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平时,苏玫可能会认为是自己多疑。
但今天不同。
文思宇仿若从天而降,主动担当起了护花使者,一路帮她捂着耳朵出了酒吧。
这种突如其来的“关怀”经不起推敲。
他们的关系,是烹饪学校里的教师和学生,普通的熟人,还上升不到朋友的层面。
文思宇提到江衍平的名字,面部表情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除去好奇,他还表露出一种意料之中的洋洋自得。
苏玫不是心理专家。
她只是阅读过大量相关书籍,也听过校内校外的一些讲座,再加上与生俱来的观察型人格,使她的分析能力越来越强。
巧合发生时,有人感到惊喜或困惑,苏玫却更关注巧合背后的成因。
文思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他在江明修开的西饼屋打工,借机和江衍平拉近了关系……
“苏玫!”陈茂阳的大嗓门仿如一声炸雷,“这地方太难找了——我停好车七拐八绕的,好半天才找到!”
“陈总,你怎么来了?”苏玫诧异道。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陈茂阳脸上像挂了一层秋霜,“你们享受丰富多彩的夜生活,我就只能留在集体宿舍蒙头大睡?”
“陈总,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茂阳根本不听苏玫解释,他不知哪儿来的火气,一脚踢飞了路边被人丢弃的易拉罐。
罐中残余的啤酒,丝毫不差地溅落在文思宇的裤腿上。
“哎呀,误伤……”陈茂阳连忙道歉,抓住文思宇的手用力摇晃几下,“对不住啊,要不我赔你一条新裤子吧?”
文思宇浑身不自在。他抽回自己的手,“不要紧,能洗干净。”
“那怎么行?我朋友是个冒失鬼,一定叫他赔给你!”
江衍平走出了酒吧大门。
“江总,闻名不如见面——”文思宇眼中再次闪过得意的神色,他迎上江衍平,与他握手寒暄,“刚才我和苏玫聊天,她说你也来迷岸消遣,我还以为是开玩笑哪!”
“你是哪位?”
江衍平不看直播,对网红美食家文思宇毫无印象。
“我是明华楼的白案文思宇,兼任新南方烹饪学校的讲师,苏玫是春季烘焙班的学员。不过说起来,我曾在江老先生开的西饼屋打工,可能江总你没注意到我。”
“你是说‘甜心蜜菓’?”江衍平夸张地笑了,“原来是文师傅,厨师争霸赛冠军得主,幸会幸会!”
文思宇模仿古装剧的侠客,拱手说道:“江总过奖,我不敢当。”
“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喝点东西?”江衍平朝陈茂阳抬抬下巴,“兄弟,愣着干嘛?来啊,今晚你想喝多少管够!”
“江总!”
苏玫顾不得考虑别人的感受,径直冲到江衍平面前。
她突然有点心慌,“我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江衍平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像是从地狱走出的阎罗,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如冰,徐徐扫过苏玫的脸。
“你不要跟来了。待会儿亢哥会派人送你回分公司员工宿舍。”
门童已打开酒吧的门,江衍平却骤然停住脚步。
他转过身望着苏玫,言语间尽显怒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等回到云城,你就卷铺盖走人吧!”
-
苏玫订好自己的机票,发了张截图给江衍平。
过去两个小时,飞机开始办理登机,他才回复:“今天是法定节假日,人事和财务都在休息。明天上午十点,你到公司办离职手续,我和两位主管打过招呼了。”
她在对话框敲下“收到”两个字,迟疑半秒选择删除,然后她直接关掉了手机。
一小时五十分钟的航程,苏玫收听飞机自带的音乐频道,翻来覆去都是几首热度正旺的流行歌曲。
审美疲劳之际,她打算摘掉耳机小睡一觉,却听到了熟悉的《不离》。
这首歌,是苏玫大学四年的最爱。
词曲作者虽是网络歌手,但歌词和曲风都令人过耳难忘。无论是歌中讲述的故事,还是作曲、编曲,都是同类型歌曲中的佼佼者。
最让苏玫心醉的,是副歌部分选用了一段琵琶曲。
学而无成,终究是她的心结。
《不离》歌罢,苏玫取下耳机,戴好眼罩小憩。
隔了几排座位有个小婴儿,偶尔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笑声十分纯净,不经意拨动了苏玫的心弦。
她暗暗下决心,以后事业稳定、财务自由了,必须重学琵琶,争取学到专业级的水平!
沉浸在对未来的遐想中,苏玫睡着了。
梦中的她,回到了十年前,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从背后观察自己——
齐耳短发、背着紫色双肩书包的六年级女生,走进教室,和班主任道声早安,回到座位上坐好。
等等!
有不对劲的地方:班主任的脸怎么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感谢您选乘XX航空公司班机,下次旅途再会!”
机舱广播提醒,将苏玫从梦境带回现实。
还有二十分钟飞机就要降落,地面温度22度,不冷不热刚刚好。但是透过舷窗向外望去,云城被一片深灰色的厚重云层所笼罩。
下雨的前兆。
她将椅背调直,重新戴上眼罩,整个人像嵌进座椅里一样,端坐不动。
这次返程,江衍平和陈茂阳没有同行。
他们留在了垵勐。一人继续谈项目,另一人寻找当年高架桥施工单位违规操作的工人。
江衍平炒苏玫鱿鱼的事,江明修并不知情。
两人达成君子协定,这件事先不告诉他老人家,实在瞒不住了再说。
苏玫也不打算告诉父母。
她想找一份计时工过渡,然后尽快卖掉专利,选址租铺,投资开一家手工糕饼体验店。
离开江元地产的时机,就是现在。
江衍平等这一天,也等得耗尽了耐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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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机时,苏玫恰好排到了爱笑的小婴儿和她父母的身后。
小家伙瞪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一边啃拳头一边观察苏玫。
忽然,小婴儿开口说话了。
但她说的是外星语,苏玫压根儿听不懂。
说着说着,噗嗤一声,小婴儿的口水打湿了颈间系的围嘴,也喷了斑斑点点的口水在苏玫的风衣前襟上。
婴儿母亲连说三声对不起,取出纸巾要帮苏玫擦拭。
“没事的,”苏玫笑道,“她这是跟我说话呢,我急需一个婴语翻译。”
“其实我们也听不懂。”年轻的母亲说,“她是个小话痨,一天到晚说个不停。”
“爱说话的孩子有语言天赋,好好培养吧!”
“是吗?那太好了!我希望啊,拍全家福的时候她乖一点,不要拍到最后,每张照片都是她不看镜头、只顾说话的傻样。”
年轻母亲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好似摁下了苏玫脑子里的某个开关。
她蓦然想起江衍平放在办公桌抽屉里的旧手机。离开之前,她要翻拍那张照片。
他十五岁的样子,值得她冒险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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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地产有人值班。
保安见到苏玫,象征性地点点头就放行了。
总裁办门外走廊有监控探头,秘书室右侧天花板也有。这些安保措施,据说都是江明修要求的。
集团头把交椅,被太多人觊觎。
江康峻已不在人世,江衍平的安全是重中之重。
苏玫了解监控探头的拍摄范围。
她把拉杆箱放在电梯间绿植后面,绕到走廊另一边的清洁工具房,换上保洁员的制服,戴上帽子口罩,推着清洁车走到总裁办门口。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半,正是往常打扫办公室的时间。
江元地产的保洁员,归大厦物业公司统一管理。
这样做的初衷,主要是为了保障江衍平的安全,内部员工知根知底,比另外请保洁公司更稳妥。
大厦入口处监控、员工电梯监控,全部拍到了苏玫的行动轨迹。
她之所以多此一举乔装改扮,是因为她头脑不清醒吗?
当然不是。
真正的原因,她决定深深埋藏心底。
用“鬼使神差”这个词形容她此时此刻的行为,一点不为过。
十一点四十,苏玫模仿保洁员常做的动作,叩响总裁办房门。
约莫过去半分多钟,她压下门把手,推门而进。
总裁办最外间是秘书室,狭窄的空间和工位,这道门长年不上锁。
苏玫取出手持式吸尘器,来到江衍平办公室门前。
由于工作需要,她在智能锁里录入了自己的指纹。
今天硬着头皮闯关,不留下痕迹是天方夜谭,留下也影响不了什么。
嘟嘟!
指纹解锁成功。
苏玫终于闯到了最后一道关卡。
很不凑巧,办公桌抽屉上了锁,她没有钥匙。
凑巧的是,江衍平喜欢亲手修理东西,所以办公室和家里都有工具箱。
苏玫钻到办公桌下方,仔细观察抽屉的安装方式。很快,她选用了内六角扳手,着手拆卸螺丝。
办公桌的结构并不复杂,共有四个抽屉和一扇拉门。
她卸掉最中间的抽屉,没有找到江衍平那个老式按键手机。
一不做二不休。
她手头动作飞快,将其他抽屉也拆掉,逐一寻找,竟然也扑了个空。
出发去垵勐之前,苏玫明明看见江衍平把手机放进抽屉,随后两人一起乘电梯下楼,他也没有返回办公室。
坐在开往机场的出租车上,他说了一句:“不好,旧手机忘带了!”
苏玫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会是猜透了她的心思,故意做个局请君入瓮吧?
怀疑自我的同时,苏玫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桌板下方,一个黑色纽扣状物体引起了她的注意。
窃听器!
她深深呼吸,努力平复狂乱的心跳。等到手不抖了,她用自己的手机,变换角度拍下多张照片。
这件事不能等,必须马上告诉江明修!
苏玫来不及换回自己的衣服,行李也不拿,却还记得锁好总裁办的门。
她冲下楼,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云漫府邸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江衍平:克星。
苏玫:福星。
尼古拉斯·小毛驴:福星。福星两票,嫂子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