停在路边,车顶积了层雪粒,不算厚,可也并非一时半会儿就能积下来。
显然,顾景年已经等了些时候。
杨夕宁捉住他的手,搓两下,紧紧拢住,“三哥冷不冷?”
“不冷,”顾景年垂眸,看着她唇边灵动跳跃的梨涡,轻声问:“口红……能不能吃?”
杨夕宁愣一下,笑容逐渐加深,“不能,有毒。”踮起脚,嘟嘴在他脸颊蹭了蹭,“现在可以了。”
顾景年低笑,将她抵在车门,用力吻下去,“有毒也不怕,生同枕死共衾。”
杨夕宁咬他的唇,“我还没活够呢,想跟三哥过一辈子。”
唇齿相依,他唇上也沾了口红,颜色比平常重。
杨夕宁拉开车门,就着车灯从背包里找湿巾给他擦嘴。
顾景年笑道摇摇头:“不用,马上回家……安全带系上。晚饭吃什么了,饿不饿?”
“楚云深请客在酒店吃的,不饿。你呢?”
“公司吃的盒饭。”
杨夕宁又问:“明天要不要加班?”
“不加班,在家陪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泡温泉怎么样?”
“懒得出门,”杨夕宁靠在座椅上,眼睛望向窗外。
元旦将至,道路两旁挂满彩灯,绚烂璀璨。
星喜商场外墙的LED大屏幕正播放着楚云深的广告。
是运动手表的广告,楚云深穿红白撞色运动服奔跑在绿茵场上,俊脸上沁着汗珠,充满了阳光活力。
顾景年侧头瞟两眼,眸光随之暗淡下来。
回家后,杨夕宁回房间卸完妆,往楼下走时,看到顾景年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
声音冰冷,“……多我一个少我一个无所谓,你们自家人团圆吧。”
“何必呢,每次都闹得不痛快,不聚也罢。”
“大哥不用解释,我今年二十九,不是十九更不是九岁,道理都懂。我还有事,挂了!”
回转身,静静看向杨夕宁,黑眸死寂像是凝结着冰雪,丝丝缕缕地散发着寒意。
杨夕宁走近,轻声道:“三哥帮我把辫子解开吧,后面的看不到。”
顾景年眸中渐渐有了温度,拉起她的手,“去沙发那边。”
杨夕宁舒舒服服地躺在顾景年腿上,叮嘱道:“三哥轻点儿,别把我头发拽秃噜了。头秃了还得花钱买假发,那种真人假发好像挺贵的。”
顾景年抿抿唇,“我买得起,给你买十顶,轮换着戴。”
小辫是用那种极细的橡皮圈扎起来的,三天没解,橡皮圈跟头发缠在一起,免不了会扯下一两根头发。
杨夕宁“哎哟”、“哎哟”喊疼。
顾景年索性寻来剪刀,一根根把橡皮圈剪断,边剪边道:“大哥打电话让明天回去吃饭,我不想去。”
“那就不去,咱们两人吃不香吗?我告诉刘大姐明天别来了,咱们买菜包饺子吧,想吃虾仁饺子,放肉、虾仁和韭菜的。”
顾景年微笑着回答:“好……稍微侧下头,底下还压着呢。”
杨夕宁换个姿势,伸手把手机拿过来。
只这会儿工夫,鸿蒙乐队群已经有五百多条消息。
林文柏发了他家家庭群的截图,里面一片赞扬声,夸林文柏帅,夸杨夕宁唱得好。
其他人也分别发了各自收到的截图,几乎全是夸奖。
看来这次演出还算成功。
董书承也发送了十几条消息,吹了一通彩虹屁,把杨夕宁夸成天上有地下没的。
杨夕宁“嘻嘻”笑出声,“董书承说跟我学唱歌,让我开个价儿,上不封顶。我答不答应他?”
“看他的诚意。”
“可惜我也是半吊子,自己都不会,哪里能教别人……三哥,董书承知道自己唱歌跑调吗?”
顾景年道:“承子又不笨,他心里明白得很,活得又通透,怎么开心怎么来。平常聚会有他在,就格外热闹。”
说着把剪刀放下,“都解开了,有些地方打结厉害,你好好梳一下。”
杨夕宁坐起来,摇晃着满头小细卷儿问道:“我烫个大波浪好不好,跟秦笑那样的。”
顾景年一票否决,“不适合你,还伤头发。”
“那就算了,”杨夕宁表示赞同,“我上去洗澡,头发好几天没洗了。”
顾景年紧跟着起身,“我也上去……一起洗,昨天说好的。”
“可昨天不是反悔了吗?”
顾景年无赖地说:“你反悔了,我仍然坚持原定的计划。”
真是无赖!
杨夕宁“哼”一声,拿着梳子梳头发。头发真的打了结,扯断无数根才梳顺。
这空当,顾景年已经往浴缸里放了半缸水,水面上一层雪白的泡泡,混杂着十几片玫瑰花瓣。
有种瑰丽的美。
“泡澡解乏,又能助眠。”顾景年解释,可太过炽热的目光却彰显出他真正的目的。
杨夕宁很明白,却不想拒绝。
水温有些烫,令人舒服的那种烫,烫得似乎每个毛孔都张开了。
杨夕宁惬意地叹口气,将整个身体埋在水中,只在脸露在外面。
“舒服吧,”顾景年自她身后抱住她,柔声道:“疲乏的时候泡一泡会精神很多,有两次还差点睡着了。”
杨夕宁愕然。
顾景年饮食规律,又有健身的习惯,精力非常旺盛,他每天睡四五个小时,比她睡七八个小时还要精神。
可就是他,竟还有累到差点睡着的时候。
那到底是怎样的工作强度?
别人只看到他表面的光鲜,谁能想到他背后的辛苦?
饶是如此,却愿意吹着冷风在夜里等待着她。
杨夕宁心底酸软无比,侧身,轻轻唤了声,“宝宝。”
顾景年胸口一滞,缓缓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水花四处喷溅,洒了满地……
夜色阑珊,一室檀香,床头灯调得暗,发出昏黄而柔和的光。
杨夕宁睡得香,墨发铺了满枕,衬得那张小脸越发白净,有种不谙世事的稚气。双唇却是嫣红,娇艳得像是春日枝头盛开的野山樱。
顾景年凝望着她,心头一片满足。
伸手拂开她腮边一缕碎发,又将被子拉得高了些,掩住她光洁的肩头。
床头柜上,杨夕宁的手机在嗡嗡作响,临睡前她忘记调成静音了,这也是他未能安睡的原因。
顾景年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不断有消息进来,一条接着一条。
鬼使神差地,他抓起杨夕宁的手解锁屏幕,点开微信。
杨夕宁的联络人不多,置顶的只有班级群和他。
此时鸿蒙乐队群正在热聊。
顾景年没理会,继续往下浏览,目光落在闷骚PCR上,停了下。
他发送过四条未读消息,最新的一条是五分钟前发的,【你想起了跟谁的约定?】
顾景年犹豫好一会儿,终于点开。
四条消息分别是:【看到你的演唱了】
【情感渲染得非常到位,令人唏嘘】
【唱歌时定然是心有所感】
【你想起了跟谁的约定?】
再往上,是两个多月前的消息,【杨夕宁,我喜欢你】
【感谢你带给我这个美好的夜晚,令人难忘】
顾景年手指骤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