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听实话吗?”苏玫反问。
“有意思。”江衍平放下手机,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画面里不见他的人,只有声音传出,“你尽管说,我洗耳恭听。”
苏玫声线柔和却坚定,“江总,你配不上我。”
“是吗?”江衍平听到这样的答复并不意外,“校有校花,村有村花,难不成你是你们无名巷的‘巷花’?”
“我是女皇转世,命中带贵。你这种油腻男,给我做面首都不够格!”
苏玫的回答掷地有声,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向江衍平的自尊心。
“你——”
“我什么我?”结束通话前,苏玫说了最后一句,“订婚是江爷爷的安排,你只需配合演出就行了。何必那么真实情感地认为我会嫁给你?”
点开江衍平的头像,苏玫很想直接拉黑他。
但她想到那一千万赌注还没拿到手,这么便宜了他岂不刚好中计?
忍。
只能继续忍耐。
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头顶的天空乌云翻墨,滂沱大雨说来就来。
苏玫疾走几步,走进桥侧凉亭里避雨。
她看看手机电池仅剩百分之一的电量,又摸摸衣服裤子口袋,意识到钱包还在江元地产十九楼清洁间自己的风衣兜里。
要想回家,恐怕只有徒步一种方法了。
没关系,雨总会停。
苏玫原地蹲下,抱紧膝盖安慰自己。
亭子的屋顶形同虚设,雨借风势,斜斜地飞溅到她的脸上身上。不一会儿,她穿的这套保洁员制服已湿了大半。
抹去脸上的雨水,苏玫暗骂一句江衍平,准备起身时看见了郭师傅。
“郭叔?”
“我就知道你没走远。”
郭师傅左手擎着一把青灰色的直杆雨伞,右手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大步走进亭子。
“我手机快没电了,”苏玫小声道,“正发愁没法用手机支付,怎么回家呢……”
“别愁,待会儿我送你。”郭师傅收起雨伞,把袋子摆到石桌上,“江老嘱咐,不能叫你空手回去。这里有一副铜合金象棋、十二支护手霜礼盒装,还有三家高定礼服的宣传册,你拿回去,是江老的一点心意。”
毋庸置疑,象棋是老爸的礼物,护手霜是老妈的。
而那三本宣传册,是江明修特意送给苏玫,供她挑选喜爱的礼服风格。
“孩子,欢迎加入江氏大家族。以后,我们就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江爷爷这个比喻,不恰当,却很形象。
苏玫知道,在江衍平眼中,自己是个底层摸爬滚打才勉强过上温饱生活的小市民,而在江明修看来,全世界能有多少人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富贵荣华,终究是身外物。
老先生目前最想做的,是保障孙子的生命安全。
他坦白地告诉苏玫,近两年已有不少世交和商界大亨流露出联姻的意向,但他佯作听不懂,只说江衍平年纪尚轻,应该以事业为重。
直到今年春节,一大家子人聚会,江衍平身边围绕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莺莺燕燕,江明修才意识到孙子的婚事必须提上日程。
为什么是我?
问题如鲠在喉,苏玫是说不出也咽不下。
江明修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
“你是好孩子。”
“你心地善良,愿意替别人着想。”
“你有担当,不怕事,有一股子犟劲,和我年轻时候很相像。”
“我希望我们能成为一家人。”
说句心里话,苏玫很不爽。
她的初衷,是在江元地产顺利转正,多拿两三个月薪水就走人。如今江衍平要炒她鱿鱼,江明修又布置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完全是在受夹板气。
“江爷爷,您可以聘请一位专业演员。”苏玫曲线救国,“论起演戏,她们的演技更胜一筹。”
“不!”江明修固执己见,“哪怕是演戏给外人看,也只能由你亲自上阵,别的人没资格。”
“江总不会同意。”苏玫据实相告,“他看我不顺眼很久了。”
江明修笑笑,“他那边,你不用担心。我给他摆事实讲道理。”
“可是……”
“订婚,就是为了堵住某些人的嘴。”江明修说,“衍平有了未婚妻,那些想要借机把自家女儿或孙女送到江家的人,才能彻底消停。”
我要拼事业啊,江爷爷!
平白无故多个“江家孙媳妇”的名头,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苏玫沉浸在充满矛盾的愁绪之中,越琢磨越找不到出口。
“小苏,你在这里等一下,我把车开到桥头。”
郭师傅一句叮咛,唤醒了她的听觉。
“好,我等您!”
郭师傅走远了,苏玫再一次抬头望天。
她的心何尝不是乌云蔽日、大雨倾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等到订婚宴结束,江明修提供的创业资金能够准时到账。
江明修承诺过的。
到那时,苏玫是走是留,全凭她自己定夺。
-
“哇!”吕婷手捧宣传册,高声叫道,“太好看了吧?每一件都好看!”
“小点声,我的耳朵——”苏玫深受其扰,“大姐,我请你过来帮忙选一身礼服,不是听你全程尖叫的。”
吕婷抗议:“不许叫我大姐!我只大你两个半月而已。”
“好吧,大美女,”苏玫举双手投降,“宴会日期是三月三十一日,天气应该不会太热,你说我选什么面料好呢?塔夫绸是不是过于隆重了?”
“塔夫绸走起路来有声音,我个人不喜欢。”吕婷逐页浏览画册,“我记得你说欧根纱闷汗,雪纺又显得随意,那么选真丝吧!”
苏玫起身,走到穿衣镜前,轻轻旋转身体,前后左右照了又照。
“我最近体重掉得厉害,瘦人穿真丝撑不起来。”
吕婷也没了主意。
她拿起苏玫的手机,输入一串数字,丢到枕头上。
“册子最后一页有联系方式,打给专业人士咨询咨询吧!”
“嗯。”
苏玫刚想按下拨号键,手机屏幕闪动着“变态”二字。
江衍平!
他不是今天上午的飞机吗?怎么飞行途中还能打电话?
“谁打来的?”吕婷问。
“没谁。”苏玫的大拇指准确地摁下红色挂断键,“一百五十人标记的广告推销号码。”
“高定礼服的号码冲掉了吧?”吕婷把画册递到苏玫面前,“重新输一遍。”
苏玫照做。
然而,江衍平的手速明显快过她的。
“变态”第二次频繁闪烁。
“有什么不敢接的?”吕婷抢过手机,“我帮你骂这些电信诈骗的家伙!”
“哎,不是骗子……”
苏玫反应不及,吕婷已经连珠炮似的发动了攻势。
“你听清楚,我们不买保险,我们也不是学生家长,我们更没有什么被绑架的儿子女儿外甥侄子,你骗谁都可以,就是不能骗我最好的朋友!”
绑架,最不该提的字眼。
“婷婷,你把电话还给我!”苏玫厉声大喊,“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吕婷愣了:“我……我怎么就成了胡说八道?”
苏玫顾不上解释,她将手机紧紧贴近耳朵。
“江总,你别介意。”
“介意?”江衍平冷笑,“你好朋友说的话,我无所谓。但你们家的门铃是不是年久失修了?我按了一百八十下,也没人过来应门。”
冷汗,顺着苏玫的颈窝缓缓流进睡衣领子里。
江衍平在大门外。
门铃的确该换电池了,他们一家三口都说马上换,结果谁都没动手,任由门铃成了一个摆设。
吕婷杏目圆睁,“小玫,你说的江总,是哪个江总?”
“还能是谁?”苏玫拍拍脑门,无声地做个口型,“江衍平。”然后,苏玫拿远手机,指尖牢牢摁在麦克风收音孔上,说:“他在我家门口。”
“他来干嘛?”吕婷撅嘴,“前几天放假,今天好不容易倒休,我们说好要一起吃火锅追剧的!”
苏玫冲好友挤挤眼睛,转而对手机那头说道:“稍等,我去开门。”
她麻利地换下睡衣穿上卫衣牛仔裤,随手盘个丸子头。刚要迈步,吕婷拽住了她的胳膊。
“我回家了。我不想见那个怪人。”
苏玫了解吕婷的性格,凡是她认定的坏人,就算做一万件善事也抵消不了恶名。
即便江衍平在背后默默帮助何记食品公司,吕婷也不会领情。
“你先回去也行。”苏玫说,“把冰箱里的底料带上,等会儿我可能要出门一趟,你和吕叔张姨吃火锅吧!”
吕婷老大不情愿,趿拉着拖鞋跟苏玫一起走到客厅。
茼蒿、生菜、牛百叶,肥牛片,苏玫装了满满一袋子食材。
“我今天没口福了,改天咱们再约。”
“你又不是卖给他们江元地产了,”吕婷替好友打抱不平,“休息日居然找到家里来,他比万恶的资本家还能剥削人!”
吕婷之所以埋怨,是因为苏玫尚未透露订婚一事。
她只说要参加重要宴会,江明修推荐了三家高定礼服给她。
面对最好的朋友,苏玫不愿撒了一个谎、又用另一个更大的谎去圆。既然订婚是做戏,那么等到谢幕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她们齐刷刷来到院门口,拔掉门闩,打开防盗链,同时出现在江衍平视线里。
“吕婷,你也在啊?”江衍平寒暄道。
吕婷没搭理他,大步流星地走到自家门口,回头望望,狠狠地剜了江衍平一眼,才推门进家。
“多大的人了,还穿卡通图案印花睡衣?”
江衍平调转视线,一双黑眸中满是鄙夷的神色。
“俗不可耐!”
他望向苏玫,盯着她盘成鸟窝状的发型,只觉浑身像有无数蚂蚁在爬。
“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形象?”
“江总,这是我家。”
“我知道。”
苏玫双手舒展,各撑在两扇门板上,并不打算请江衍平进门做客。
“你热衷于指挥员工的那套,在公司行得通,在我家行不通——有话直说,别浪费我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大嘎晚安!
z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