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都铎在同父异母的哥哥继位后,便刻意减少了自己的公共活动,在圣乔治教堂里,过着深居简出,沉迷于宗教典籍和柏拉图的虔诚生活。
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珍.格雷和偶尔来为他送东西的卡文迪什爵士,爱德华.都铎几乎不接见任何客人,也很少跟坎特伯雷大主教以外的人说话。因此,不管是威廉三世还是致力于维护国王统治的一些人们,都很满意爱德华.都铎的识趣,所以在爱德华.都铎公开放弃了约克公爵的身份后,威廉三世还是保留了这个弟弟的年薪和往事待遇,甚至还邀请爱德华.都铎成为琼安的教父。
而现在,身体虚弱的爱德华.都铎即将走到他的生命终点。
哪怕他这辈子没有过上被两个舅父所挟持的,傀儡国王的生活,但是珍.西摩在怀孕时的忧虑,以及亨利八世在这个儿子被怀上时的身体状况,就足以让爱德华.都铎不像前几个兄弟姐妹那样强壮。
当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后匆匆赶到被封闭的圣乔治大教堂时,爱德华.都铎已经躺在病床上高烧不退,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把米谢尔(塞尔维特的假名)和卡尔达诺叫来。”威廉三世站在爱德华.都铎的病床边,看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垂死挣扎的模样,也是有些不好受。
毕竟抛开西摩兄弟的所作所为,他跟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没有什么大的仇恨。
哪怕是扯上父母辈的事情,珍.西摩也从未对阿拉贡的凯瑟琳有过任何的不敬,并且还是在阿拉贡的凯瑟琳去世后,才成为国王的情妇。
胡安娜王后握住威廉三世的手臂,示意他要维持好自己的情绪。
如果是在威廉三世登基之初,爱德华.都铎就死于莫名其妙的疾病,那么威廉三世少不得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声。
而现在,距离威廉三世登基已经过了好几年的时间。不管是民众还是贵族,都对这个年轻的国王评价非常之高,所以没人会相信威廉三世会害死一个跟自己没有利益牵扯的异母弟弟。
况且退一万步来说,哪怕威廉三世真的害死了爱德华.都铎,也没人会去给亨利八世不受宠的小儿子伸冤,所以在其他人看来,爱德华.都铎的死亡,不过是宣告了一个旧时代的结束。
“这还真是讽刺。”威廉三世在塞尔维特和卡尔达诺赶到后,同胡安娜王后给两位医生挪开了位子,到圣乔治教堂的另一间小卧室里等候诊断结果:“我还记得我父亲为了一个约克公爵,前前后后折腾了六七年的样子。”
当时的亨利八世已经被“Legitimateson”这两个词给折磨疯了。
哪怕是阿拉贡的凯瑟琳已经拼死拼活地给他生了个儿子,他还是要娶第二,第三任王后,生下第二个作为预备役的合法儿子。
爱德华.都铎便是在亨利八世的热切盼望下,降生于汉普顿宫的王后卧室里。
然而他的诞生,并没有得到和威廉三世一样的热切欢迎,反而伴随着珍.西摩的死亡与亨利八世的猜忌,在温莎城堡里度过了与约克公爵不相符的低调童年。
可以说,爱德华.都铎的人生就是一场分为诞生前,和诞生后的黑色喜剧。
亨利八世对次子的爱止步于珍.西摩的死亡,与爱德华.都铎的瘦弱样貌下。
尤其是在和父亲一样健壮的里士满公爵出生后,亨利八世的整颗心思便扑向了会继承庞大土地的孙子。不仅亲自定下了里士满公爵和玛丽.斯图亚特的婚约,还进一步地削弱了爱德华.都铎的权益,防止威廉三世有什么不测,里士满公爵的继承权会受到叔叔的冲击。
胡安娜王后也是经历过亨利八世统治时期的人。
哪怕这个暴躁的英格兰前任国王对能够带来庞大领土的儿媳妇一如既往地和颜悦色,但是整个宫廷里,就没有不害怕老国王的人。
连最受重视的威廉三世都要小心观察着老国王的脸色,更别提不受宠的爱德华.都铎。
…………
……
“威廉,你不必将爱德华的死归在自己头上。”胡安娜王后知道威廉三世成为父亲后,已经变得比以前更有人情味,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爱德华.都铎的悲剧就是威廉三世的错。
诚然,胡安娜王后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当威尔士亲王时,排斥过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但是王位之争本该如此,甚至威廉三世的做法已经称得上手下留情。
“我将为我曾经的所作所为进行忏悔。”这一刻,不管威廉三世真心与否,他都在十字架前为爱德华.都铎而祈祷。
就算是为了亚历山大,纪尧姆,以及琼安。
威廉三世也要为爱德华.都铎说一声抱歉,然后尽可能地满足这个同父异母地弟弟的临终愿望。
胡安娜王后给威廉三世顺了顺后背,也陪着他在十字架前祈祷。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流逝了。
当塞尔维特推开国王夫妇的休息室大门时,威廉三世和胡安娜王后才从十字架前起身,然后踉跄了一下,沉着道:“他的情况还有救吗?”
塞尔维特摇了摇头,十分肯定道:“坎特伯雷大主教已经在为爱德华殿下准备临终仪式,希望您和王后殿下能去听一听爱德华殿下的遗言。”
抛开爱德华.都铎的敏感身份,其实坎特伯雷大主教还是很喜欢这个博学又虔诚的小伙子,所以希望他在回归上帝的怀抱前,能够完成最后的愿望。
所以当威廉三世重回爱德华.都铎的卧室时,坎特伯雷大主教上前跪在了国王面前,祈求对方能原谅自己的擅自主张:“陛下,为了让爱德华殿下的灵魂得到安息,请您原谅我将珍.格雷女士接了过来。”
威廉三世看了眼这个沧桑的老主教,将手放到对方摊开的掌心上,允许坎特伯雷大主教亲吻上面的戒指:“我原谅你的过错,也感谢你为爱德华所作的一切。”
毕竟都到了这个时候,威廉三世也无需计较别人为一个将死之人所做出的冒犯举动。
“陛下,感谢您的仁慈与宽容,还请您允许我在爱德华殿下去世后,为自己今天的行为进行一系列的忏悔与苦修。”坎特伯雷大主教最让人欣赏的,就是他能完美平衡人性与识趣。
毕竟能够在亨利八世的执政期里,安稳活到老国王嗝屁的大主教,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更别提坎特伯雷大主教还是安妮.博林一手提拔的,所以他能稳坐位子到今天,就是一件极为了不起的事情。
威廉三世虽然不喜欢坎特伯雷大主教的墙头草性格,但是在天主教和新教共存的英格兰,他还是需要一个圆滑的宗教人士,来担任仅次于国王的信仰位子。
而现阶段的英格兰,还没有比老狐狸的坎特伯雷大主教更合适的人选。
当珍.格雷风尘仆仆地赶到圣乔治教堂时,爱德华.都铎回光返照地睁开了眼睛,冲着自己的青梅竹马露出一个吃力的笑容:“你来了,珍。”
胡安娜王后十分敏锐地感知到珍.格雷和爱德华.都铎之间的不寻常互动,于是用眼神示意坎特伯雷大主教退一步说话。
“他们两到底是怎么了?”胡安娜王后和坎特伯雷大主教避到房间的角落处,语气跟刚才的威廉三世相比,又严厉了几分:“托马斯.克兰麦先生,你应该清楚我的性格。”
比利时的女王有着一张严厉又秀美的面容,让坎特伯雷大主教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我的丈夫或许会看在爱德华的份上,对你仁慈以待,但是我不会。”胡安娜王后抬了抬下巴,让坎特伯雷大主教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你最好诚实地告诉我,珍.格雷女士到底是怎么跟爱德华.都铎搭上话的?”
“陛下,您要明白年轻男女之间的感情,不是外人所能阻止的。”坎特伯雷大主教的语气恭顺极了,同时也没有撇清自己所应该承担的责任:“我应该为自己辜负了国王陛下的信任而道歉,但是在爱德华殿下回归上帝的怀抱前,还请您允许我完成一个可怜人的最后请求。”
坎特伯雷大主教知道胡安娜王后更喜欢勇于承担的人,尤其是在搬出爱德华.都铎的面子后,这位英格兰王后的态度有所缓和,但还是怒意未消道:“珍.格雷女士是在我的宫廷里长大的。”
胡安娜王后盯着坎特伯雷大主教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如果爱德华的临终愿望要赔上一个无辜女孩的后半生,那么坎特伯雷大主教,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真到了那一刻,哪怕是国王陛下要保下你,也是不可能的。”胡安娜王后给坎特伯雷大主教搁下这么一句狠话,便回到了爱德华.都铎的病床边。
而等到珍.格雷的爱德华.都铎,突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力气,然后猛得抓住威廉三世的手腕,苦苦哀求道:“陛下,请您答应我人生最后的请求。”
“我想在死之前,与珍.格雷女士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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