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广逸很?清楚,皇帝重病,太?监国的消息一旦昭告天下,一定?会引起前所未有的震动。这是大齐立国以来,第一次出?现的情形。皇帝突然发病,连一句话交代都没有。这种?情况,恐怕宵小?都会蠢蠢欲动。
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员这么多,他们在这时候如何?动作,根本不可能一一把我,更不可能像对后宫那样,干脆切断他们的消息。
正是因为想到这一点,萧广逸才悄悄转移了顾泽行。没想到第二天就出?了事,换去?顾泽行原来牢房的犯人做了替死鬼。大理寺知道这时候任何?风吹草动说不定?都是关键,他们不敢隐瞒,立刻报了上去?。
萧广逸本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事情真的有了这个万一。若是他没有提前准备,那今日“急病暴毙”的就是清沅的父亲。
顾泽行本就是蒙冤下狱,与人又无?大仇,他被人盯上下手,完全是因为他姓顾,是燕王妃的父亲。
萧广逸往深了想,只觉得恶心,这朝中有些人是已经烂透了。
他不打算息事宁人,这时候息事宁人就是默许纵容,只会让这些下黑手的人更猖狂。
他与太?说了这事情。
太?也?是震惊。
萧重钧只是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他在心里整理着思绪。他这两日刚刚开始监国,只确定?一件事情,就是皇帝强行按下了太多事情,没有决策,只是拖延,导致现在朝政芜杂。他这几?日脑?都疼了。
这会儿一听这事情,就知道是人为所致。但关键是,谁下的黑手?
萧重钧心中第一个念头闪过的竟然是乔家。
乔家对顾家从不手软。这时候知道燕王在他身边辅佐,知道西?顾的案?眼看就要翻案,只能先下手让顾泽行永远说不了话……这样也?算一石二鸟,既打击了顾家,又离间了他与燕王。
萧重钧差一点就把“会不会是乔家”脱口?而出?。
但他到底忍住了。
他还是要给乔家和乔简简留一些颜面,事情还没查,他不能就这么怀疑乔家。
再者,这案?与乔家瓜葛太深。这时候顾泽行若死了,也?太容易想到乔家。乔家不应该冒这样的险。太?虽然不喜欢乔煦此人,但他知道乔煦本性其实较为古板,干不出?指使杀人灭口?这么阴狠的事。
“人是怎么死的?大理寺验过了么?”太?终于只问了这个。
萧广逸道:“验过了,说是没有明?显的伤口?。后来在吃的东西?里面验出?了山茄?,是毒死的。”
这就是有人还以为那间房间住的还是顾泽行,将有毒的饭食送了进去?,毒死了替死鬼。
“接着查,仔细查,不可姑息。”太?下了决断。
萧广逸道:“臣弟还有个请求。”
太?苦笑:“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请求。你对这案?有什么安排就直说吧。”
萧广逸就提出?要放顾泽行以及他两个兄弟都回?观云坊西?顾。先将顾泽行禁足在家中。
太?允诺了。
萧广逸在太?这边商量好?了,才抽个时间与清沅说了。
清沅一听说顾泽行差点在大理寺遭了黑手,她噌一下就站了起来:“太猖獗了!”
燕王拉住她的手:“别急,岳父毫发无?损。只是替死鬼死得冤——他的案?本不至于死罪,即便死罪也?不该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清沅很?快冷静下来,她说:“我看这案?难查了。”
最近这段时间正是最乱的时候,有人浑水摸鱼,就是看准了利用这种?“乱”。所以这个案?注定?难查。
“但再难查也?要查,”清沅越想越生气,“这不仅是冲着顾家,还是冲着你和太?去?的。”
萧广逸又告诉她,明?日顾泽行就将回?西?顾。
清沅一听,又惊又喜,道:“怎么……”
萧广逸道:“之前丰城行宫案?还没有结,只是破例让他在家禁足。要查案?,随时还要去?大理寺。但这样,至少把事情都放到明?面上。那些下黑手的人再丧心病狂,也?不敢在这时候动手了。而且我也?会派人去?看护西?顾。”
清沅对这个安排已经十分满足了。要不是她现在实在脱不开身,她真想立刻去?接母亲回?观云坊,在那里等着父亲回?家。
她握着萧广逸的手,长舒一口?气。
太?下了令要查大理寺的毒杀案,大理寺心中即使叫苦不迭也?不敢怠慢,至少要摆出?全力查案的架势来。他们也?知道,如果不是燕王提前有准备,这次这乱?就出?得大了。
大理寺要查这案?,就先从那放了山茄?的饭食,是怎么送进来的查起。
大理寺这边一查案,风声就漏出?去?了。朝中这几?日消息都走得特别快,平日里看似再清闲再风轻云淡的人都被卷入其中,所有人都在互相?打探消息。
乔煦是在前两日朝中正式昭告太?监国的时候,才知道皇帝急病的事情的。宫中没有一丝消息能提前送到他这里。
乔煦这人在官场熬了近二十年,还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的。这意味着太?并不信任乔家。在出?事的时候,太?并没有将他召入宫中。乔简简这个太?妃也?和后宫其他人一样,没有消息能递出?来。
这种?对乔家的沉默,对乔家的漠视,本身就是一种?态度。太?主?事了,乔煦却不能近太?的身,与太?议论朝政。
这两日乔煦都是彻夜无?眠。他原来一心忠于皇帝,也?一样一心忠于太?。乔简简做太?妃这事情,他对乔简简嘱咐过,一切要以太?为重。乔简简是他心爱的女儿,他知道乔简简不是顾皇后那么聪明?的女?,但顾皇后太聪明?,就容易生出?奸诈。
乔简简温柔纯良,她只会跟随太?,绝不会像顾皇后那样伸手要权。
但到了今日,乔煦终于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太?对乔家没有感情,而最可怕的是,太?本身是这么一个多情的人。
乔煦这时候除了乔家的处境,最担忧的就是乔简简在宫中。这种?情况,也?不知道乔简简能不能担起来。唯一庆幸的是乔简简的母亲还在宫中陪伴。
乔煦这日刚到官署,就有同僚过来告诉了他大理寺查案的事情。
这位同僚曾经在大理寺呆过,有些门道,也?是出?于好?心,提了乔煦一句。
乔煦知道同僚不会无?缘无?故提一个与他无?关的案?。
“有犯人被毒死?是什么人?”
同僚摇头:“这个死的人是谁,倒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他代谁死了。”
乔煦问:“代谁?”
同僚说:“那间牢房原本住的是顾泽行,燕王妃的父亲!老乔啊……你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是该把你的弟弟叫回?来再问问?”
乔煦头皮一麻,他匆匆处理了一下公文,就赶回?家中,并立刻派人叫回?乔檀。乔檀这几?日正好?在京中休息,乔煦这边死了命的催他,乔檀再想躲也?躲不了了。
乔煦一见乔檀,劈头就问他:“当初丰城顾泽行的案?,你有没有半点撒谎的地方?”
乔檀最怕的事情终于来了,他哪敢坦白这案?就是他捏造的,在别人帮助下一手炮制的。
乔檀只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只知道太?监国,还不知道燕王如今在太?身边是何?等的位置。
乔煦见乔檀这态度,心就凉了一大截。他强压着怒气,把事情大致说了:“……燕王夫妇回?京,本来就有要翻案的意思。如今皇帝急病,案?是暂时压下来了。但燕王怎么可能忘记了这事情?大理寺突然又出?这毒杀案……”
乔檀听完,脸色如土。
乔煦又问一遍:“事到如今,你还敢不敢说,这案?你一点都没有冤枉顾泽行么?”
乔檀犹豫了一下,说:“我……”
乔煦又厉声追问:“对着乔家祖宗发誓,你若有半点冤枉顾泽行,就受天罚!”
乔檀浑身瘫软,伏地大哭。
乔煦拾起手边如意,举起就要打,但乔檀已经不再是读书时候淘气的少年了。他这时候再打,已经完全没用了。
乔煦的手臂颓然地垂下。他需要好?好?考虑乔家的路了,他沉声说:“你出?去?。”
乔煦只觉得头疼欲裂,晚食时候也?没有出?现。家中人担心他,乔优优亲自送饭到乔煦书房中。
她一看就觉得乔煦脸色不同寻常。
“父亲要不要请个御医来看看?”乔优优问道。
乔煦一边写信一边摇头:“不用了。”
他忽然又抬起头看向乔优优,乔优优脸色如常,衣服也?依然是素色。
乔煦此时也?涌起对大女儿的愧疚。
乔优优原来不想改嫁,但在回?乔家之后,终于答应过半年再说。
之后乔家也?在相?看,已经有了眉目,就等明?年挑个日?办喜事了。
但如今这情形,乔优优的大事还不知道会如何?。
“你妹妹……”乔煦想着这事情该怎么说。
乔优优等着父亲说完。
“在宫中只怕是有些麻烦,这一关乔家恐怕难过了,你的事……”
乔优优第一次见父亲这么颓丧。
她低声道:“父亲,宫中的事情不身在其中,谁也?没法替简简做主?。至于我自己,沛慈走后,我也?只剩随遇而安罢了。”
沛慈就是她青梅竹马的丈夫。
乔煦见她这样,也?没法说了,只觉得她冷面冷心,颇有对乔家家事冷眼旁观之意。似乎婚事不了了之还更和她的心意。
“去?吧。”乔煦长叹一声。
与乔家的惊慌相?比,观云坊西?顾就截然不同,顾泽行一回?来,见到柳氏就抱头痛哭一场,然后赶忙重新整理院落。
顾泽行站在天井中望天,秋季的天最蓝。他心中百感交集。
柳氏指挥着下人搬东西?,她走到顾泽行身边问:“你在想什么?”
顾泽行感叹:“我在想母亲。她老人家说的没错,顾家是因顾皇后而兴,也?会因顾皇后而亡。”
柳氏不爱听这不祥话,只道:“如今已经是化险为夷了,你怎么又说这个!”
顾泽行感慨:“我这条命是碰巧捡回?来的。”
他又道:“你以为顾家的处境会一夜就变好?吗?”
柳氏不管这个,至少眼前她就足够开心了。
相?对朝中的波诡云谲,后宫中这两日已经平静了许多。
两仪宫更是安静地不可思议。
顾皇后只是每日问身边人,两仪宫外看守侍卫的增减,送东西?的人有什么变化。
往常也?有过增加侍卫的情形,但从没有像这次这样,增加这么多,还每日轮换。
顾皇后确定?宫中出?了大事,只是具体不确定?是什么事。
但有几?件事情可以推测,皇帝和太?都活着——没有钟声,没有服丧,宫中没有重要的人死去?。
皇帝并没有想废她或者杀她,至少这时候的动静不是因此而起,因为废她不需要摆这么大阵仗。
顾皇后安安静静等了四天。她在等安平是否会递消息给她,但是安平的密信没有来。顾皇后知道,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安平的消息传不进来,另一种?是安平这时候也?不愿传消息给她了。
顾皇后觉得,这两种?情况、不论是哪一种?、都值得她一探究竟。
在宫中戒严之后第四天,顾皇后终于主?动提出?了要求。
她说她心悸犯了,要一个御医来看看。
两仪宫的一举一动都被严密注视着,顾皇后这边要求一提,天极宫那边马上知道了。
宫人先是禀了燕王妃和安平公主?,说顾皇后递了张笺纸给皇帝,要御医看病。
清沅拿过那张笺纸,她缓缓展开,上面正是顾皇后的字迹。
只是那张笺纸,正是一面浅碧色,一面粉红色,是清沅设计出?的笺纸。这正是她为怀念家乡而做的,浅碧色是晋江水的颜色,粉红是映在江水上的霞光万丈。
清沅不会看错自己的纸。这种?纸做出?来,她给宫中也?送过一些,但绝不包括两仪宫。她想,顾皇后能用到这种?纸,只能同样是宫中身份高贵的人带给她的。
清沅看向了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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