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外传 第十章

清沅既然收下了叶小鸾这个学生,就不马虎对待。她因为比叶小鸾繁忙得多,所?以都是她得了空,就派人去通知小鸾来。

叶小鸾开始还?有些散漫,她以为这只是装点门面的东西,既然她已经名声大噪,不需要在这上面那么?费力?。头两次作业都做得马马虎虎。

清沅严厉说了她两次,若她不用心刻苦,就让她父亲领她回去。

叶小鸾这才算是领教了京中名门贵妇的厉害,再不敢敷衍自己的老师。

她在清沅面前也?谨慎了些,不敢随便乱问话了。只是年轻人总是好奇,她有些话是憋不住的,转弯抹角都要问。

这日清沅讲完了一幅帖子,中间喝茶休息的时候,叶小鸾就把玩着?身?上佩戴的新玉佩,那是一支玉笛形状的玉佩,洁白可爱。清沅看了一眼,就道:“这形状倒少见,别致。”

叶小鸾一听,就高兴道:“是吧!我特?意画了图纸,要匠人做的。”

她又问:“我也?给?老师做一个吧!”

清沅道:“不必了。”

叶小鸾还?是问:“那老师喜欢什?么?乐器?”

清沅淡淡道:“我喜欢琵琶。”

琵琶是顾太后最喜欢的乐器。每次饮宴,必要听琵琶。宫中乐师,琵琶最多。清沅不知不觉间,受她影响颇大。

叶小鸾道:“我小时候学过琵琶,现在改学笛子了。”

清沅想到了燕王的那支笛子,他吹得很好。如今京中笛子突然抢手,清沅知道的几位名家,都是学生陡然比往年多了许多。

不用问,都是因为燕王。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如今的“上”不再是先帝,而?是燕王了。燕王从前在宫中时候默默无闻,也?没人知道他偏好什?么?。在边关十几年,燕王一直忙于边疆事?务。除此之外,世人听到最多的几桩轶事?,就是燕王如何深爱燕王妃,还?有就是与太后的矛盾。至于燕王本人的爱好,所?知并不多。

所?以当大家知道燕王喜听笛子,自己也?吹笛子之后,京中立刻刮起一阵风似的,笛子都卖脱销了。

叶小鸾若有志做燕王妃,当然也?要学笛子。

清沅心想,她要是燕王,再喜欢笛子,也?受不了人人都在他面前显摆。

不过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叶小鸾又问清沅当年做伴读的情形。她只有借着?问问自己姑姑,才能?顺便听些燕王和燕王妃的事?情。

清沅不想多说棠婳,叶小鸾并不是真想听棠婳的事?。

她说起了玉苓。

说玉苓那时候刚从霖州老家来京不久,就被选中入宫做伴读。说玉苓是如何楚楚可怜,安静温顺。

叶小鸾听得入神。清沅却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又想起来顾太后临死时候说玉苓是燕王害死的。燕王如何杀死玉苓的,顾太后没有细说。

顾太后说,这一点其实也?是她的推测。因为玉苓怀孕之后精神还?很好,一直在给?娘家写信。那时候燕王忙于边关,很少回去陪伴玉苓。直到玉苓临产前两个月,燕王才突然回去。玉苓给?她母亲最后一封信中写的就是“明日燕王回府”,然而?自从这封信之后,玉苓就再没有音讯从宁州传出,直到她突然难产而?亡。

玉苓的母亲在玉苓死后,曾特?求进宫,向顾太后哭诉过。因为玉苓的母亲和兄弟远赴宁州,想帮着?处理玉苓的后事?。没想到等他们赶到宁州,燕王早就将玉苓匆匆下葬。玉苓许多东西不知道是被偷了还?是丢了,还?有玉苓的信件只找到一小部分。而?燕王压根没有在府上招待他们,就让人把他们打发?走了。

玉苓母亲气得回来就求见顾太后,要彻查玉苓的死因。顾太后曾动过这心思?,但是萧重均说此事?乃天家丑事?,不愿意张扬,就将此事?按了下去。

玉苓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就这么?在宁州没了。之后再过几年,什?么?证据都找不到了。燕王又没有再娶,天下竟夸起他痴情。

这些事?情,清沅都是第一次从顾太后那里听说。她不可能?开口?告诉叶小鸾。她对顾太后的话想信又不敢全信,然而?燕王这段时日的残酷,她都看在眼里。

“老师……”叶小鸾见清沅陷入沉思?,小心道,“后来燕王妃嫁去宁州,老师还?和她通信过吗?”

清沅点点头:“有过,但是后来我这边也?有许多波折。就不怎么?写信了。”

她看着?叶小鸾还?没有一丝阴霾的面孔,突然有些想知道叶小鸾眼中的燕王是什?么?样的。

她试探着?说:“有许多事?情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口?口?相传,多有谬误。传言是最不可信的。”

叶小鸾似懂非懂,但她还?是点头道:“老师,我明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非亲眼所?见,我不会轻易动摇。”

清沅轻叹一声。年轻人总是以为自己什?么?都明白。

“不说了,都是旧事?,没意思?。”

她给?叶小鸾继续上课。

隔日清沅进宫去见皇帝,正好燕王也?在。今日却又是另一番场景。

皇帝正站在燕王面前,两眼泪汪汪的。燕王一脸凶神恶煞,不知道训了皇帝什?么?。皇帝哭得眼红红的,动都不敢动。旁边也?没有宫人敢上去去护住皇帝,安慰皇帝。

清沅一来,燕王就转身?对皇帝冷冷道:“顾先生来了,你去上课罢。不许胡闹。”

清沅来不及行礼,忙拿帕子给?皇帝擦脸。皇帝哭得一抽一抽的,他拿眼睛瞟燕王,见燕王还?站在那里,他就不敢往清沅怀里扑,只是用手悄悄拽住清沅的衣袖。

清沅让宫人端水来,给?皇帝盥洗。她自走到一边去与燕王说话。

她直接问燕王是怎么?了,为何要这样对皇帝。

燕王冷笑道:“你何不问问你自己。”

清沅无端被指责,也?是委屈,她道:“我今日刚刚来,就见到如此。”

燕王指着?身?边的内侍总管郑十九,道:“你来告诉她。”

郑十九上来给?清沅行了礼,把事?情来龙去脉简单说了。原来是皇帝课上调皮了些,正好燕王过来看他上课,被燕王看见了皇帝在满屋子乱跑,燕王要郑十九把皇帝抱住坐下。

皇帝踢了郑十九,还?嚷着?自己是皇帝,想砍谁脑袋就砍谁脑袋。

清沅一听这话就一阵发?懵:“这话怎么?……”

燕王厌恶地看了她一眼,道:“这话是你这个老师教得好啊!”

清沅沉默不语。现在皇帝身?边的人,只有她一个是吴太后的人。所?以皇帝有什?么?问题,燕王都推到她头上。这“想砍谁脑袋就砍谁脑袋”的话,燕王立刻想到吴太后并不奇怪,只是他不好直接骂吴太后,所?以只能?怪清沅。

清沅知道,在宫中走动,这种气就要忍得,受得。若这一点气都受不了,那她是没法坚持下去的。

她思?索片刻,就不卑不亢道:“请殿下容我辩白,我在皇帝身?边,只教他写字,帝王经纬,都由其他大师来教。我敢指天发?誓,从未教过皇帝这样狂妄之言。”

燕王道:“你也?许没有明说过,直接教过。可你敢说没有这样想过,没有这样暗示过?”

清沅先还?有些气急,这下真要被他气笑。

“殿下这是诛心之论。”

她说完行个礼转身?就走,燕王叫住她:“你到哪里去!”

清沅淡淡道:“皇帝这样,还?要歇一歇才能?上课。我先出去喘口?气。”

燕王竟然与她一同?出去,在廊下看新开的海棠。

东风摇动海棠新枝,阳光一晃,花瓣颜色格外娇妍。两人并肩,都看得入了神。

清沅慢慢想,他们这算什?么??说是亦敌亦友,他们现在只有前半部分的敌,友已经是十五年前的旧事?。

“殿下又何必对圣上发?那么?大火……”清沅终于开口?,她声音还?有些冷淡,但是平和多了。

燕王看了她一眼。

他说:“你以为我是在教训皇帝,打狗也?要看主人么??”

清沅摇头,道:“在这宫中的老人都不容易,我没有那么?想过。”郑十九在宫中时候就一直跟着?燕王,能?一直留在燕王身?边,想必是十分贴心的心腹了。

“那是什?么??”燕王问。

清沅看向他,说:“皇帝还?小。哪怕身?边全是宫人围着?,也?不是血肉至亲。如今宫中皇帝的血亲长辈,只有两位。吴太后……殿下不让陛下常常见到。殿下又太过严厉。皇帝还?能?依靠谁呢?”

燕王打量她,有些怀疑道:“你在劝谏我?”

清沅与他明明是两个阵营,竟然在劝谏他。燕王这下觉得好笑了。

他们两个人对视着?忽然都笑起来。清沅还?是第一次看到燕王这样的笑,他一笑,眉间的紧张忧郁全没了。

但他很快收敛了笑容。清沅也?扭头看向别处。

清沅清清嗓子,又道:“殿下过几日要陪皇帝去肃陵,我有一事?想求殿下。”

燕王道:“你说。”

清沅趁机就把吴皇后想陪皇帝一起去肃陵的事?情说了,她还?是要找机会尽量让吴皇后多和皇帝相处。

燕王道:“吴太后之前那边派人和我说过……”

清沅以为他要拒绝,没想到燕王竟然道:“吴太后可以去。”

她微笑着?谢过燕王,准备回去给?皇帝上课,燕王又道:“你也?可以去。”

清沅回头,一阵春风吹过,轻盈的梨花花瓣从他肩上掠过。她低声说:“我知道了。”

肃陵之行是为了一系列仪式,从此先帝就要长眠于此了。

仪式之后,一行人在行宫小歇半日,也?可当做踏青。

清沅一直陪伴吴太后。皇帝经过仪式也?累坏了,这会儿一回到吴太后面前,就躺下午睡休息了。

吴太后一直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儿子的小脸。清沅知道他们母子相处的时间少,吴太后想必有许多话想单独与皇帝说。她低声向吴太后告退。

行宫附近安静平坦,是骑马的好地方。清沅这段时日太忙,都没有时间踏青出游,难得有这机会,就约了几个女?官,借了几匹马来,大家一起骑马玩一玩。

她也?趁此机会,与吴太后身?边的新女?官熟络起来,必要时候与她们说话也?方便。这些燕王安排在吴太后身?边的女?官,不少都是燕王旧部家族的女?眷,有些还?是宁州出身?,做事?都很豪爽。这些家族都是燕王死忠,因此清沅平时能?与她们一起玩的机会少。

清沅今日也?算精心准备了。这时候还?不适合穿红,她披了一件淡青色斗篷,斗篷下面穿的是前几年做的骑装,还?有七八成新,这套没什?么?大花纹,只是在腰间和袖口?绣了些梅花,是她从前在娘家时候常穿的款式,后来在国公府也?叫裁缝照着?做了几套这样的,但到底太简单了些,少女?时候穿还?可以,国公夫人要穿更?华贵繁复的款式。

但是今日不是炫耀的时候,在这些新女?官面前,还?是朴素些好。

宁州人向来看不惯京中奢侈的风格。

清沅与几个女?官一边骑马一边说笑,正在草地上跑着?,就见燕王迎面而?来。

他太显眼,清沅想看不出来都不行。何况那些女?官已经纷纷笑了起来。大家下马行礼。

燕王到近前也?翻身?下马。

他的目光第一个就看到清沅,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面色忽然又沉下来,道:“顾夫人,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清沅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触怒了他,只能?跟在他身?后。

萧广逸却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只不过是被清沅身?上的梅花骑装勾起了回忆罢了,他又能?怎么?说。

但清沅这一身?衣服太眼熟,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出了什?么?错。

当年他初遇玉苓时候,玉苓就是穿着?这样一身?梅花骑装。

他最爱的就是梅花,见玉苓慢慢骑在马上,还?有点胆怯的样子,他又觉得可怜可爱,忍不住问她:“你也?喜欢梅花么??”

玉苓点点头。

这就是一段孽缘的开始。

清沅跟在燕王身?后,他们已经走了很远的一段路。他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清沅终于忍不住叫道:“殿下!”

萧广逸转身?看她,有些怅然道:“顾夫人……”

清沅随手折了一段野草,说:“殿下说有事?想问我。”

萧广逸终于道:“你还?记得当初你们伴读一进宫,那年春天,众人一起踏青的事?么??”

清沅想了想,道:“大概记得。”

她数了数:“那时候,安平公主,先帝,怀恩县主都在。还?有我们几个伴读。”

她笑了笑,说:“当然,燕王殿下也?在。”

她陷入回忆:“那时候大家刚入宫,许多规矩还?不懂。第一次出游,我和棠婳到大半夜才睡着?……还?有玉苓,她还?找我借了一套骑装……她入宫匆忙,连骑装都忘了带,跑来找我借了一套。”

她笑起来:“那时候大家手忙脚乱真有趣。”

青天白日,燕王脸色煞白,他好像见了鬼一样看着?顾清沅。

作者有话要说:燕王:想吐血,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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