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和亲使者

姚时安刚从外面回来,正准备顺道去广月阁瞅两眼,便在回廊处遇上了青桃。她怀里似乎揣着什么,因为藏的深,看得不甚清楚。

姚时安不禁感到奇怪,张口就喊住了她,“慢着。”

青桃见是姚时安,心里着实一惊,这……碰到谁不好,偏偏是最难应付的一位爷。“奴婢请世子安。”

“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可是念儿要的?”

青桃咧了咧嘴,嘴角凝成一个僵硬的弧度,“哦,世子殿下问这个啊!不过就是寿王妃娘娘托人给二小姐送了封信。没多大点事儿,不劳世子挂记。”

“柔儿?给我看看。”说着,姚时安伸出手,却被青桃一个闪身躲了开来。

她尴尬地轻咳几声,道“姐妹间难免有些体己话想说,世子还是别看了吧。”

姚时安眉心一拧,“我听说,念儿和太子殿下时常互通书信,可有其事?”

他在今日之前就略有耳闻,本来打算亲口询问姚思浅。但如今,撞见青桃这般鬼鬼祟祟的模样,心中便肯定了七八成。

“这,这……奴婢也只是听命办事。”

姚时安听了,也的确不再相为难,只道“我和你一块去吧。”

于是,当姚思浅听到门口的动静声,抬头一望,就看见青桃尾随姚时安身后走来。后者的脸色算不上好,像是清朗的天空染上一层阴霾,淡淡的,却挥散不去。

“哥哥,怎么来了?”

姚时安揭袍而坐,目光落在她白皙的面庞上,隐含着责怪。“太子殿下看重,为兄的自然替你高兴,但左右完婚也就这半年中的事了。两情若是长久,又何需急在这朝朝暮暮的?”

姚思浅不禁觉得头疼,哥哥说教起来一套一套的。此时不打断他,还不知道能训多久,“哥哥多虑了,”她摆正身子,满脸严肃地道:“哥哥是知道妹妹这性子的。妹妹连提笔都嫌费力,更别说写这方方正正的小楷了。”

闻言,姚时安不由一愣。

自家妹妹对感情的态度向来开放,以至于,他下意识就认为是姚思浅主动开始的书信往返。结果,真正放不下的人居然是太子爷?

姚思浅重重地叹了口气,看起来似乎颇为烦恼,“哥哥,我只问你一句,太子殿下同你说话,你敢不回答吗?”不等姚时安回应,她又接着道:“至少我是不敢的。那么,书信也是同等的意思啊。”

她一通话把姚时安堵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摇了摇头,语气是显而易见的无奈,“你啊你……”微顿,“可毕竟是亲笔的东西,内容也别太过露骨,以免将来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姚思浅不语,墨色的瞳仁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直盯得姚时安头皮发麻,“怎么了?”

“我说哥哥,我明白你是个矜持又保守,优雅又含蓄的君子。但你再怎么保守,也不能保守到都这么老大不小了,还不娶亲吧……否则,将来爵位该由谁继承呢?”

姚时安心情复杂,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谁能想到,像他这样从小到大皆不让爹娘操心的才俊,竟然也沦落到需要家中幺妹来逼婚了。

“若是有了合适的女子,我自然会去提亲的。”

姚思浅半信半疑,“依你看,华城公主合适吗?”

当这四个字一进入耳畔,姚时安顿觉心跳似乎漏了节拍,久久也难以回神。

他脑海中不可遏止地浮现,十来岁那会儿出入宫闱,小公主成天将爱与不爱的话儿挂在嘴边。起初,他还有几分羞涩,尤其她仰起头,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蛋时,粉妆玉琢的模样着实让人怜爱。

但是听得多了,他便渐渐地不再上心,甚至于没当一回事。

“哥哥先别急着否定,”姚思浅循循说着,“你和公主算得上半个青梅竹马,情谊在,身份也相匹配。再加上,哥哥并不执着于功名,说起来尚主未必是件坏事。”

她会这么说,多半是考量到当今的风气。而贵族子弟以尚公主为恶的缘由,还得从前朝说起。

当时的天子为防外戚乱政,架空了驸马的实权,除了个从五品的官衔外,几乎一无所有。也因此,给人一种尚了公主等于自断前程的认知。

然而,这些身外之物都不是姚时安真正在乎的。

“她很好。”

他说着看似没头没尾的话,姚思柔却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若不是这些年游历南北,见过各式各样的女人,姚时安或许直到现在也意识不到,那股蛰伏在内心深处的感情。

乍看之下,似乎每个女子都像她,但再定睛一看又觉得,谁都不如她。魏涵双就仿佛时时都在,从未有片刻抽离他的生活。

姚时安这趟回京前,就暗暗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向圣上求娶公主。

“对了,我听人说哥哥明儿早上要入宫求见皇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姚时安语速和缓,说起话来不紧不慢,“总不好年年领着国家的俸给,却不做点实事。”言下之意,便是要入仕途了。

姚思浅心知,哥哥想要领到合意的差事只怕并不容易。

他看似精通治国之术,实则不过空有一张嘴,却缺乏处理政务的经验。即便皇上有意让姚时安到基层磨练自身,又有哪个管事的敢任意使唤他?

十有八九是给他分配个用不着决策,还有油水可捞的肥差,当成祖宗一样供着。

但既然哥哥有这份报效家国的心意,她也不欲泼人冷水,就转了话题道:“哥哥若在宫里见着太子殿下,便代妹妹转告一句,说……要么,咱直接养只擅长人语的鹦鹉来传话吧,我最近写字写得是腰酸背疼的,可累人了。”

“你又在说什么傻话。”

姚思浅笑眼弯弯,拖长了尾音说道:“这么说就对了。想必他听完,也只会觉得是我在犯傻,丢不着你的脸的。”

“……”

隔天,姚思浅没盼来鹦鹉,却等来一道坏消息。

“北芩使者与格格来朝,皇上令几位皇子好生接待贵客。所以,太子殿下这几日多半是腾不出时间来了,请主子自个保重。”梁湛恭恭敬敬地秉告道。

面对着一个闺阁女子,他并没有打算将国事摊开来说,只是简要地阐明一下来意。

接待贵客?

对方只不过派了个使者和格格,大胤用得着出动所有皇子吗?姚思浅认为,好面子的皇上断断不会做出这般自贬身价的举动。那他把魏旻言留在身边,只怕还有要事商议。

梁湛停顿半晌,都不见姚思浅回应,越发地着急起来。他一心想早结束早交差,便接着说道:“另外,太子殿下派了人去寻一双鹦鹉,让您耐着性子再等等。”

梁湛这个太子近卫,过去那叫一个风光,即使将军和他说话都得好声好气的,深怕说错话惹他不高兴。而现在,换成他好言好语的,怕怠慢了太子妃……谁听了,还不得叹一声气。

“嗯,劳烦了梁大人走这趟,实在过意不去。正好前几日从库里寻出一把无主之剑,请大人笑纳。”

姚思浅明白魏旻言之所以派他来递话,多半是顾虑到她那几句怨言。她并非白眼儿狼,谁待自己用心感觉得出来,自然不会让他难做人。

姚思浅不仅没有端着太子妃的架子,反倒一口一个大人,大人的喊,喊得梁湛心情好转许多,谢了恩,方道:“太子殿下还在等臣回去覆命,臣先行告退。”

梁湛出了英国公府,片刻也不多留,径直折回东宫。

北芩向大胤朝贡已有二十多个年头,偏偏从前年开始断了往来。背地里吞并北方诸多小国,不难看出早有异心。

这回,突如其来的出使,一来是为了探探胤朝的虚实,二来大约也存着相互联姻的心思。

只不过,这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北芩王就自作主张把格格送了过来,倒真有把握皇上一定会点头答应。

而此时,在延英殿中,皇上拍案而起,呼吸因为动了肝火变得不顺。“这北芩王实在放肆!一言不发地就把人塞过来,如果朕不同意,他又当如何?”

“父皇息怒。”魏旻言拱手过头,“格格的去处倒也好办。宗室中尚未娶亲的除了五弟,仍有几位王爷,身份与北芩格格算是相配。”

皇帝沉吟良久,再开口,气息却犹不平稳。“格格背后所靠,是整个北芩的势力,自然不能落到外人那里。”他顿上一顿,“朕已令周瑞海去安排,让格格暂时住在寿安宫侧殿。”

五皇子魏旻棠论虚岁也就十五,压根儿不到成婚的年龄。魏旻言思及那个内向软弱的弟弟,终是有些不忍,遂开口道:“如今,北芩王尚且没有表态,父皇不如先观望一阵子,再下决定。”

皇帝不置可否,语气耐人寻味,“太子以为,北芩王会让格格当个有名无权的皇子正妃?”

听罢,魏旻言顿时明白了皇帝的盘算。

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让五皇子迎娶北芩格格,而是要自己纳了她当侧妃,以作为安抚外族的手段。

魏旻言一屈膝,便跪了下来,“父皇所出的儿子,皆是天之骄子。北芩王若是真心顺服于我大胤,又怎会对父皇钦赐的婚事感到不满?”

皇帝看着面前正和自己作对的儿子,幽深的瞳眸中隐隐透出一股森寒的气息。“朕只问你一件事,你……究竟是不愿纳北芩格格,还是不愿纳任何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