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元霖怀疑自己听错了,就他这三脚猫的功夫能下场?
迎着弟弟充满疑惑的大眼睛,霍元嘉忍着笑:“按照大梁的规矩,考生如无特赦则需回原籍备考,霖儿自打出生后便长居京城,从未回过青州,提前一些回去也免得水土不服。”
“大哥,我觉得还得多读几年。”科举的规矩,霍元霖还是知道一些的。
霍元嘉又说:“科举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县试只是开始,你想拿到秀才功名,后头还有府试、院试,就算考试顺利,当下过去,最早也得明年冬天才能回来。”
“再者,参加县试还得结保,哥哥是能帮你一些,但也得你回去见见人,以免横生枝节。”
刘氏舍不得小儿子,开口劝道:“是不是太早了一些,让他再多读几年书岂不是更稳当。”
霍元霖也忙道:“是啊,来来回回的多麻烦,我再多读几年,到时候一鼓作气考中秀才岂不更好。”
“你也知道来回麻烦。”
霍元嘉笑着解释:“如今陛下刚夸过霖儿,但凡学识过得去,下头绝不会故意刷掉他的名字,已经很稳妥了。”
刘氏一听这话也反应过来,不反对了:“倒也是,要是等几年,谁还记得陛下夸过你。”
霍元霖摸了摸鼻子,觉得很不对劲,这不像是他大哥的风格。
老太太也笑着说:“嘉儿说的也有道理,这样的好事儿也不是年年都能有的,只是霖儿到底年幼,总让人不放心。”
霍元霖眼珠子滴溜溜转,打量着霍元嘉不说话。
霍元嘉笑问:“怎么,对你自己没信心?”
霍元霖不吃激将法:“我又不像你自小才高八斗,到时候考不中岂不是给你丢人。”
“既然知道丢人那就好好考,放心,我看过你的功课,过县试还是没有问题的。”霍元嘉笑着夸道。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出去走走,对你有好处。”
霍元霖一听,心思又活络起来。
他早就不耐烦待在京城了,要是能趁机出去走走,即使是回青州老家那也是好的。
“既然哥哥说我可以,那我必须可以,祖母,娘,你们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难得小儿子愿意上进,刘氏也高兴:“到时候多派几个人跟着,我们也好安心。”
旁人听着只为他高兴,霍老爷却挺不是滋味:“你倒是运气好,仗着圣人夸过,即使三脚猫也能抓住老鼠。”
可恨他一辈子勤学苦读,如今年纪大了也没功名在身,忍不住感慨天道不公,冷着脸甩袖子走了。
刘氏瞧他这幅作态,忍不住当着老太太的面说了句:“嫡亲的儿子都嫉恨,活该考不上。”
“母亲。”霍元嘉提醒。
刘氏自知失言,不啃声了。
老太太只装聋作哑,笑着拍了拍小孙儿的手背:“既然答应了你哥哥,出门可不许淘气,这一日也该累了,回去好好歇着吧。”
见老太太面露疲色,霍元霖也不敢再胡闹,乖乖的答应下来。
离开院子,霍元霖就喊:“娘,你先回去,我跟哥哥说说话。”
“别老缠着你哥哥,他都忙了好几天没回来了,待会儿记得去看看媳妇,免得她担心。”刘氏叮嘱道。
“知道啦,我说几句就回自己院子。”霍元霖拉着哥哥就走。
看着兄弟俩的背影,刘氏无奈摇头:“这么大了还跟孩子似的,让他一个人出门我也不放心。”
“大少爷既然开了口,那肯定做了万全准备,天底下都没他这样疼弟弟的哥哥,夫人还有啥不放心的。”刘氏身边的春芝笑着说。
刘氏一想也是:“多亏有嘉儿在。”
春芝见她神色和缓,趁机说道:“夫人别怪奴婢多嘴,大少爷再出息也是晚辈,夫人这般跟老爷僵持着,老太太看了心底也会不高兴。”
刘氏脸色一沉,眼神幽幽的看向远处:“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一想到瑞儿,我就……”
春芝连忙给了自己一嘴巴:“都是奴婢不好,反倒是惹夫人伤心。”
刘氏摇了摇头,只望着远方:“一眨眼,都这么多年了。”
霍元霖拽着大哥走出一段,才看着他问:“哥,你是不是故意打发我走?”
“你想多了。”
霍元嘉挣开他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襟:“我是怕你无心读书,趁着你救了二皇子,圣人也夸你,不如趁热打铁。”
“真的吗,这可不像你。”霍元霖眯起眼睛来,很是怀疑。
霍元嘉敲向他脑门:“整日胡思乱想,难道在你心底大哥我就是那么高风亮节的人?”
“那必须啊,我大哥是要名垂青史的青天大老爷。”霍元霖笑起来。
霍元嘉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油嘴滑舌。”
话锋一转:“你猜得没错,这次让你回青州,确实有事要你办。”
不等霍元嘉说什么事情,霍元霖就拍着胸脯保证:“大哥尽管吩咐,小弟必定肝脑涂地。”
“胡说八道什么,谁要你肝脑涂地。你也不问问是什么事情就答应下来,难道不怕我卖了你?”霍元嘉无奈。
霍元霖才不怕:“大哥就算是要卖了我,那也肯定是为了我好。”
霍元嘉气得拿手指头戳他脑门:“贫嘴。”
“霍春华一事已经了结,但我不放心,你回去后帮我观察族人,若有欺男霸女,鱼肉乡民的,回来报我。”
霍元霖忙道:“包在我身上,保证完成任务。”
“还有一件事……”霍元嘉顿了顿,还是说,“元瑞十周年忌快到了,你回去后重修一下他的坟,祭奠一番。”
提起陌生的名字,霍元霖抿了抿嘴角,冷哼道:“都怪他。”
霍元嘉摸了摸他的头发,只说:“别告诉娘,免得惹她伤心。”
霍元嘉办事效率高,头天说要送弟弟回乡科考,没几日就将行礼点清,定好了回乡的船。
要不是刘氏跟老太太不放心,又收拾出许多东西来,第二天他就能把弟弟送上船。
怕弟弟人小胆子大,闹起来没有人拦得住,还把身边得用的慎行点了过来。
霍元霖还以为一出门,那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结果一看慎行,整个人都萎靡了。
这是他大哥亲手教出来的,人如其名。
霍元嘉可不惯着他,临行前还在叮嘱:“出门在外多听慎行的,要让我知道你在外头瞎胡闹,以后就都待在家里,哪儿都别想去了。”
等船只慢慢驶出码头,想着弟弟刚刚蔫头耷脑的模样,霍元嘉又担心起来。
“你说我是不是太着急了?”
谨言只是笑:“大少爷,不如我追上去,把小少爷带回来。”
霍元嘉瞪了他一眼:“多学学你弟弟,忒是多舌。”
转身上了马车,没等离开码头,霍元嘉望着车外的队伍微微皱眉。
谨言只瞧了一眼,便低声道:“是王家的车队。”
霍元嘉若有所思,最后只说:“回去吧。”
另一头,霍元霖使劲挥手,满心满眼的舍不得,结果等船略微远了一些,他双手叉腰,仰天长笑:“小爷我终于挪窝了。”
慎行惊讶的看着自家二少爷。
霍元霖垫着脚,拍着他的肩头表示:“慎行啊,这将是你家少爷我游遍大梁的第一步。”
慎行提醒:“少爷,咱们是回乡备考,不是游山玩水。”
“都一样,只要不耽误正事儿,干啥啥都行。”霍元霖打定主意,快快的回,等正事儿办完,那就是他游山玩水的好时光。
船上待久了也无聊,霍元霖掏出自己的小本本,默默写下回程时必须要玩的地方。
一想到自己争争气运气好就能考上秀才,考上秀才后就能踩着亲爹的黑脸到处溜达玩,霍元霖就兴奋的像一只小松鼠。
船只走了十天,他愣是写了整整十天,小本本都快挤不下。
慎行原还担心小少爷耐不住性子,闹着要下船玩,谁知道这位倒是沉得住气,提都没提。
等到第十天,霍元霖觉得双腿都软了,船只终于抵达青州码头。
下船之后,他们还得坐上马车周转两日,才能回到霍家祖籍苍溪县。
舟车劳顿,霍元霖再好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
慎行安慰道:“小少爷再忍忍,大少爷提前派人回去收拾,回到祖宅就能好好休息。”
霍元霖打了个哈欠:“没事,我撑得住。”
撩开帘子往外看,霍元霖忍不住说:“苍溪没什么变化。”
“当年小少爷才刚满周岁,难道还记得?”慎行惊讶的问。
霍元霖哈哈一笑,没回答这话,他懒怠窝在马车里,索性道:“我想骑马走,松散松散筋骨。”
慎行连忙拦着:“这可不行,拉车的马车是租的,不安全。”
他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宅子说:“那边就是霍家祖宅,附近多是霍家族人,很快就能到家了。”
霍元霖左右环顾,没瞧见熟面孔:“如今见了老家人我也不认得了。”
两人正说着话呢,车夫惊叫一声,拽紧了缰绳。
得亏慎行眼疾手快的拽住霍元霖,才避免他直接跌下去。
车夫见他没事松了口气,回头骂道:“你这老太怎么回事,这么宽敞的路不走偏要往我马车上撞,大家伙儿都看看,她这是故意讹人呢。”
霍元霖拧着眉头去看,却见马车旁跌坐着一位身穿补丁,披头散发的老太太。
“算了,幸好没撞到人。”霍元霖开口道。
车夫这才停下骂人。
蓦的,跌坐着的老太太一声哭嚎:“你大哥霍元嘉害死了我儿子,我苦命的儿啊,你就这么走了,让我们孤儿寡母的还怎么活,霍元嘉仗着自己在京城当大官,根本不把霍家,不把长辈的性命放在眼里,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倒不如直接撞死我,让我跟着一道儿去了。”
一边是颇为豪华的马车,一边是可怜的老母亲,路人纷纷围拢过来看好戏,对着马车指指点点。
霍元霖眉头一挑,啧,人还没进家门,戏先唱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