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法总是人想的,机会早晚会有的。”
燕卉虞不打算进高平宫,与蓝珠离开。
当晚,燕檀、燕翕,结伴来了高平宫里,昨夜宴席太迟,燕檀尚没有机会询问一些事情?。
燕攸宁将伏缉熙暂时迁到成和殿,避免让伏缉熙与二人产生?什么?交集。
她隐隐察觉太子阿兄对他怀有些敌意,尽管太子表现的很温和。
伏缉熙跟在燕攸宁身后往成?和殿,目光落在自己素色锦履的前面,他没有问为何去成和殿,安安静静的。
他一直以来都想与她分殿。
成?和殿前,伏缉熙反应慢了一步撞到身前已停下的燕攸宁才回神。
她回过身,他退开距离。
“你与我阿兄太子檀可是有过相识?”
伏缉熙看着她,又将视线移开,“不相识。”
燕攸宁知道燕檀去过伏国,去过丰京。若认得丰京的贵族是说得过去的。
不过既然否认,她也就不深究了。左右必然无伤大雅不值一提,阿兄不会害她。
“成?和殿不比我的寝殿,却也比在外头好,你今夜歇在这儿吧。”
顿了顿,抬眸噙一丝笑意,“我会将燕贰安排在殿外。”
伏缉熙没有应声,兀自进了大殿里。
燕攸宁也未多逗留,她还得招待两个王兄。
燕檀、燕翕,是约好了一块儿来高平宫中欣赏星辰阁的。
燕檀因着有话要与燕攸宁谈,遂燕翕先行去了星辰阁里。
内室中,长案两侧,余燕攸宁与燕檀。
“小侍人还是不听话呀,阿妹有何打算?”燕檀问。
高大的多枝铜灯,火光映在大殿的帷幔上轻轻跳动。
燕攸宁隐约明白他的意思,来历不明之人心又不忠,都是处死的好,免去后患。
她也知若叫他真逃回伏国,怕后患无穷。
但想着那模样,光彩夺人的眼眸,不舍得。
个中滋味,实在美妙。
至少目前不想处死他。
“昨日惩戒过了,关在成和殿里。不会有下次这般放任他了。”
“阿妹这是心软了?”
燕攸宁微微怔,抬头对上燕檀温和的视线,笑了起来,“早些时候小洵还在与我说宠姬都是易惹人法外开恩。阿兄难道不以为是嘛?”
燕檀也有个极其喜爱的女子,姜姬。不过燕攸宁少有见过,只知相貌姣美,依人怀中若捧着纤弱桃花那样。
楚楚惹人爱怜。
燕檀一怔,倏然也笑起来,姜姬毛手?毛脚却惯会撒娇,每次打碎了他宫里的东西,都像碎的是她的心似的,不忍苛责。
有次碰摔了父王赏的一贵器,纵然生气看她哭哭啼啼也没法责骂一句了。
日常犯错,日常撒娇。
收回神思来,他看向燕攸宁,“姜姬家世清白,并无忧患。阿妹的小侍人可就不一样了,到底是伏国人,警惕些好。”
“阿兄提醒的是,我必然会以燕国在第一位。”
*
星辰阁
燕翕从阁中踏出,水汽蒸得昏然然的思绪因着外头的凉风而清醒。
他吩咐了门边候着的宦人去寝乐殿禀报,自己却并未回寝乐殿去,借着月色在高平宫中漫步。
他差人到军中打听,那头野猪是人为射杀,如?此精妙的箭术出自阿妹带着的侍卫。
他知晓,那人是阿妹买的侍人,并非宫中侍卫。因貌色世难寻其二,才让阿妹买下。
太子檀却似乎与他有些相识,心里越加好奇。
逮住一过路的宫娥,询问过那人住处找了过去。
燕贰就在成和殿外的廊下守着,见燕翕走上前来,“安陵君。”
“我来瞧瞧阿妹的侍人,听闻关在这里。”
燕攸宁对燕檀、燕翕都不曾格外防备,遂他说要见,燕贰又识出他,便放了他进去。
成?和殿里,光亮不多。
伏缉熙跪坐案后,面前铺呈书简,案上短灯的光晕打在他脸上,昏黄。
视线落在书简上许久不曾移动,心不在焉。
殿中格外安静,以至于脚步声清晰可闻。他抬头,是见过的燕攸宁的二王兄。
燕翕含淡淡笑意看着他,“看来,阿妹并未将你如?何。”
伏缉熙不答。
瞧这姿态,也不是普通人家,燕翕行至案前与他对坐,“你认得太子檀。”
“不识。”
他似乎没有好心情?理他,燕翕看他冷冷淡淡视线只在他身上掠过就落回竹简上。
“你是伏国丰京人?”再问话,他又不答了。
“你为何会被我阿妹买回来?”
“家逢大难。安陵君前来何事?”伏缉熙不耐地抬起头。
燕翕觉,就算他不识燕檀,燕檀也有些识得他,思绪飘远想到狩猎的事。
“你觉我比太子檀如?何?”
伏缉熙感知敏锐,且这事他已经经历过,看着燕翕:“比得过,比不过,又如?何?各自做好分内的事。”
燕翕被拉回思绪,看向他,目光越发深沉。
“君是君,臣是臣。”伏缉熙收回视线,不与他对视,“君无失德寡恩,臣就做好本分。”
“他只是太子,还称不上国君。”燕翕收敛了面上那点笑意。
“父死,长子立。长子无败德,为何意欲弑兄?弑兄,何罪?难道本质不是自身贪慕权势才去弑兄?”
燕翕哑口无言,盯着他看了半晌,“你可最好不要乱说。”
“燕国事,与我无关。我只是劝安陵君,不要做不该做的事。”
燕翕站起身来,脸上又挂起几分笑,“阿妹真该多防着你,太子檀想必是真识得你吧。”
伏缉熙不答他,提起燕攸宁就皱起眉头,心烦气躁。
人离开,他便起了身,站在窗前,透过眼前凤尾纹的窗棂看着庭院里。
月色如银纱,薄雾似轻烟,万籁俱寂,开春了,不知此时伏国的夜色如这燕国吗?
他亦不知何时才能回去。
初春的夜还是寒冷的,燕攸宁说的成?和殿不如?寝乐殿,一点就在于成?和殿的地下没有暖室,整个成?和殿要比寝乐殿冷上许多。
锦衾厚褥对他病未愈又许多伤痕的身子来说,用处并不明显。
身上阵阵疼痛难以入眠,又好似到了流放的那些日子。
他还有好些事,没有回伏国去做。
燕攸宁送走燕檀、燕翕,询问了伏缉熙晚膳,喝药,换药的事。
他倒是很听话未闹腾出什么?,但还是有些不放心起身往成?和殿去。
他不一直想与她分殿而居么?,燕攸宁想着让他独自住几日,把身子养好再说旁的,虚虚弱弱看着还是有些心疼。
燕翕来过的事她也知晓了,未多过问。总之不会对她不利就是。
成?和殿里十?分安静,灯已熄,燕攸宁接过琇莹手中的提灯推开大殿侧门走进殿中。
轻轻的脚步声,不似燕翕来时踏下的清晰。
她行至床前,床幔束着并未放下,提起灯来见他的侧脸,蹲下身轻抚上去,额角的发丝有些湿意。
伏缉熙没睡着,睁开眼。燕攸宁让他吓了一跳,捧着心口低头瞧他,“阿玉。”
“怎么头发湿湿的,热了还是冷了?”
伏缉熙坐起身来,暗光下眼里映着提灯的亮光,视线落在燕攸宁脸上。
燕攸宁疑惑他的反应,不知他是不是梦游,伸手又摸到他脸颊上,轻声问:“要跟我回寝乐殿去么?。”
一阵默然后,轻轻地一声,“嗯。”
燕攸宁以为是幻听又或是窗外的什么?声音,她如此问本也以为他是还在梦里想要安抚他。
相对沉默了一会儿,伏缉熙起身下床,“我们回去吧。”
燕攸宁转身看向他,还未回神,忽而笑,“是这里冷吗?”
“嗯。”
燕攸宁于是又带着他回了寝乐殿里。
一连几日无波无澜,伏缉熙的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依旧心存芥蒂。燕攸宁对此事未放在心上,见他身子好了就不再多问。
燕卉虞打听到时机,于两人都在庭院中时找了过去,远远就闻乐声悠扬,起伏跌宕。
近了则见琴瑟和鸣,珠联璧合。
一人弹琴一人鼓瑟,在旁有歌女吟唱诗文。
她的视线落到伏缉熙身上,他指尖拨动瑟弦,得心应手?,与燕攸宁琴音相和。
曲调和谐悦人,听不出弹奏之人是否心有不愿。
“阿姐!”尚还隔着一段的距离她便出声打破那一片的氛围。
燕攸宁已闻得人禀报她来了高平宫,见她不觉意外,手?中几个调子收作结尾,倒是让伏缉熙皱了皱眉头没有跟上。
“阿姐宫中最是奢靡风雅。”
燕卉虞到了近处,目光扫过草坪上几个击筑吹笙的乐师与吟唱的歌女。
“我所应得的,我所应有的,阿妹可要坐下同赏?”
燕卉虞无心附庸这风雅,心思惦记在伏缉熙身上,到燕攸宁身侧坐下看向伏缉熙。
“阿姐买的侍人,可真多才多艺。”
燕攸宁自己也很满意这一点,道:“否则怎说他千金难求,你可是还惦记着呢?”
“阿姐不愿割爱,我又怎好强求。”燕卉虞看着垂首不言的伏缉熙,他怎么也不像受了鞭刑。
受过刑的,当还卧床不起。
那个阉人莫不是框她的金子。
“阿姐狩猎那日可是带了他?”燕卉虞收回在伏缉熙身上的视线,燕攸宁未否认。
“好好的怎么马就惊了,幸好阿姐你平安回来。他可是护你有功?”
燕攸宁抬手挥退多余的人,伏缉熙也站起身想要离开。
“你早些时候怎得不好奇,今日反来好奇这些事了?”
“阿玉,留下。”
“阿妹的好奇心总不在时候。”
燕卉虞一时无言以对,她猜测燕攸宁的马惊了是否因他想要逃走而动了手?脚。
但若如此,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她只是想要试探试探,他是不是真不愿从燕攸宁。
但从燕攸宁口中套消息,套不出还遭讽刺。
于是看向站着的伏缉熙,想要瞧出他受伤虚弱的痕迹。
“阿姐这是怪我早些时候不关心你么?,王兄们都紧张着你,我哪又帮得上忙。听闻是你带着的侍卫追去救你,他可是有受伤,瞧着有些虚弱呀。”
燕攸宁不知她又在打什么?主意,看向伏缉熙,“回来后病了,已经好了。”
“阿玉到我身边来坐。”
伏缉熙依言到燕攸宁另一侧跪坐,被她捏住下颌。
“许是在我宫中养的好,比刚回来时更白嫩了,虚弱可不见得。”
伏缉熙皱眉,挪开头。他的伤还未全好,虚弱是还有一些的。
燕卉虞看他不情?不愿像心有抗拒的样子,又萌生?出觊觎。
甚至要脱口而出地问:你真的心甘情?愿跟着燕攸宁吗?
她得想法子,问他。但燕攸宁在身侧,她不敢有小动作。
今日来她只是想瞧一瞧,是否真如?那宦人所说。虽似与打探来的消息相去甚远,但却坚定了她要助他离开的念头。
他应当也不想被蛮横放肆的燕攸宁压迫吧。
谁会受得了这样目无规矩,不守礼教的人呢。
燕卉虞离开,燕攸宁的视线便落向伏缉熙,“阿玉是在想什么??考虑换个主子?”
伏缉熙抬眸,不知她怎又谈及此事。
燕攸宁眸色敛,遮蔽在长睫下显得幽暗,“我就算不是个好主子也不会允许另择其主这种事。否则,养你这么?多日岂不是白养。”
“养的白白净净,驯得乖巧听话,谁想从我手?里白得。”
“刚买你时,你可比现在扎人得多。”
伏缉熙被压在初春还未抽新的枯草地上,她眼里冷冷淡淡。
“你若到了别人手?里,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
伏缉熙不知说什么?,微微抬头在她艳色的唇上吻了一下,蓦然脸颊泛起红晕地别开头。
燕攸宁怔了片刻扬起唇角来,“阿玉会哄我了?”
“不小心碰到的。”他皱着眉头道。
燕攸宁指尖拨弄他扑了粉似的耳尖,“阿玉学得可真快,这就知道如?何哄我了。”
伏缉熙被她说的愈发羞耻,回眸恼怒视她,眸里像含了水,“说了不是故意的。”
方才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他自己都不知那是个什么?反应。
燕攸宁不再逗弄他起身来,伏缉熙则一副受了欺辱的模样,脸上羞愤衣衫凌乱地坐起。
回到殿中,不多时便又叫一宫娥唤了出去。
在一处角落,见着一宦官,伏缉熙警惕着上前。
“小公子,公主卉虞让奴婢向您捎句话,您若不想跟着承阳公主,她可以帮您离开。”
“我要离开燕国。”伏缉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