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撩完就跑

姚思浅眼神一滞,过了好半晌才意识到她说了什么,一时半会倒不知该作何反应。

“世子似兰斯馨,如松之盛。试问这天底下,有哪个女子不欣赏他呢?”华城公主情感灼灼,恍若正午的阳光那般炽热。

姚思浅独自沉思了片刻,便听得魏旻言从旁唤她,道“让梁湛再送你一程吧,如此我也可较为安心。”

闻言,她顿时回想起,白天梁湛那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呵呵笑了几声,“这……实在不好再麻烦梁大人了。”一顿,“您就不能拨冗陪我回去吗?”

眼瞅着依附在自己身边的磨人精,魏旻言心中略有动摇,却也觉得总黏乎乎地腻歪在一起,不甚妥当。

一转眼,正好瞥见华城公主向他深深地点头,表示支持,便松了口道:“也好,刚巧我前几日得了一套顶好的茶具,今儿个就给岳父送去吧。”

“又给我爹爹送礼啊,那我呢?你可得多惦记着我呀。”

魏旻言不禁好笑起来,“这还叫不够惦记你么?左右进了东宫,所有东西都归你管。”

姚思浅连嘴也不捂,肆意地笑出声音,道“这么看起来,连人带财的还挺合算。”

她同魏旻言并行往外走,仍不忘回头对魏涵双挤眉弄眼,似乎在说着: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事关感情,尽管她和姚时安血脉相通,也猜不透他对华城公主是何态度。

再说了,外人即便是看得再清楚又能怎样?往后的日子,终归是他们自己要过的,总不成还让她替人谈恋爱吧!

姚时安听闻妹妹和妹夫,毫不避讳地谈论著婚后事,不由皱了皱眉,拱手朝着居上位的少女道:“舍妹口无遮拦,让殿下见笑了。”

“可我却羡慕嫂子,能像这样无所顾忌。”

姚时安长身而立,声线温柔中带着力度,“殿下是我大胤的嫡公主,一出生就背负着常人所没有的荣耀和责任……”

魏涵双听了前半段,便忍不住张口截断他后续的话,“公主有什么风光的?德宜长公主下嫁后,张氏那龟孙儿在外头花天酒地的,姑妈还紧要着面子不敢离了。”

姚时安语气渐有几分松动,却仍自持着礼数,“皇上定会为殿下择一门好亲事,断然不会委屈了您。”

魏涵双一听闻这事儿便有些来气,说话的口吻也含了怨怼,“父皇确实替我相看了位儿郎,但你猜怎么着?他竟给回绝了。难不成我好端端的,还要违反他人意愿行那强嫁之事吗?”

姚时安神色如常,看起来并未因她所说的话而起波澜。

魏涵双顿上一顿,重新再开口时,已有了可怜的意味,“你说,过去三年了,他还有没有可能改变心意?”

姚时安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双臂上的青筋也如小蛇一样蜿蜒在皮肤表层,历历可见。

只不过,此时的魏涵双早就丧失了理智,即便没有注意到这些小细节也不奇怪。

姚时安沉默良久。

当初的他太过年轻气盛,总觉得将来还有大把时光,不该这么草率地定下终生。

如今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总算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便想好好对她补偿,“其实……”他艰难地开了口,又觉得口头的承诺过于随便,反倒不够郑重。

思及此处,姚时安忍不住勾了勾唇,内心自嘲起来,自个儿现在畏首畏尾的样子,哪里还配得上她的喜欢。

他敛起的眉眼微微舒展开来,望向她的目光掺杂了太多东西,她辨不清,也不敢去辨。

魏涵双见他迟迟不往下说,心中想开了些许。

也是,人心岂会轻易地改变,想来就算再过个三十年,不喜欢的依然是不喜欢。

她垂下头,别开眼,也就是这一瞬间,错过了他放在自身上温和爱怜的目光。

这边是无话可说了,另一端的姚思浅嘴巴仍旧开开合合,停不下来。

“夜晚的街市,可比我想像中热闹多了。”姚思浅掀开车帘,探出头往外看。

魏旻言看着她做出这般危险的行径,心里直犯嘀咕,伸长了手,打算把人拽回位置上坐好。只是,还没触及她的后背,却听闻姚思浅长呼一声,“啊——”

驾车的马伕似被这突如其然的声响给震慑了,手一撇,整辆马车便往左侧倾斜而去。

事出紧急,魏旻言顾不得许多,双手一环,就把姚思浅整个人揽进怀里,护得严实。直到再三确认马车恢复了平稳地行驶,才松手将人放开。

“知道怕了?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只见姚思浅双瞳失焦,神色茫茫然的,也不怪魏旻言会误以为是害怕了。然而,她却抬手指了指窗外,语气结巴,“你,你看那边。”

魏旻言一眼望去,就看到年轻男子怀中窝着个烟花女子,眉宇间尽是轻狂。他穿着一身华服,只是头戴的玉冠略斜,发簪也松松垮垮的几乎要落下来。

乍看只觉得这男人行迹风流,但仔细一瞧,他可不正是魏旻德吗?而那位被他搂着腰肢的女子,亦甚是眼熟。

魏旻言细想了一阵,终于记起自己曾在平东将军府上见过她。

传言,程老将军豪掷千金赎下这名舞姬,回去以后吃穿用度皆等同主子,心肝宝贝似地捧着。

那名舞姬生得极为艳丽,高鼻梁深眼窝,五官大气,活脱脱是个异域美人。正因为她这别具风情的长相,才让魏旻言轻易拼凑出她的身份。

辛辛苦苦培养几年,转头却送给了魏旻德,这程老将军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魏旻言并不打算隐瞒姚思浅,反倒直言不讳地说道:“那女子出自平东将军程氏府里。”

闻言,姚思浅瞬间冷静许多。

官员间私下相送些娇姬美妾是常有的事儿,魏旻德图的未必是美色,而是她背后所代表的势力。

虽说如此,临近婚期仍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实在叫人难以接受。尤其魏旻德还是姐姐不惜犯上,也铁了心要嫁的人。

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魏旻言见小姑娘面色不快,有意逗一逗她,“往后我若是有意纳妾,你可怎么办?”

他倒是盼着姚思浅能说些你侬我侬的话儿来调调情,谁知她竟冷冰冰地说道:“你如果纳一个妾,我便收一个面首,你纳一群,我收一窝。”

“我这个人,很讲究公正的。”

魏旻言闷声道,“你给我收起这些荒诞的想法。”

“那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做不得真的。”姚思浅狡黠地笑了笑,“太子殿下身份尊贵,那些个小白脸连给您提鞋都不配。当然了,外头的女人就算给我捏肩膀捶腿,我还嫌粗手笨脚的。”

“所以,殿下也歇了这门心思吧。要不,到时候传出什么,太子妃善妒,把姬妾们统统赶去农庄的事儿,对殿下的声誉也不好。”

姚思浅这段话要是落在外人耳里,只怕会觉得惊世骇俗。皇家最重子嗣,更何况是将来要继承大统的太子,屋里十个人都不嫌多,而她言下之意居然想独占整个东宫。

魏旻言还未置可否,马车已在英国公府前停稳。

他遂从袖中掏出一张手帕,递到她的面前,“上回,你忘记带走的。”

夜色微暗,姚思浅并未仔细查看便收进了怀里,当然也没有在意他所说的上回是什么时候了。

“那我走啦。”她踩着马伕提前放好的梯子,一阶一阶往下走,头也不回。

魏旻言见她欣然地收下,嘴角略微浮起一丝笑意,时隔这么多年,总算是物归原主了。

待魏旻言回到东宫时,夜已深,惟有梁湛仍寸步不离地候在殿门口。他一见来者,立即单膝跪地,道“臣参见殿下。”

“平身。”魏旻言不断按揉着太阳穴,似乎很是疲惫。

梁湛见了状,不禁有些担忧。

当今皇上在盛年时着实是位明君,但人步入中年以后,愈发地耽溺于享乐,政事几乎全扔给儿子们处理。殿下这几日忙于朝政,便没怎么阖过眼,偏偏今日还陪着太子妃这么东奔西跑的……

梁湛越往深处想,越觉得太子妃不懂事,心里面对这位主儿的好感再度下降。

“你查到什么了,说吧。”

“回禀殿下,这些年三皇子和江妃里应外合,笼络了不少朝廷命官。”梁湛语气微顿,恭谨地呈上一纸名单,“上头记录了近半年来,所有与三皇子有过来往的官吏。”

魏旻言接过后,由上而下快速浏览了一遍,便借着案上的烛火整张烧烬。名单里少说有数十条姓名,他却像过目不忘一般,全记在了脑海里。

“另外,还有一事,程老将军最近频繁地与戍守边疆的部下私联,其中似有不妥……”

胤朝律例规范,将军与部下互通的文书皆须经由审查,以防有将领拥兵自重的情形发生。程氏此举,恐怕已在犯忌的边缘触碰。

“继续观察,必要的时候可以不择手段。”

“臣遵命。”话落,梁湛忍不住又开口说道:“恕臣多嘴,太子妃娘娘的性子兴许该改一改,殿下似乎惯得……”有些过火。

魏旻言心里似有把无名火烧了上来,沉了沉声道:“你确实多嘴,明天自个儿去领罚。”说罢,他却觉得语意传达的不够清楚,遂加重语气——

“我不惯着她,难道该惯着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